鑒寶會(2)
夜黑似墨,寒風凜冽,李初雲立于白雪之上,雙足輕點,不曾留下一絲痕跡,宛若與那片潔白連成一體,傲然於這濃重的夜色之下。“嘯雲,回鞘。”他右手擰起劍訣喚回靈劍,冷冽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林熙,恍若風雪,又似寒冰,凍得林熙身子一僵,下意識後退兩步。
雖是被對方氣勢所鎮,卻不能忽略掉那鳳眸中掩藏在寒冷下的一抹擔憂,林熙心中一暖,對著他嘿嘿傻笑兩聲,露出一副頗為白癡的表情。
李初雲一愣,心中暗罵了句沒心沒肺,冷著臉看向於鴻,對於這個剛剛還要殺害自家師弟的人,李初雲全無好感,“滾。”
滔天的劍氣伴含著似真似假的怒意迎面而來,於鴻咬了咬牙,面上一片倔強之色,他左手一揮,長弓化作一點綠光飄蕩在掌心,接著,綠光中爬出幾條藤蔓織成盾牌模樣擋在身前。
李初雲輕哼一聲,足尖一點,整個人化作一道虛光飛了過去,瞬息之後又回到原處,好似不曾移動過一般。
李初雲的動作太快,林熙勉強看到個影子,回神時只見藤盾已碎,於鴻倒在雪地上,一旁的白雪上印著一灘刺目的鮮紅。
於鴻雖然迂腐倔強,人卻還是不錯的,想起地下種種,林熙心生不忍,遂來到李初雲面前,道:“雲師兄,人已經教訓過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些離開為好。”
李初雲又怎會不知他的那點小心思,現在畢竟在人家地盤,若是真動了人家的人,他們也不好交代,如此,也好……
只是腦袋裡這麼想著,心裡卻沒來由的鬧出一陣煩悶,讓他恨不得暴打眼前二人一頓,瞪著林熙的目光瞬間又冷了幾度,冷哼一聲抬腿便走。
林熙被盯得打了寒顫,卻不知李初雲又為何生氣,只得灰溜溜的跟上。
“咳咳,別走!”于洪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竟重新祭出長弓,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李初雲看也不看,腳下速度不變,手擰劍訣指向背後,“嘯雲。”
靈劍一聲輕吟飛出劍鞘,化作一道寒光嗖的一下沖到於鴻面前,在他的穴道上輕輕一點,又飛回鞘中。
於鴻依舊是拿弓的姿勢,眼睛瞪的溜圓,身子卻不能移動分毫,只得眼睜睜看著那兩個身影消失於雪地之上,不見了蹤跡。
……
李初雲帶著林熙九拐八繞,在一座二層小樓前停下,這是他們在千華門內暫時休息的地方,他拽起門環剛想打開就被林熙拉住了手臂,“嗯?”
二人幾月未見,總是有很多話想說的,可是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這僵持了一路,再不說就真沒機會了,林熙撓撓頭無辜的看向他,許久才紅著臉蹦出一句“那個啥,謝謝你救我,又欠了你一次。”
李初雲心底泛出那麼點怪異的期待在聽這話後完全變成了說不出的羞憤,冷哼著拍掉對方抓著自己的手,打開門便走了進去。昏黃的燈光下,沒有人注意到那抬起的手臂並未落下,而是悄悄撫上了自己的唇角。
小樓進門是條走廊,最裡面是個小廳,林熙一廳內就見到青思和一個相貌俊美的男子正坐在桌旁喝著茶聊些什麼。
“師——父——”林熙委屈的叫著,整個人好似尋找保護的小雞一般撲向自家美人師父,雙腿彎曲蹲下,臉貼在對方的小腹上,雙手自然而然的撫上那纖細的小蠻腰,揉擰了幾下。
青思面容一僵,飛起一腳便將人踹了出去,時間太久,害他都忘了自家徒弟是個什麼貨色,眼睛撇了撇被釘在牆上的徒弟,惋惜道:“居然還活著。”
“那是,徒兒死了誰來孝敬師父您啊!”林熙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第一次覺得原來青思的腳是那麼嬌小可人,讓人懷念。
青思笑道:“幾月不見,嘴到時甜了不少。”
林熙賠笑“徒兒的話句句發自肺腑,保證比珍珠還真。”
“哦?”青思雙手支起下巴,饒有興味的盯著他,“那徒兒是不是該跟為師好好說說這幾月多做了些什麼。”
林熙了然,他的身份本來就比較特殊,無故消失幾月,沒有被東黎宗當成叛徒誅殺已經是感恩戴德了,所以也不隱瞞,將自己進入秘境後被張平追殺掉入百鬼崖之後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唯獨藏下了百里晨和魂修入魔的事情。
在聽到林熙描繪張平身上的刺青時,眾人的表情就嚴肅了些許,在聽到煌語秘境有其他出口時,現場的氣氛詭異的讓他都不敢再說下去了。
眾宗門分配秘境的方式不過是入口離哪個宗門最近便歸哪個門派所有,若是兩個宗門出現同一個秘境的入口,那麼便是共同擁有此處秘境。
煌語秘境天羅地寶無數,一直被東黎宗獨佔讓眾多宗門分外眼紅,卻又礙于第一大宗門的實力,不敢與之相爭,若是還有一個入口的事傳了出去,千華門勢必會提出共用此處秘境,其他宗門也會趁此分一杯羹,到時東黎宗騎虎難下,怕是只得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放心,這件事我並未告訴任何人。”看著三人擔憂的神情,林熙垂下眼眸,聲音低沉沙啞,還透著點淒涼,他雖入門不久,卻也懂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沒想到相處了這麼久,卻沒一個人願意信任他,心裡難免溢起一陣失望。
李初雲一愣,剛想出聲辯解就被青思打了個手勢攔下。
沉默了一會,坐在青思身旁的那青年男子開口問道:“百鬼崖盡是陰邪血煞之氣,不知林師弟是如何避開的?”
林熙這才注意到這屋子裡除了他們幾個還有第四個人,這人他也見過,正是弟子試煉之時與李初雲和柳若旭一同對付寒璃的那人,從顧軒宏那得知,這人名叫長青,是掌門青霄的二弟子,李初雲的二師兄。
長青身材修長,面容俊雅,讓人一見便心生親近之感。
“並未避開。”林熙心中雖是不喜,卻很難對此人產生怒氣,開口敘出早已想好說辭,“當時我確實中了陰邪血煞之氣,也因此失了修為,所以才會被齊卓困于千華門內,無法離開。”反正齊卓對自己這麼“好”,拉他下水也是心安理得。
果然,聽到這話李初雲微微蹙眉,面露疑惑,“齊卓困你?”
“沒錯,那日我從秘境出來正巧被千華門弟子于鴻發現,我當時沒了修為與普通人無異,無力反抗之下,只得和他去見了齊卓,齊卓不由分說便把我扣在這裡,每日讓我去靈礦中幫工,卻不曾想到因禍得福,機緣巧合之下不但恢復了修為,竟還突破到了練氣六境。”
長青接著問道:“不知是何際遇,可否告知一二?”
“萬年極炎晶。”林熙雙唇開開合合,吐出這麼幾個字,卻讓那三人的面容又嚴肅了些許。
青思輕揉著額頭上的穴位,道:“講清楚。”
於是林熙又把到千華門後怎麼被齊卓扣押做苦力,接著掉入礦洞地下,破陣法、撿寶貝又被華燁碰了個正著,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口乾舌燥之際,伸手搶過青思的茶杯仰頭喝下,喘了口氣,方才說道:“我都交代清楚了,現在該換你們了。”
“我們?”青思微愣,問道:“我們什麼?”
“師父,裝傻是不對的……”
青思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千華門發現萬年極炎晶,當然要邀請其他宗門前來鑒寶,東黎宗身為修仙界第一宗門,自是要派人過來觀寶,只是怎麼也沒想到,這極炎晶還沒見到就先觀了個活寶出來。”說著瞥了一眼一旁的李初雲,“李師侄也說說,怎麼找到這個活寶的,我還以為這便宜徒兒早給哪只不知名的靈獸墊胃了呢。”
李初雲看了看林熙,若不是那日他們在夢境中見過,怕是自己也以為人已經死了吧,壓下心底不舒服的感覺,他從衣袖中拿出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紙片遞給青思,“昨日響午,我回屋時便見到這紙放在桌上。”
青思將紙展開,露出一行清秀雅氣的小字,“林熙在齊卓洞府內”。
“我倒是好奇,哪個‘好心’人會為我們通風報信。”青思雙眼微眯,紙片猛地燃燒起來,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一團灰燼。
這人看似好心,實則是在挑釁,挑釁他們沒有把人藏好,挑釁他們守護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林熙是源火持有人的事情是否要藏不住了……
越想越是心煩,青思緊蹙著眉毛,突覺有人碰了碰自己的手臂,轉頭看去,正對上長青擔憂的目光。
青思心中一暖,輕笑著搖了搖頭,道:“無事。”
李初雲看上去雖是死板冷漠,實則卻是心地純良之人,對人情世故不是很懂,所以想的並沒有青思那麼深刻,只以為那人給出消息,要麼是真的好心,好麼就是有所圖,他用指尖輕點著下巴,回憶著當時的情景,“我收到字條後便找到齊卓洞府,想尋個機會進去查探下消息是真是假,剛到門口就發現有個千華門的弟子正巧藏身于附近,緊接著便見到林師弟從裡面走了出來。”
所以關鍵就在於那個送信之人身上了,事情清楚了,林熙卻不爽了,憑毛這幫人只在乎事情發展卻沒人問他過的好壞,憑毛啊!
估計自己消失那會,這幫人找都懶得找下,坐等收屍了吧!
越想越不是滋味,林熙站起身說了句“累了,睡覺去”,不等幾人有所反應便走出小廳,上二樓尋了個空屋休息去了。
“我去看看。”長青見李初雲和青思明明擔憂卻有一副死活不管我事的彆扭樣子,笑著站起身子追了出去。
……
“林師弟可是睡下了?”
林熙剛躺下就聽到長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於是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長青安靜了一會,卻並未離開,抿了抿唇,道:“青思師叔和雲兒皆是面冷心熱之人,只是二人不會表達,總是讓人誤會罷了,那日不見你從秘境出來,他們差點將整個東黎宗翻了過來,若不是師父壓著,估計他們非得不顧祖訓,沖進秘境不可。”
聽著二人的劣跡,林熙心中不愉稍減,哼哼兩聲表示自己知道了,便不再說話,不多一會就睡了過去。
長青聽著裡面傳來的鼾聲,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
次日響午,當林熙來到千華門大殿前的廣場上時,那已是人山人海。
鑒寶會在千華門的正殿舉行,各宗門只有長老級別以上的修士方可進入殿內觀看,其餘弟子則按照輩分排列,越是靠前的位置就離大殿越近。
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林熙混在一群小輩弟子中間,而李初雲和長青身為東黎宗掌門的弟子,則站在緊靠著殿門前的位置。
碧空如洗,雲淡風輕,在這寒冬之中,是難得的好天氣,大殿的房上頂著一片水幕,等會殿中的場景便會顯現在這水幕上,給眾弟子觀看,額,類似于現代電視中的現場直播……
不一會,水幕上便顯現出了畫面,大殿成東西向,左右各有三根粗壯的銀色石柱,上面雕刻著許多自然植物和靈獸,氣勢雄偉卻又有著隨和自然之意。
華燁身為千華門掌門和大會的發起人,自是坐在東方最高的椅子上,以他為界,左側大約一丈遠的地方坐著青思,之後一字排開,是其他宗門的各個長老,約有二三十人;而右側則是以齊卓為頭,後面是千華門內外門的長老和管事。
林熙粗略的看了一遍,發現在場的除了青思華燁齊卓三人較為年輕,其他人均是中年往上,更有甚者臉上皺紋密密麻麻,比百里晨臉上的刀疤還多,瞧那年齡,至少也有千八百歲了吧。
華燁身著白色華袍,寬大的衣袖自椅子上垂下,恍若謫仙一般,見時間差不多了,他站起身結起道指向四周行了禮,道:“我千華門前些時日偶得一寶,因此寶太過稀有,本門不敢獨佔,特邀各宗門至此一同鑒賞,至於寶物去留,就由大家一起商議決定吧。”
坐在左側中央處的一個黑衣老者立馬恭維道:“掌門實在太過客氣了,發現異寶卻不獨佔,而是拿出與他人分享,就憑這點,華長門的胸襟便是他人所不能及的。”說著瞟了青思一眼,眼中盡是鄙視之意。
宗門之間明爭暗鬥早已習以為常,更何況是第一宗門呢,青思淡然一笑,媚眼如絲,語氣輕柔,道:“劉長老好氣勢,胸襟寬廣亦是他人不可比擬。”
聽著是誇讚自己的話,那黑衣老者來了精神,坐直了身板,目光高傲的看了過去。
青思也不介意,接著說道:“既然如此,那前些時日,劉長老偶然得的八寶流仙鏡不如同這異寶一同獻出,讓我們這些胸襟狹隘之人開開眼界。”
那劉長老聽到此處,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頓時霜打的茄子——蔫了,乾咳兩聲,道:“此等仙寶自然是放在門中供奉著,豈能帶在身上。”
青思了然的打量了他兩眼,“哦——,原來如此——”
“你!”那劉長老猛的一拍椅子,站起身子,金丹期才有的氣勢沖向青思。
青思也不含糊,右手輕揮,直接將那氣勢原封不動的掃了回去,震得對方噴出一口鮮血,重新坐回在椅子上。
華燁冷眼旁觀,見鬧的差不多了方站出來阻止,道:“兩位不如給在下幾分薄面,到此為止吧。”接著不等對方有所回應,右手憑空劃了個圓圈,大殿中央猛然裂開了一個圓洞,一株綠藤從中爬出,頂部是一個淺粉色的花蕾,藤蔓盤旋,花蕾慢慢綻放開來,露出了裡面那手掌大小的黑色木盒,濃郁的靈氣迎面撲來。
眾人盯著那木盒,眼中盡是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