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楚槊看了眼窗外規規矩矩的蝙蝠, 摸出手機假裝興致很高的打遊戲, 悶聲不響測試著血咒。今天剛確定它確實存在,而一旦自己篤定它的存在後,往日裡無聲無息的血咒也大張旗鼓升級了存在感。
愛慕的心思想不得, 如果想把血咒的事說出口, 嘴巴上就跟上了拉鏈似的, 半個字也吐不出,那麼旁敲側擊呢?
楚槊把屏幕上還在進行遊戲的手機扔到一邊,溜躂進洗手間隔絕了蝙蝠的視線,咬破手指頭,在自己手臂上畫了一個咒印,咒印剛剛完成,就肉眼可見的迅速消失,消失的可不止咒印圖案, 還有咒印的效果也一同被吞沒了。
楚槊彷彿感受到了身體裡某個傢伙心滿意足舔舔唇,拍了拍肚子。
說不能說, 以毒攻毒不行, 居然還帶吞噬。冷門、強大, 要下這樣一個咒, 知識、力量缺一不可, 力量如果本身不夠可以借外力, 比如祭品。血咒下咒的祭品不是隨隨便便拔兩根髮絲就能解決的, 祭品本身還要與他有關, 光用他的血不夠, 做不了這麼強的咒,那麼跟他有關的活體,爹娘不考慮,路易斯不考慮,他的小蝙蝠也不夠,剩下的就只有他的眷屬。
一千年來楚槊一共只轉化了三個眷屬,三個吸血鬼,其中第二、第三眷屬早已因為情愛悲劇死了,作為吸血鬼他倆連一百歲也沒活到,第一眷屬後因理念衝突跟他分道揚鑣,不知現在是死是活。
他想到了那倆可憐孩子,第二、第三眷屬為人的時候就是一對戀人,第二眷屬在他眼前自絕,至於第三眷屬在他趕到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散灰,從情況來看,很可能是第二眷屬殺了他,然後自殺。
他倆的死確實是個愛情悲劇,不過除此之外似乎沒有疑點。而那段時間,楚槊本來是做好準備要朝路易斯告白的,硬生生被兩個眷屬淒慘的下場打斷了。為人的時候他們尚且恩愛,一旦獲得永恆的生命連愛情也變了質,彷彿是對他的一種警告。
接著就是西元聖戰,楚槊確實升起了自卑的念頭,血咒應該那時候就存在了,趁虛而入,魚目混珠混進了楚槊真實想法裡,害得他自己誤會自己這麼多年。
這麼看起來楚槊和路易斯的感情之路真是點兒背,先愛上的準備告白,被打斷;等後愛上的回過味來,另一個又被對愛的恐懼趕得遠遠的,反正就是不讓他倆走到一塊兒。
給自己下咒的人圖什麼呢,楚槊思來想去覺得折磨自己外想不出其他原因。費盡心思折磨一個人,一定要親眼見他過得不好才能滿足自己,完成折磨的全套,如果那人還活著,是不是躲在什麼地方等著看自己狼狽樣?
當初他略起疑心,請巫師查驗自己是否中咒時嘴上沒有拉鏈,能輕易表述想法,血咒沒有發出任何預警,哪兒來的自信不被查出來?楚槊無意識翻動自己手心看了看,精神上的血咒,咒如有靈……看來自己滋養了一個有意識的怪物啊……
怪物懂得干擾一切對咒不利的因素,看樣子除非別人發現,否則他是別想告訴其他人血咒的存在。等別人發現有點難,畢竟連路易斯都蒙在鼓裡,認為他對愛情的逃避情有可原。難得當局者清旁觀者迷,可惜有苦說不出,場外求援的路直接被封死——楚槊煩躁的抓了把頭髮,還真是個難題。
「坐以待斃」這個詞也不在他字典裡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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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輕扣桌面,實際上他根本沒離開酒店,包間裡只剩他一個人,同來吃飯的老總已經走了,反正沒打算合作,崩了也就崩了。透過蝙蝠的視線他看到楚槊從洗手間出來重新懶洋洋躺回床上——這回楚槊沒拉窗簾。
方纔楚槊避開他的小動作,雖然順著楚槊的輕描淡寫他也裝作不以為意帶過去,但心頭著實被狠狠一刺。
用針扎的傷口看著不大,疼起來發緊鑽心。
楚槊在感情上逃避,面上樣子從來裝得密不透風,他對路易斯的攻勢從來採取「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巍然不動」的防守方式,你跟他告白,他故意見招拆招打「親情牌」;你跟他親近,他也不躲。裝模作樣很有一套,因為知道你的本意所以裝傻心安理得,也不避諱任何事。
方纔他只是突然靠近,都算不上曖昧的動作。人在茫然時下意識反應不會騙人,楚槊還在發呆,卻避開了他……楚槊其實厭惡跟他接觸?
路易斯手指一緊,脆弱的玻璃桌面「卡嚓」一下被扣出了蛛網的碎紋,密密麻麻蔓延出去,奇異的充斥著破碎的美感。
「殿下。」
威廉的聲音跟玻璃碎裂踩在一個點上出現,他眼觀鼻鼻觀心估摸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小心翼翼道:「殿下,從奇異局的人手上套出了他們的調查信息,那個游離獵人曾跟某個註冊獵人有過一年半載的合作關係,也算不上多親近,那名獵人也並不知道他的行蹤,但我注意到一句話,也許是我多心。」
指望奇異局主動跟你事無鉅細交代調查進度是不可能的,哪怕你是當事人,有人不願意也總有人願意,收買個把人真不是難事,而且透露這些情報又不是什麼背叛的大事,要拿到太容易了。
路易斯:「你說。」
「獵人說游離獵人是三年前跟他終止的合作關係,當時他整個人很興奮,似乎接了什麼好活兒或者找了很好的出路,一邊忍不住得意洋洋炫耀,一邊又遮遮掩掩,最後只跟獵人說『我找到了變強的捷徑,你要是願意,我可以帶你一起』。」
聽上去跟虛假傳銷完全沒差,你千萬別以為裡世界裡就沒有騙子,多了去了,什麼長生不老藥、返老還童水、力大無窮丸等等雜七雜八多不勝數的玩意兒,還有獵人十天速成班、如何讓你瞬間吟誦長魔咒,打著各種口號,其中變強的捷徑沒一千也有上百,不少騙子職業,口才好,每年奇異局都要受理不少上當受騙案件,聽著受害人哭兮兮訴苦。
獵人是個按部就班規矩人,變強的方法是鍛煉學習,以為游離獵人在開玩笑,覺得他應該有自己的分辨能力,隨口提醒他小心可別被騙子忽悠。
「當時我沒覺得,後來仔細想想,他看我的眼神應該是可憐,還帶了點不屑。他能力很強,就是有點死腦筋,對力量也很崇拜。誒專員,他是犯什麼事兒了嗎,如果是身份問題能不能從輕處理,養個獵人不容易啊,高危職業,現在好多小年輕都不肯啦。」
以上是被奇異局詢問的獵人的原話。
揚言自己找到變強捷徑的獵人和他手裡奇怪的聖水,連在一起看,就算他是真被騙了,那騙子也有點真貨。如果他沒有被騙,是真的能讓人變強呢?
傳言裡他的心頭血也是個萬能藥,起碼在吸血鬼裡頭誰嗑誰進化。
「能讓人變強的法子不是沒有,其實很多。」路易斯說,「黑魔法裡就能找出成千上百,許多藥水也能達到效果,如果危害很小或者對身體無傷害,那變強的效力只有那麼很短的時間甚至一眨眼,這些方法都廣為人知,我不覺得他說的『捷徑』是大眾版。」
威廉贊同的點頭:「對。但個例不能說明問題,目前不對勁的只有生死不知的游離獵人……額,殿下,為何突然這樣看我?」
威廉話說到一半,被路易斯倏然盯住,路易斯唔了一聲:「沒什麼,覺得你說的不錯。」
個例不能說明問題。楚槊無意識避開他這還是頭一回。他跟楚槊之間就算沒有愛情,對彼此來說也獨一無二,對幼年的楚槊來說他更是將軍府沒了之後唯一的依靠,互相的氣息已經滲透到骨子裡,今天他把楚槊樓過來時楚槊不是第一時間就被安撫了嗎?
路易斯並不知道那時候楚槊貧血意識模糊,沒有愛慕的心思自然沒有血咒干擾,也就不會抗拒他。
他實在不應該如此大驚小怪。路易斯捻了撚手上的玻璃渣,給了威廉一個讚許的表情,威廉誠惶誠恐,並不知道自己哪裡突然得了高看,從事情調查沒什麼進展來看分明是辦事不利才對,殿下這是什麼意思,我是不是該反著想?
威廉戰戰兢兢回憶著細枝末節正經事,全然不知道匯報對象的思想已經跑偏,關鍵路總天馬行空一心多用,嘴裡還說著像樣交代後續的話,愣是把威廉唬住了,越發堅定認為路易斯是在督促他下功夫做點有用的事。
從窗戶望過去能看到對面商業樓外各大燈箱,其中就有費朗給某名表代言的海報,路易斯上一句話還在指點江山,下一句突然跑到了地球另一端:「你知道楚為什麼要用演員的身份回到東方故土嗎?」
好在威廉習慣他的說話模式,從容跟著切換頻道:「恕我不知。」
他是路易斯和楚槊一百多年前撿回家的流浪吸血鬼,這麼多些年過去摸清兩個主人部分性格喜好用來伺候是夠了,知道他倆所有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世上最瞭解他們的肯定只有彼此。但有時候距離太近,有些東西反而會被眼睛欺騙。
路易斯開了問,卻好整以暇收了話,並沒有要把答案跟威廉分享的意思。房間裡楚槊招手把蝙蝠放了進去,又被按著一頓搓揉,路易斯眼底含笑,他就知道只要自己稍微退讓,楚槊立馬就會心軟,退一小步再進一大步,路易斯蹬鼻子上眼跟楚某人的縱容不無關係,楚槊生氣來得快去的快,一切都跟平常一樣,彷彿楚槊那個避讓他的小動作都是錯覺,沒什麼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