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年後。

　“粱經理，這個，還有這個，連同前天送上來的，全部都不能用，退回，月底前我要看到五套新的應用程式。”

　“月底前？五套？”梁俊凱哀叫道。

　“有什麼問題？”

　“執行長，今天已經二十號了耶。”距離月底只剩下十天而已。

　“所以快點去使事。”丁允齊把人趕出去。

　梁俊凱走出執行長的辦公室，對李知俞抱怨道：“執行長根本就是個魔鬼！”

　“喂，梁俊凱，我聽到了，再多廢話一個字，就多一套。”魔鬼不帶感情的嗓音從未完全關上的門縫傳了出來。

　“唔唔唔唔唔唔……”他是個大魔鬼。

　“粱俊凱！”

　“他不在了。”粱俊凱邊喊邊離開。

　李知俞忍不住偷笑了下。

　不過也難怪梁經理要說執行長是魔鬼，這一年來，公司賺了很多錢，執行長也很大方，年底紅利給得大家笑得闔不攏嘴，但是平日就是個魔鬼無誤，許多人被操到只能以公司為家，每天都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自從一年前執行長去了美國後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話少了，也沒有了笑容，而且每天工作將近二十個小時，有時她真擔心執行長這樣下去，身體是不是能負荷得了。

　盛華科技規模又擴大了，租下樓下兩間大辦公室，還是一樣有不少大鯨魚們想買下盛華科技，但執行長都拒絕。

　看到執行長走出辦公室，李知俞趕緊收起桌上的檔，跟在身後，執行長下午要換去第二間辦公室，也就是葉經理的辦公室。

　雖然執行長說這是因為他的辦公室下午日曬嚴重，但明明就掛著很高級的窗簾，怎麼可能擋不住太陽，大家心知肚明真正的原因，這一年來，也習慣了執行長早上下午在不同辦公室工作。

　當執行長來到第二間辦公室，坐下後，李知俞很快將執行長下午要看的檔放到桌上，然後離開。

　有不少人同情她，有兩間辦公室，她走來走去，應該很累，會不會有一天忙瘋了呢？

　執行長都沒瘋，哪輪得到她！

　丁允齊走到地窗前，這一年來，他愛上這窗外的景致，雖然這間辦公室的前主人很無情，但這間辦公室很好，在這裡工作，會讓他覺得不那麼疲累。

　一年前，他以為自己或許可以把晨薰帶回臺灣，但她卻連見他一面也不願意，她真的對他很絕情。

　可是就算如此，他依然愛她，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這樣應該也算有病吧，都被甩了，還對她念念不忘，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這一年來，他全心專注的投入工作，他擴編公司人員，也賺了大錢，他也買了豪宅給父母，可是他卻感受不到一絲的喜悅。

　也許，在晨薰離開他的同時，也帶走了他的喜悅和歡樂。

　為了不想她，他拚命努力工作將自己累個半死，最好躺上床就會馬上睡著，但是他還是失眠了。

　過去十年她一直都在他身邊，他生意沒談成，她會笑著安慰他，他喝醉了，她會送他回家，她的身上柔軟又芳香，讓他覺得全身的疲累都消失了，他想，自己也許得花十年的時間，才能將她忘記。

　他身邊倒追他的女人一堆，讓他煩不勝煩，外面就算了，公司內部也有，因此他下了一道員工必須尊從的公司規章，凡是勾引執行長的，一律開除。

　上個月，子超難得主動約他去喝酒，喝得比他還要多，根本就是去灌酒的，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子超喝成這樣，不禁想難道他們夫妻又吵架了？不是說這輩子不會再吵架的嗎？

　結果喝醉了的子超哭著向他道歉——

　“允齊，對不起，我真的不配當你的兄弟，你把我開除吧！我對不起你，以後你不要我這個兄弟，我也不會怪你。”

　幾歲的人了，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他是因為一年前批准晨薰的辭呈而向他道歉嗎？事情都過去一年了，也沒有道歉的必要了。

　當他把子超送回家，亦珊很緊張的問：“子超有跟你說什麼嗎？”

　“說什麼？”

　“沒有就好。”

　這時子超又哭了。“我不好，我對不起兄弟，允齊，我對不起你，我前幾天才知道……”

　“周子超，你快點給我嘴！”亦珊急忙捂住老公的嘴，然後對他笑笑的說道：“允齊，沒事，子超就是喝多了，你不要在意。”

　當時他覺得他們夫妻怪怪的，但看起來又不像是吵架了，不過隔天當他問子超昨晚他為何要大哭時，他又哭了，這小子，什麼時候變成愛哭的娘炮了？

　最後他說沒事，他只是淚腺太發達了。

　雖然覺得怪異，不過既然子超說沒事，那他也不再過問了。

　大衛下個星期要來臺灣，他的女友是臺灣人，他們打算要結婚，因此他來臺灣見女方的家人，然後約了他見面，他和大衛已經成為好朋友了。

　大衛正在計畫要成立一間屬於自己的公司，想問他一些細節，他很樂意提供自己的經驗。

　之後，他專注工作。

　葉晨薰帶著十個月大的兒子小胖子回到臺灣，小胖子已經變成他的小名了，他中文名字叫葉宥宇，是他的大舅舅跟二舅舅替他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叫小胖子，整個小身子胖嘟嘟的，他二舅舅還笑說：“我們家也有米其林”。

　不過她知道兒子長得好，是因為兩個舅舅照顧得很好。

　而她之所以會回來臺灣，是因為她的繼父過世了，畢竟是長輩，她回來送繼父最後一程。

　阿姨說她繼父喝醉了，騎著摩托車要出去買午餐，結果發生車禍，送到醫院一個小時後就走了。

　她媽媽哭得死去活來，一直說她應該在家的，他就不會發生車禍。

　看母親哭得那麼傷心，她覺得母親應該很愛繼父吧，只是老一輩的人不會把情愛一天到晚掛在嘴上。

　繼父過世後，母親他們已經跟肇事者和解了，對方給了四百萬的賠償金，母親說，以後她就靠賠償金和兒子好好過日子。

　葉晨薰覺得至少以後不用再擔心母親的生活了。

　吳美鳳抱著小胖子。“這小子真乖，一直都沒有哭鬧呢！”

　“他從出生後就很少哭。”大概是因為身邊太多人疼他了。

　“這麼好養，以後要做個好孩子。”吳美鳳逗著孩子，不一會兒就覺得手有點酸，這小子養得真的太好了。

　吳美滿看著外孫，“晨薰，孩子的爸爸是誰？他不能跟你結婚嗎？一個女人要自己養孩子很辛苦的。”

　“一點也不辛苦，他很乖。”看著兒子的笑容，葉晨薰心都軟了。

　“孩子的爸爸難道已經結婚了嗎？”吳美滿問道。

　“媽，你別想太多，孩子的爸爸單身，現在也還沒有結婚，不過我跟他已經分開了，我們不會結婚。”她知道丁允目前依然是單身。

　“不會結婚？為什麼？既然對方也單身，為什麼不跟你結婚？難道是男方家裡的人反對？”吳美滿覺得可能是這個原因，她的女兒很漂亮，但要說家世，唉，都怪她，無法給她一個好家世。

　葉晨薰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從阿姨手上抱回兒子，將他放進嬰兒推車。

　“好了，我們要先回飯店了，有空我再帶他過來。”

　“住什麼飯店，多浪費錢，晚上來住這裡，大家擠一擠就行了。”吳美滿是個很務實的女人，哪怕自己現在也有一筆錢了，但能省就省。

　“媽，那是朋友幫我訂的房間，不用我付錢，而且訂了十天，不住白不住，好了，我們走了，再見。”葉晨薰說謊了，飯店的錢是她自己出的。

　“我幫你抬要嬰兒車下樓。”

　吳美滿跟女兒抬著嬰兒推車來到一樓，只見小胖子揮手笑著，像是在謝謝外婆幫忙，她伸手摸著外孫胖胖的小臉，“他真的長得好可愛，你把他養得很好。”

　葉晨薰笑了笑。

　“晨薰，你在美國錢夠用嗎？在美國開銷一定很大，現在還要養小胖子，不然我先拿兩百萬給你。”吳美滿是為了說這個跟女兒下樓的。“如果可以，就回來臺灣，我可以幫你帶孩子。”

　葉晨薰看著母親，眼眶微微泛紅，對她來說，她媽媽並不是一個很稱職的媽媽，可是母親心裡還是有她這個女兒的，她是自己當了媽媽之後，才曉得當媽媽的辛苦，相信在她小的時候，肯定也是被媽媽呵護得很好。

　她上前，抱了媽媽一下。

　吳美滿有不自在。“你這孩子，幹麼突然抱我？”

　葉晨薰失笑。“媽，你放心，我的錢夠用，要是真的不夠用，我會跟你說的，你不用擔心。”

　“好。如果有遇到不錯的男人，就嫁了吧！”吳美滿叮嚀道。

　葉晨薰應了聲“好”，不想媽媽為她擔心。

　不過事實上，她不但不缺錢，還可以算得上是好野人。

　雖然她離開盛華科技，可是她還有當初丁允齊給她的股份，她的銀行帳戶一年四次有紅利匯入，金額多到讓她驚訝，甚至懷疑丁允齊是不是多給她了，不過亦冊說公司現在真的很賺錢。

　最後，她跟媽媽說再見，帶著兒子搭計程車回飯店。

　隔天星期六上午十點多，葉晨薰帶著兒子準備去方亦珊家。

　這次是小胖子第一次要見乾媽，之前都是靠視訊，不過子超是乾爹嗎？亦珊說子超自從上個月知道她生了允齊的孩子，已經大哭了好多次，而且有一次喝醉，還一直跟允齊道歉，那時她真怕丈夫說溜了嘴。

　亦珊還說，允齊依舊在她的辦公室工作，不旦如此，還公佈公司規章，第一條就是勾引執行長者，一律開除，有夠好笑的，有次她問子超，為什麼允齊要在晨薰的辦公室工作，結果子超說他在等你回來。

　葉晨薰覺得心酸酸的，就算那次她那麼絕情的把他趕回臺灣，他依然等著她嗎？亦珊問她，這次回來要不要跟允齊見面？她不知道，她心情很複雜。

　當葉晨薰推著嬰兒推車走在飯店大廳，準備到大門口坐計程車，聽到有人叫她，她回頭一看，居然是大衛！

　想到會在臺灣遇見大衛，她感到很驚喜。

　“大衛，好久不見了——”葉晨薰刻意選了一間比較高檔的飯店，就是怕遇到熟人，不過熟人沒遇見，倒是遇上大衛了。

　“果然是你，我還怕認錯人了，一年多不見，你還是樣漂亮。”大衛一直很欣賞她，後來找的女友也是東方人。

　“謝謝，不過你怎麼會來臺灣呢？”

　“我的未婚妻是臺灣人，我跟她來臺灣見她的家人。”

　“是嗎？恭喜你！”

　大衛看到要嬰兒車裡的小胖子。“他真可愛，是你的兒子嗎？”

　“對。”葉晨薰笑道。

　“沒想到你已經當媽了，之前我聽允齊說你離開了盛華，是因為結婚嗎？”允齊只說她離開公司，現在看來，是因為結婚。“對了，我約了允齊，等一下他就來了，要不要起吃飯？”

　聞言，葉晨薰緊張不已，她心急的說道：“大衛，我跟朋友有約了，怕遲到了，我先走了。”

　不等大衛回應，她推著要嬰兒車很快到飯店門口，接著抱著兒子坐上計程車，在計程車離開飯店後她松了口氣，差點就跟丁允齊碰上了。

　此時兒子的小胖手摸著她的臉，她看著兒子可愛的嫩臉，親了親他的臉頰，如果允齊知道他有兒子了，會是什麼反應？

　之前懷孕時，她沒有勇氣見他，現在兒子都生了，她還是有點怕見到他。不過，每次看到兒子，她都會想到他。

　只是他為什麼不交新女友了？真的在等她嗎？

　而葉晨薰沒想到的是，在她帶兒子坐上計程車時，有抹高大身影走近飯店，在她們搭乘的計程車離開後，男人依舊站在飯店門口看著。

　這個人正是丁允齊。

　他跟大衛有約，來到飯店，不過剛剛那個抱著一個孩子坐上計程車的女人，身型看起來和葉晨薰有點相似。

　他苦笑了下，他這是思念過度，產生幻覺了嗎？那個女人現在在美國，怎麼可能會出現在臺灣。

　之後，他進入飯店。

　丁允齊和大衛碰面，兩人到飯店的咖啡店找了個位置坐下，大衛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丁允齊震驚不已。

　“大衛，你說什麼，你剛剛遇到晨薰？”

　“對，是晨薰。”

　“你不會是認錯人了吧，就我所知，她人在三藩市。”

　“我沒有認錯，我還跟她聊了幾句，她兒子好可愛。”

　“她兒子？她有兒子了？”丁允齊更加震愕。

　“你不知道她有兒子嗎？小男孩看起來已經很大了。”

　“多大？”

　大衛雖然訝異允齊居然不知道晨薰當媽媽了，不過他大概描述了一下，“小嬰兒胖胖的一個，看起來應該有九個月或十個月大了吧！”他妹妹去年生了外甥，十個月大了，看起來跟晨薰的兒子差不多。

　“九個月或十個月大？”

　丁允齊腦海像閃過什麼似的，大約是在快兩年前，當時他跟晨薰發生關係，之後她決定去美國，然後，一年前他去找她，但她堅決不見他。

　難道那個時候她不見他，不是因為絕情，而是因為她懷孕了？

　他想起在沈立喆IG上的照片，那個時候他覺得她好像吃胖了，臉頰豐腴不少，他還覺得奇怪，這麼多年來，不管他怎麼喂她，又喂了多少食物，她依然很瘦，怎麼才去美國沒多久就胖了？

　丁允齊愈想，愈覺得那個孩子是他的兒子。

　不行，他得馬上找到晨薰！

　“大衛，抱歉，我們改天再約，我先走了。”

　大衛看著走得很急的允齊，想到剛才晨薰一聽到允齊的名字，也是急著要離開，雖然他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那個小嬰兒還真的有幾分像允齊，但是允齊卻不知道晨薰生了孩子？

　他笑了笑，悠閒地喝著咖啡，不急，反正他會在臺灣待一陣子，就等他們處理好事情，自然會跟他說的。

　大步走出飯店的丁允齊，看著計程車離去的方向，現在去追也來不及了，他應該去哪裡找葉晨薰呢？

　忽地，他想起子超之前哭著一直向他道歉，覺得很對不起他這個兄弟，還說他前幾天才知道……子超知道什麼？是什麼事情，讓子超覺得很對不起他，而且他還哭得眼淚鼻涕都分不清楚了。

　他不會是前幾天才知道晨薰替他生了兒子吧？

　對了，當時他想說，但被亦珊阻止了，那時亦珊也很緊張的樣子。

　雖然他不知道去哪裡找葉晨薰，不過他猜子超跟亦珊應該知道真相。

　丁允齊馬上到停車場取車，趕往周子超家。

　他有兒子了嗎？而且還是葉晨薰生的，他覺得就算老天爺現在要收了他，他也沒有遺憾了，不對，他得看一下兒子的模樣。

　大衛說很可愛，長得像誰？

　但在內心充滿喜悅的同時，丁允齊也感到很生氣，晨薰既然懷了他的孩子，為什麼不跟他說？還跑去美國，還有，他都去找她了，她還是不肯跟他說實情，他不懂她在想什麼。

　又高興又生氣，又興奮又火大，丁允覺得自己的情緒翻轉得很快，心臟快要麻痹了。

　總之，先見到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