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這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就算是看在那一百塊靈石的份上,送給徒兒的贈禮吧……”青思眨眨眼,在棋盤上落下最後一子,對長青道:“你輸了。”
“師侄的棋藝自是不如師叔的好。”長青微笑著將棋盤收拾乾淨,掃了一眼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林熙和自家正在昏睡的小師弟,對青思使了個眼色,便出了門回房去了。
“師父,我很好奇。”林熙坐起身,房裡沒有外人自然也不用客氣,“好奇你為何這般急著促成我與李初雲的關係,真的只是因為關心徒兒亦或者是那一百塊上品靈石的功勞?”
“都不是。”青思大大方方的承認,反倒讓林熙一愣,不知該如何應對。
青思為自己斟了杯茶,輕抿一口,道:“你可知這世上為何沒有同性相戀之事。”
“為何?”
青思若有所思的撥弄著杯子,惹得褐黃的茶水不斷蕩出漣漪,“古籍記載,創始神創世之時曾說過,‘同性相戀,有違綱常,必受三三之災,九九之劫。’我只是想知道這話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所有人都逃不脫這所謂劫難的枷鎖。”
“師父莫不是想讓徒兒去打個先鋒探探路?”
“是。”
“那師父就不該把這事情告訴我。”
青思眸色微暗,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句,“你是我的徒弟。”
林熙沉默,這時昏睡中的李初雲微微囈語了一聲,緊閉的雙眸抖了幾下,緩緩睜開。
青思瞧了床上的二人一眼,起身離開,出門時還好心的把門帶上。
“你醒了。”林熙收了收思緒,伸手將還處於茫然中的李初雲扶起來,把枕頭豎起擔在背後,讓他靠在上面。
李初雲剛剛醒來,腦子裡混沌一片絞痛不已,任由著林熙扶著他,愣是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直到坐好了,才逐漸轉醒過來,目光頓時由迷茫變的冷冽。
“走開!”他向來討厭被人近身,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這個林熙破例,心中惱怒,揮起一掌便想將人推開,卻因剛醒過來氣力虛浮,掌風無力,倒像是撒嬌一般撫上對方的胸膛。
李初雲手掌很涼,貼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被冰敷過似的,惹得皮膚竄起一陣顫慄,但心底卻像是起了一團火,烤的整顆心暖融融的,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滋味著實不好受,林熙只得順著那只手掌的勁向後退了退,讓兩人之間拉開些距離,尷尬問道:“你現在感覺怎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李初雲揉了揉額頭兩側,道:“無礙,發生了什麼事情?”
林熙驚道:“你不記得了?”
李初雲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大有愛說不說,不說算了的感覺。
想起在夢魘中所見,林熙心裡一緊,下意識道:“沒什麼,就是太陽太大,你突然中暑暈倒了。”說完就恨不得抽自己倆巴掌,這滿嘴跑火車跑習慣了,順口就整這麼兩句,出發點是好的,奈何軌道偏了,重點不對啊……
“哼。”李初雲輕哼一聲,俊眉輕蹙,不悅的瞪了他兩眼,數九寒天,人會中暑?他李初雲又不是三歲稚兒,騙人也不選個高明點的騙術。
“咳咳,雲師兄,你剛醒來,身子還未恢復,多休息為好,師弟我就不打擾了。”林熙說著便快速退下床,向門口快奔了兩步,然後仿佛想起了什麼猛然停下,道:“雲師兄,你可還記得剛剛夢到了什麼?”
李初雲微愣,疑惑道:“你怎知我剛剛做夢了?”
林熙躲開他探尋的實現,心虛道:“我聽到你囈語了。”
“沒什麼,一些童年的事情罷了。”李初雲雙目無神的望向前方,也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回憶。
“哦。”林熙不知為何他不記得夢魘中的經歷,卻也不敢多問,只得小心的退出門,確認房內之人重新躺下後方才離開。
……
一夜無眠,第二日一早林熙便被青思叫了過去。
他剛踏進小廳就見到自家師父和長青坐在桌旁喝茶,而許久不見的於鴻正低著頭,態度恭敬的立在一旁。
“師父,你找我?”林熙掃了一圈便大大咧咧的拉過椅子坐下,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
於鴻聽到這聲音身子明顯一僵,猛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瞪著林熙。
林熙咧了咧嘴角,不客氣的回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青思放下茶杯,瞥了於鴻一眼,道:“徒兒,華掌門請為師帶著你過去走一趟。”
林熙點點頭表示理解。
“我也去。”這時,李初雲的聲音在廳外響起,下一秒,人便踏入廳內,依舊是那一身白衣,烏黑的劍鞘自右向左斜背在背上,唯有劍柄露出,滿頭墨發被一根木簪豎起,冷冽的目光一一掃過幾人,凍得沒一個人敢跳出來說個不字。
林熙有些猶豫,李初雲要去無非就是想弄懂到底怎麼回事,雖然很不想讓他知道,怕勾起他兒時的噩夢,但這次傷亡如此之大,哪裡又能瞞得住。
“無妨,一起去吧,長青,你留下。”青思自是猜到了自家徒兒的心思,揮揮手示意無事,接著站起身率先走出房門。
林熙趕忙跟上,李初雲和於鴻緊隨其後。
此刻天剛大亮,路上已有不少弟子奔波忙碌,只是各個神情嚴肅,好似跟要上戰場的士兵一般。
這一路下來,他只覺身子被後面那四道冰寒徹骨的目光凍得體無完膚,於鴻也就罷了,他真心不知道自己怎麼把這位雲師兄也給得罪了,那嘩嘩的,全是眼刀子啊。
走在前面的青思突然放慢腳步,來到他身側,道:“昨日我說之事,你若是不願,我定不會勉強於你。”
林熙聽後,啼笑皆非,道:“師父,我昨日雖徹夜難眠,卻也不是因為這事,喜歡就是喜歡,若是因為那什麼勞什子劫難就止步不前,那豈不是只能看著幸福在自己面前溜走?我只知道喜歡就要去追求,不管成功與否,就算以後回想起來,我也是問心無愧,最起碼我努力過。”說著目光偷偷瞥向身後的李初雲,接著很快便被對方發現,瞪了回來。
青思一愣,隨後自嘲的笑了兩聲,“沒想到,我這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竟連你這個小輩都比不上了。”
林熙拍拍自家師父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生銹了而已,喝幾瓶腦白金補補就好了。”
青思還在自嘲的嘴角猛的僵硬了一下,“腦白金,何物?”
林熙只知電視上總播這廣告,好像說是什麼治療失眠內分泌有奇效之類的,便隨口扯道:“幫人改善更年期的。”
“更年期是……”
“雲師兄,你看那邊的那樹長得多麼挺拔俊美啊!”林熙完全不給青思問“更年期”這三個字含義的機會,硬挺著湊到李初雲身旁,指著遠處一棵只有兩尺高的樹苗說道。
李初雲瞧了瞧那幾乎歪倒在地面的樹身,嘴角抽了抽,選擇性忽略掉某人之後,快走兩步,跟在想要對某人發飆卻因某人已跑而無處發洩的青思身後,他一定是哪根筋不對了才會因昨日被騙之事對這無賴生氣。
這下後面便只剩下林熙和於鴻二人,林熙轉過頭,視線正巧與於鴻相對,便抬起手揮了揮,用唇形說了個“嗨”字,算是打招呼。
誰知於鴻身子一震,冷哼一聲吼,竟也加快了速度,把他甩在後面。
林熙莫名的摸摸臉頰,難不成他今日出門沒洗臉被發現了不成……
當幾人來到千華門正殿前的廣場之時,林熙的心情又跟著沉了下去,昨日的場景仍舊歷歷在目,仿佛是上一秒剛發生過的一般。
廣場之上已被千華門人沖刷過無數次,地面濕濕的,看得出水漬還是新的,但是就算血跡沖刷的掉,空氣中那股子腥臭味卻很難散掉。
就算空氣中的血腥味可以散掉,大腦對那場互相殘害、滿地屍體的場景的記憶,卻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抹殺掉的。
陣發之時,林熙為了活命和保護身邊之人,精神緊繃,倒是沒多大感覺,而現在危險已過,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腥臭味,當時的場景不斷在眼前浮現,斷肢殘骸,滿地鮮紅,他只覺一股子酸氣從胃中生起。
“嘔~”來不及離開,他一彎腰,直接吐在剛洗乾淨的地面上。
幾人停下腳步,于鴻冷硬的扭過頭去,不讓別人看到自己有些軟化的面孔,而李初雲站在青思身旁,探過去的目光露出些許擔憂,卻並未上前,直到林熙再也吐不出什麼只剩下幹嘔的時候,方才從衣袋中某處一塊純白方帕遞了過去。
若是只死了幾個人定不會有這麼強烈的氣味,李初雲有些不敢想像,在自己暈倒之時,到底有多少人喪命於此。
這一折騰又是小半個時辰,進入正殿之時,華燁和個宗門的長老已是等候許久,或許因為宗門內眾多弟子隕落而感傷憤慨,亦或者覺得林熙這些小輩竟遲到這麼久,覺得不尊重自己,一張張老臉上均是黑的不能再黑,沉得不能再沉。
氣氛太過沉重,讓人呼吸都為之不暢,于鴻去向華燁覆命,林熙則灰溜溜的和李初雲跟著青思,走到左側最前面的那張椅子前,青思坐下,他二人並排站在後面,好不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