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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未來式(作家接力)》第10章
。第九章。

  沒人移動,甚至沒人喘息。敲門聲停了一會兒又再度響起。

  「鍾闃?你在嗎?開門好嗎?我想跟你談談。」

  是樂樂!?鍾闃臉上鎮定的神色消失無蹤。

  鍾開文和鍾闃在同一時間領悟門外的人是誰,他猛的拉開門,用尖刀制住沒有任何防備的紀樂萱。

  她怎麼也想不到會遇到這種事,當下只能瞠大眼驚惶的看著鍾闃。

  「放開她!」他沉下聲。「你跟我有什麼恩怨,我們自己解決,沒有必要把外人牽扯進來。」

  鍾闃的心跳幾乎要停擺了。他要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能讓自己不表現出過多的擔憂。千萬不能讓鍾開文發現樂樂對他的重要性,這麼一來,樂樂只有更危險……

  「外人?哼!你是真的忘記還是假的?這女人是你最愛的人,她還為你生了個兒子。」

  「你說什麼?我全不記得了。你講的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

  鍾開文看著鍾闃鎮定如常的態度,不禁動搖。媽的!好不容易抓到個人質,居然一點用也沒有!算了,至少他可以借此機會先逃再說。

  鍾開文本已打算要逃了,可是就在他警戒的看鍾闃時,他忽然注意到——

  鍾闃的手緊握成拳,喉頭不時滑動。

  面對持刀威脅他性命的人,他都沒表現得這麼緊張了。他現在究竟在緊張什麼呢?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剛剛紀樂萱敲門的時候,喊他什麼?

  鍾闃!?對!是鍾闃!

  「該死!你耍我!你早就恢復記憶了!」鍾開文驀然氣紅了眼。「你這個渾蛋!我要殺了你!」

  「放棄吧,別做傻事。把刀放下,你沒有機會的。」鍾闃不放棄任何說服他的機會,看著他瘋狂的眼神,手心卻隱隱冒著冷汗。

  「我沒有機會嗎?哈!你錯了,我手上的女人就是我最好的機會。」鍾開文將手中的短刀一個用力下壓,紀樂萱纖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現一道血痕。

  很痛!紀樂萱咬緊牙,不願示弱的痛呼出聲。

  「不准你傷害她!」鍾闃憤怒的咆哮。

  不見了,他所有的冷靜、自制,都在看見樂樂的血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我別殺她可以。去拿那把槍!」他用眼神指著一旁的保鏢手中的槍。

  鍾開文獰笑。「拿你的命來換她的,我要親眼看你死在我面前。」

  「不!」紀樂萱驚恐的瞠大眼,因為她看見鍾闃不但沒有反駁,還一點猶豫也沒有的從保鏢手中接過手槍。

  「好了。」手中握著槍,鍾闃反而鎮定下來。他冷冷的直視鍾開文,將槍口指著自己的左胸。「你可以放開她了吧?」

  她從一開始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突然領悟鍾闃要做什麼了——

  他要在她面前結束生命……為了救她。

  他怎麼可以!?上回他也是這麼做。她以為他死了,過了六年肝腸寸斷、生不如死的日子,而他居然敢讓她再次經歷那種痛!?

  「不行!鍾闃!我不許你這麼做!」紀樂萱瘋狂的掙扎起來。因為她不顧一切的掙扎,脖子上又多了好幾道血痕,「你聽到沒有?我不許你在我面前死去。你要是這麼做,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不會原諒你的!」

  「樂樂,你別動。」看著她的傷,鍾闃慌了。「不要再掙扎了,會傷了你自己的。」他關心的只有她。

  「我才不管這些!鍾闃,我是說真的,你不許死!聽到沒有?我不許你死!」

  他沒看過樂樂這麼歇斯底里的樣子,同樣的,他也沒見過樂樂如此認真堅持的樣子。此刻他溫柔可人的樂樂已經不見了,變成一頭憤怒的母獅。若換成一般的狀況,恐怕連他都不禁要屈服於她的威喝命令之下了。

  可是現在不是一般的狀況……

  「樂樂,就當我六年前已經死了,」他淡淡苦笑。「就當我從沒回來過。好好照顧小崎,也替我照顧Fiona,好嗎?」

  她瞪著他。他在交代遺言,他怎麼敢!她簡直氣瘋了!

  「然後你是不是又要說:樂樂,你要堅強、要勇敢、要為孩子好好活下去?」她憤怒的哼道。「想都別想!我不會再相信那些屁話了。如果你敢在我面前死掉的話,我會立刻追著你下地獄。」

  「樂樂!?」鍾闃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閉嘴!蠢女人!你給我乖乖別動!」鍾開文慌了。樂樂的瓜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而且他也看出,她的話已經對鍾闃的決心產生動搖,再不控制這瘋女人,情勢很快就會改變。

  「鍾闃,你快動手!否則我就對你的女人不客氣了!」他箍緊了樂樂。

  「好,你別傷害她!」鍾闃回過神來,重新將手槍對準自己的胸口,拉開保險的清脆響聲迴盪在室內……

  鍾開文得意的揚起唇角……

  * * *

  「不!」暴怒的吼聲猝然迸開,紀樂萱只覺眼前的景象都變成一片血紅,她什麼都不管,不管自己是不是會受傷,不管脖子上有鋒利的刀架著,抓起鍾開文的手就是猛力的一咬。

  突然遭到攻擊的鍾開文來不及反應,只能發出殺豬似的哀嚎。

  「放……放開……你這個瘋女人!唉唷……痛……痛死我了!」

  鍾闃的反應是立即的。他一個大步衝上前,已經奪下鍾開文手中的刀子。

  「放……放開……」鍾開文的哀嚎聲不斷。

  不放的是樂樂,她還執拗的緊咬著鍾開文的手臂。

  「樂樂,夠了!放開!」

  她耳中已經什麼都聽不到,眼裡什麼都看不見,將失去心愛的人的念頭已令她發狂。

  「夠了,樂樂!放開、放開!該死的!你醒醒!」

  鍾闃一聲聲急切的呼喚,終於讓她漸漸回神。他沒死……他沒死……他沒死!

  「好了,放開他,讓我來處理。」在鍾闃穩定的聲音中,樂樂終於鬆口,兩名保鏢救出臉色蒼白、滿手鮮血的鍾開文,將他拉出門外。

  「樂樂,你怎樣?還好吧?」她脖子上、嘴角的血跡斑斑,讓鍾闃心疼,但最令他擔心的是她茫然空洞的眼神。

  她回過神,眼中的焦距突然集中,瞪視他……

  「我送你去醫院,不,先為你包紮傷口,你有哪裡痛?告訴我。」他伸出手想撥開黏在她脖子上的頭髮,好檢查她的傷。

  「不要碰我!」紀樂萱一震,猛的揮開他的手。

  「樂樂?」

  「不要靠近我!」剛剛的情景在她腦中重演……他竟敢不顧她的心情,他竟然打算再死一次!「你這個混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樂樂?」鍾闃錯愕莫名的看著眼前怒氣騰騰的女人。她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正當鍾闃怔愣間,紀樂萱已經從地上站起來,昂首闊步離開。

  * * *

  她是認真的,她真的不打算原諒他。

  事件發生後第二天,紀樂萱便帶著小崎回台灣。

  「樂樂,我真不懂你在想什麼?」姜綾不住搖頭。

  在鍾家大宅中,姜家二老、姜羿、姜綾、楚楚、范律欽、阿新全員到齊,所有的人圍著樂樂。這不是一場週末午後的朋友聚會,而是一場批鬥大會。

  「是啊!你們好不容易排除了所有的阻礙,可以在一起了,為什麼你還要耍性子?」楚楚也同意姜綾的說法。

  「而且你就這麼把度假村的事情丟給屬下,自己帶著小崎回來,這樣也太不負責任了吧?」連姜羿也加入口誅筆伐的行列。

  「鍾先生是為了救你,才會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他的行為不正是深愛你的表現嗎?你為什麼反而要生他的氣呢?」范律欽也看不過去了。

  紀樂萱坐在沙發裡,雙手抱胸,冷冷看著眼前的眾人。

  「謝謝各位的高見。」她譏諷的揚起唇角。「很抱歉,我不能符合各位的期望了。我知道你們大家都很期待一個完美大結局,畢竟,我跟鍾闃之間發生的所有事,你們都曾目睹或參與。不過,不是所有愛情故事都像小說裡一樣,總會有好結局的。」

  「樂樂,你不能任性。想想小崎,他需要有個爸爸。」姜母也苦口婆心的勸道。

  「是啊!小崎知道鍾闃就是他爸爸這後,有多開心啊!他一天到晚就念著要找爸爸!真可憐!」

  「那是誰的錯?」紀樂萱瞪姜綾一眼。「要不是你多事,告訴小崎鍾闃的事……」

  「人家父子本來就有權相認,你不能因為生鍾闃的氣,就讓小崎也遭殃。」

  「樂樂,我真不懂,你到底氣鍾闃哪一點?」楚楚皺著眉頭。

  「我氣他哪一點!?」紀樂萱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不是很明顯嗎?我還奇怪你們為什麼覺得我應該跟他在一起呢。他這個人,從來都不曾考慮過我的心情、我的想法。

  他從來都把所有的責任往自己肩上扛,什麼也不說,也不要我跟他一起分擔。Sarah的事他不跟我解釋。有人威脅他的生命他不告訴我,說是怕把我牽連在內,而裝作不認識我。他自認為這是對我好,他自以為把我保護得很好,但他沒有想過我想不想要他的保護,他沒想過我是不是寧可跟他站在同一個陣線,一起對抗外來的風風雨雨。

  他根本是個食古不化、跋扈自大、大男人主義的豬!我不是弱不禁風的溫室花朵!我是他的女人!他永遠搞不清楚這點,總愛自己逞英雄,總是讓我一次又一次為他傷心痛苦。

  這回他做得更過分了,居然要在我面前舉槍自盡!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紀樂萱說完,室內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姜羿歎口氣。「他也只是太愛你了。」

  「以愛為名,就可以傷害愛他的人嗎?」紀樂萱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姜羿,一抹痛楚掠過她眼底。「他為什麼就是不懂,我唯一想要的不是安逸的活著,不是充裕的物質生活……而是他,只有他!他以為他為我而死,我會是什麼感覺?我這一生還會有任何快樂的機會嗎?」

  這回再沒有人能反駁她,眾人面面相覷,也只能搖頭歎息。

  「好吧,樂樂,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們也不好再說什麼。那……我們回去了。」姜母站起來,一行人也準備離開。

  送他們到門口,紀樂萱不禁產生一股愧疚,她軟下聲道:「姜媽媽,我知道你們都關心我……」

  姜母捏捏她的手。「傻孩子,感情的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因為一時的驕傲、賭氣,而作出會後悔一輩子的決定。」

  姜媽媽的話讓紀樂萱怔愣在當場……許久……

  鍾家大宅的大門關上後,一行人分三輛車離去。

  車子前行沒有多久,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BMW,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一張深陷苦惱的男性臉龐。

  「怎樣?樂樂的態度有沒有軟化?」

  姜羿對著鍾闃搖頭。「你這回真的惹火她了。」

  阿新用憐憫的目光看著鍾闃。「闃哥,我看你是前途多難了。樂樂外表是很柔弱,可是她的意志比男人還堅強,我敢說一整個青龍幫都沒比樂樂來得難搞!」

  鍾闃聞言只能苦笑,這一點他倒是同意阿新的說法……

  * * *

  第二天,樂樂正在辦公室裡,小崎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畫畫。

  窗邊的小魚風鈴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她抬起頭,看著風鈴,竟不自覺的發起呆來……

  「媽咪,我知道了,是爸爸在想我們了!」小崎突然開口,嚇了樂樂一跳。

  「你說什麼?」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她和鍾闃的約定?

  「綾阿姨告訴我的啊。如果風鈴響了,就表示爸爸在想媽媽!我想,爸爸在想媽媽的時候,應該也會想我吧!」小崎理所當然的說。

  姜綾這個大嘴巴!樂樂暗暗咬牙。

  「對了!媽咪,爸爸什麼時候來找我們呀?我好想爸爸喔!還有Fiona。」

  她強迫自己擠出個笑容。「小崎不一定要爸爸陪呀!小崎有媽咪、姜爺爺、姜奶奶、還有……」

  「不一樣嘛!我就喜歡爸爸!」

  小崎顯然繼承了她執拗的個性。樂樂在心裡歎氣。

  「小崎……」她正打算跟兒子好好溝通時,桌上的對講機響起秘書的聲音。

  「總裁,鍾先生找。」

  「我說過不見他。」

  「可是……」秘書沒機會把話說完,樂樂的辦公室門就推開了。「他已經進去了,我攔不住。」

  「爸爸!」小崎興奮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奔進鍾闃的懷抱。

  鍾闃一把將他放在肩上,小崎又笑又叫,好不快樂。

  她還沒見過小崎這麼高興的樣子呢!樂樂澀澀的想。

  「嗨!樂樂!」跟在鍾闃身後走進來的,是Sarah和Fiona。

  見到她們,她原本要對鍾闃發的脾氣,只能暫時壓下來。

  「嗨,Sarah!嗨,Fiona!」

  鍾闃把小崎放下來後,小崎就跟Fiona手牽手到一邊去玩了。

  「Sarah,你坐!」紀樂萱趕忙讓她坐在沙發上。才幾天沒見,她的氣色又更差了。

  鍾闃倒不需要人招呼,他的眼睛肆無忌憚的看著她的辦公室,就像這裡是屬於他的一樣。

  他的目光掃過掛在窗邊的小魚風鈴,還有她辦公桌上的糖果罐……

  他轉向她,給了她富含深意的一瞥。

  他唇邊自信的笑讓紀樂萱雖然不甘心,還是不由自主的紅了臉。

  「你來這裡做什麼?」

  鍾闃假裝沒聽出她話中的敵意,對她溫暖的一笑。

  「你不用擔心,泰國那邊的業務已經上了正軌,我才帶Sarah和Fiona來台灣。」

  這話是暗指她不負責任的跑回台灣嗎!?樂樂瞇起眼。

  「我是問你來台灣做什麼?就我所知,帝爾集團在台灣並沒有分部。」

  鍾闃不答,他收起笑意,深深注視著她。

  他熾熱的眼神就像一雙看不見的手,束縛著她的身體,緊緊纏繞住,讓樂樂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要極力克制,才能不讓自己在他面前顫抖。

  「正因為帝爾在台灣沒有分部,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們三人暫時住在你那裡吧?」

  「什麼!?」

  Sarah適時插入兩人的對話。「是這樣的,我想Fiona很喜歡跟小崎在一起。如果我的任性會造成你的困擾,那實在很抱歉。」

  「喔……不……也不算困擾,只是……」

  「爸爸還有Fioan要跟我們住!?太棒了!」小崎在一旁聽到大人的對話,歡呼起來。

  這下樂樂更加騎虎難下了,她瞪了鍾闃一眼。

  可惡!他居然利用Sarah和小崎!

  「樂阿姨,可以嗎?」現在連Fiona也仰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懇求她。

  紀樂萱發現自己並沒有選擇……

  * * *

  已經一個禮拜了,鍾闃就這麼闖入她的世界、她的家、她的生活。他似乎已經忘了她說過,她絕不原諒他的事。

  事實上,好像所有她週遭的人都很愉快——小崎因為有了個爸爸和妹妹而興奮莫名;Sarah和Fiona也毫無困難的融入這個家庭;鍾闃更別說了,他簡直如魚得水。他回到屬於他的老家,擁有老婆和兩個小孩……

  真是太荒謬了!根本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他們就這麼強迫她接受這一切。她甚至不瞭解自己在這個怪異的家庭裡,該扮演什麼角色?

  白天她還可以躲在辦公室,可是晚上她就不得不回家。

  鍾闃、Sarah、小崎、Fiona總是等她回家共用晚餐,這種情況真令紀樂萱頭疼不已。尤其小崎又老是吱吱喳喳的說不停,今天鐘闃又帶他們去了哪些地方玩等等……

  「媽咪,你明天也跟我們一起去嘛!爸爸說要帶我們去動物園耶!」

  「對不起,小崎,媽咪要上班。」紀樂萱對兒子歉然一笑,然後轉頭不悅的瞪視鍾闃。「你就不用工作了嗎?我記得你還是帝爾的總裁吧?還是你被換掉了?」她惡意的說。

  鍾闃揚起唇角。「不,我沒被換掉。我只是認為現在我的人生,有比工作還更重要的事。」

  紀樂萱挑眉。「是什麼?陪小孩們玩嗎?」

  他收起笑容,專注的凝著她。「不,是贏回你。」

  她的呼吸停止,心陡的漏跳一拍。

  該死!她為什麼問這種問題?簡直是自掘墳墓!

  紀樂萱猛然低下頭,專注的攻擊盤裡的食物。

  幸好那之後鍾闃沒再說什麼……

  * * *

  漆黑的夜裡,紀樂萱睡不著,獨自走下樓,到了廚房。

  她替自己倒了杯水,頹然坐在餐椅上。

  太難了!在這個充滿了她與他回憶的大宅裡,要把他忘記,甚至要忽略他的存在,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她住的是他的房間,睡的是他們曾無數次纏綿的床,她的兒子生得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天!他簡直已經成為滲入她骨血裡的毒,沒有去除的可能。

  她好不甘心!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擺脫這個男人?為什麼……即使理智一再警告,她還是無可救藥的愛著他?

  愛他……是的。就算再生氣、再憤怒,她都無法不承認自己始終是愛他的。或者說,正是因為愛得太深,所以生氣、憤怒、痛苦等情緒,也就隨之更深。

  她悠然的歎息。

  「樂樂?」

  那個熟悉的低沉男聲令她一震。抬頭,果然是他!他怎麼就是不肯放過她?

  「睡不著?」

  不要!不要用那種關懷寵溺的語調對她說話。

  她心裡在吶喊,嘴巴卻只能發出模糊的單音。「嗯。」

  「我幫你熱杯牛奶吧,喝了熱牛奶就比較好睡了。」

  她震動了一下。

  鍾闃沒看她,他拿出一個小鍋子,將牛奶倒入,慢慢加熱,細心的攪動著怕它焦掉……他高大的身軀在瓦斯爐前顯得好笑。最後他將熱好的牛奶注入馬克杯,放在她面前。

  一切就像多年前的那夜一樣,彷彿他們之間不曾有過那長長的六年。

  他怎能這樣對她?他明明知道,至今她臉記得那夜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仍記得他每一個溫柔的動作……

  她怔怔看著馬克杯裡的牛奶,怔怔的……流下淚來……

  「樂樂?」他壓抑的低喊,厚實粗糙的手掌憐惜的抹著她頰邊的淚。

  「你是故意的!」她指控,仰首,含淚看著他。「為什麼就是不放過我?我好不容易告訴自己,這回我一定要把你忘記的……」

  「樂樂……」他再次喚她,帶著足以令她陷落的深情。

  他抹著她的淚,歎息。她知道他就要將她擁入懷中,然後,她就再也逃不出他織就的情網……

  猛的一窒,她突然覺醒,揮開他的手,慌亂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不!別再碰我!」她大叫,匆匆的轉身奔出去,彷彿被洪水猛獸追趕著……

  * * *

  紀樂萱明顯的瘦了下來。

  這幾日掙扎在對鍾闃想割捨又難以斷絕的情感之中,她睡得不好,胃口更差。

  她覺得自己正站在人生一個很重要的十字路口,等待著燈號的轉變,決定她與鍾闃的結局——是牽手,或是永遠的分離。

  「Sarah,你覺得怎樣?今天身體有沒有舒服一些?」

  紀樂萱走進Sarah房中。今天鐘闃帶著孩子們出去玩,屋裡除了傭人,就只剩她們兩個。

  最近Sarah的身體又更弱了些,只能躺在床上,連房門都很少出去了。

  「還不就是老樣子。」Sarah撐起一個讓人不由心疼的虛弱微笑。

  紀樂萱在Sarah床畔坐下來,握住Sarah細瘦的手,怔怔望著出神。

  Sarah歎了口氣。「樂樂,我沒有多少時間了。可是我真的希望在我走前,看你跟David有好的結果。」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紀樂萱苦笑。

  「我不懂。你是愛他的不是嗎?」

  「愛又怎樣?」紀樂萱不否認自己的感情。「可是,光靠愛情就能解決彼此的歧異嗎?以前我年輕,以為只要彼此相有就什麼都不會有問題。但現在我長大了,我開始懷疑跟鍾闃在一起,是不是真能得到幸福。只要他的性格不改,我始終還是要擔心害怕,怕他哪天英雄性格一發作,就會再次拋下我離去。」

  「你是愛他的,只是氣他不懂你的心情。」

  紀樂萱不語,算是同意了她的話。

  Sarah偏頭想了一下,隨後展開笑顏。

  「那很簡單嘛!就讓他懂得你的心情就好了嘛!」

  「什麼?」紀樂萱疑惑的仰首望她。

  「如果能讓他站在你的角度,自己嘗嘗那是什麼滋味就好了。」

  Sarah的唇畔揚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 * *

  「樂樂怎麼了!?」

  鍾闃臉色灰敗的自門外急急進入。十分鐘前,他正在與人談公事,接到Sarah的電話,話中語意不清,只提到樂樂遭人綁架了,要他趕快回來。

  他一刻也不耽擱,馬上飛車回家。

  Sarah滿臉驚惶的在門口迎接他。

  「剛剛有一名蒙面歹徒闖入,說什麼要找你報仇。發現你不在,他就抓了樂樂,還警告我不准報警,也不能通知任何人,只說要跟你面對面把事情解決。」

  報仇?跟他有結怨的不都已經解決掉了嗎?

  鍾闃雖然心中有惑,但此刻已無暇多想。

  「現在樂樂在哪裡?」他抓住Sarah的肩質問。

  「在樓上,樂樂的房間。」

  鍾闃聽完,立刻衝上樓去。

  「樂樂!?」

  樂樂的房門大開,眼前的景象令鍾闃倒吸口氣。

  樂樂遭一名大漢用槍指著頭,挾持在窗邊。

  「你是誰!?放開她!」鍾闃對那名歹徒厲聲吼道。

  「呵!英雄來救美人了。」蒙面歹徒冷笑道。「沒那麼簡單。要救她的話,就要拿你的命來換。」

  那名歹徒的聲音讓鍾闃有種熟悉感,可是他抓不住這一閃而逝的模糊感覺。再說,目前的情況也讓他無法靜下心來冷靜分析。

  「可以,你先放了她,我任由你處置。」

  「鍾闃!」紀樂萱氣壞了,他果然死性不改!「我說過不要你再這樣!」

  「樂樂,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必須先保護你的安全。」

  「就只有你一個人懂得犧牲自己嗎?你以為你很偉大嗎?你能為我犧牲性命,難道我就不能?」

  「樂樂?」她的語氣裡帶著一抹令他膽寒的決心,鍾闃緊皺眉心。

  「這次換我當一次英雄如何?」她勾起唇角。在鍾闃領悟到不對之前她已經迅速抓住那名歹徒手中握的槍,手指扣動扳機——

  「不要!」他驚恐吼道。

  砰!一個震人心弦的巨大聲音響起——

  鍾闃張大無法置信的雙眼,他的血液凍結,渾身動彈不得,腦中只有一個意念——

  他的樂樂……死了!?

  * * *

  「鍾闃……」

  一個遙遠的、輕柔的像一縷歎息的聲音在呼喚他。

  他一動也不動,全身的感覺已經消失,彷彿陷入某種扭曲的異境裡。

  「鍾闃。」那個聲音再次喚他,這次更為堅定。

  他的眼終於對焦。「樂……樂樂?」

  是樂樂沒錯。還有Sarah不知什麼時候也走進了房間,而那名歹徒現在則已拉下面罩,那張臉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姜羿!?

  「這是什麼該死的玩笑!?」他霎時想通了,咬牙切齒的低吼出聲。

  「這不是玩笑。」樂樂憂鬱而認真的凝視他。「現在你可以體會我的感覺了嗎?六年前,當我知道你在基隆外海遇難;在泰國,當我看見你用槍指著自己……你現在知道那是怎樣的感覺了嗎?」

  他猛然將她拉入懷中,緊緊的抱在胸前,像要確認這不是夢——她真的活著。

  「永遠……永遠不要讓我再經歷一次這種事。」他緊箍著她的手甚至還微微顫抖著,顯示他的激動。

  「如果你能給我相同的承諾。」她在他懷中幽幽的歎息。

  鍾闃一僵,將她鬆開一些,看見她一雙嚴肅認真的大眼直視著他。

  「如果你能改掉你的個性,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承擔……如果你明白我不要你保護我……如果你不要當我是你的包袱、你柔弱的桔梗花,而是你的妻子、對等的朋友、堅強的向日葵……」

  鍾闃有點瞭解……樂樂想對他說什麼了……

  「如果你愛我,就給我我最需要的東西。那東西不是我的生命,不是安樂的生活——而是你。

  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好好的活在我身邊。我不要你當什麼解救我的英雄,我只要你在任何情況下都想到我。想到我,所以你會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那是我唯一要的。」

  鍾闃望著她,久久……

  「我懂了。」

  他慎重誠摯的語氣讓她放鬆下來,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

  鍾闃抱著她,他知道,他們所有的傷痛都即將過去。

  未來,他們將更珍惜彼此。

  * * *

  紀樂萱剛從泰國出差一星期回來,鍾闃在機場等她。

  「小崎呢?」她最關心的還是兒子。

  「他說想姜奶奶,我讓他跟Fiona去高雄住幾天。」

  「Sarah呢?」

  「我已經安排她住進安寧病房。雖然她很不想住院,可是她的情況真的越來越差了……」

  鍾闃沒再說下去,但紀樂萱懂他的意思。她不禁黯然。

  「那你這個禮拜都在做什麼呢?」她轉移話題,試圖沖淡悲傷的情緒。

  鍾闃眼中閃過一抹可疑的光亮,不過他很快恢復平常的嚴肅。

  「忙著設台北分公司的事。另外,美國那邊也傳了一些公事過來,要我作決定。」

  「你真的決定要把事業重心移到台灣?」

  「是。」他答得毫不懷疑。「我最重要的人都在這裡。」

  紀樂萱微笑,心裡甜甜的。

  他們的車駛進鍾家大宅。

  「帶你去看一樣東西。」拉起手煞車,他突然轉頭注視她,神秘的笑了起來。

  「什麼東西?」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他牽著她的手來到後院。

  紀樂萱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奪去呼吸——

  花海……那是一片黃澄澄的向日葵花海,就如同那天他們在陽明山上看的一樣……

  「天!你真的……」她不可置信的搖頭。「你是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我說過的,只要把隔壁的別墅買下來,打通,再把花園重新整理……」

  「很簡單!?這叫簡單!?而且是在一個禮拜以內?」

  鍾闃微笑。那確實不簡單,但絕對值得;為了樂樂,絕對值得。

  「還有更好的呢!」

  他帶她走向前,在花海中間是一座美麗的玻璃屋,現在三面牆都打開著。裡面擺了一個小型舞台,舞台的中間是他送她的那架白色的鋼琴。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淚水盈滿眼眶。

  「失憶的那段期間我常常做一個夢,夢裡有一個開滿向日葵的花園,花園裡有一個舞台、一架白色鋼琴,有一個長髮女子坐在鋼琴前彈奏。這個景像有我腦中描繪了長達六年之久,所以我不需要費心去設計,一切就只要照我夢裡的去做就好了。」

  他凝視著她。

  「為我彈奏好嗎?為我圓這個夢好嗎?這場演奏會,我已經等了好久好久……」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慌亂。「我……已經很久沒彈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

  「你可以的,就算生澀了又怎樣呢?這是一場只有我們兩人的演奏會啊!」鍾闃的話放鬆了她的心情。

  她坐在鋼琴前,開始彈奏。起初是僵硬的,到後來雙手有了自己的意識,一首「維也納糖果」自然而悅耳的自她指尖流洩而出。

  午後的風微微輕吹,吹過搖曳的向日葵,吹過深情注視著心愛的人的男人,吹過女人滑行在琴鍵間的手指,吹動玻璃屋旁高大的桑樹,吹著……

  窗邊的風鈴響起美麗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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