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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董俊成睡下了,趙裴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臥室,來到了地下室。
那個不起眼的文件箱還放在角落,有些受潮,裡面的東西摸著綿軟冰涼。趙裴漫不經心地翻弄著那些東西,腦子裡卻只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念著。
快要來不及了嗎?
時間快要不夠了嗎?
自從董俊成失憶,好像有一隻大手把他的大鐘調回了六年前。可是指針走得很快,越來越快,趙裴剛開始還能和時間競跑,到現在,他也感覺到力不從心了。
壓抑在董俊成大腦深處的東西正在頂著那個蓋子,躍躍欲試地想衝出來。他就快攔不住,兵敗潰散這個結局已經近在眼前。
按照這樣下去,董俊成回想起來的東西會越來越多。遲早,他會想起一切。
到那時候,所有的謊言都脆弱得不堪一擊。而他也會明白過來,自己這些年來愛的到底是誰。然後,他就會一去不返。
趙裴看著自己的手。手裡空空。那一捧沙子,是什麼時候流逝走的?
董俊成退燒後,趙裴才終於被老白拉出門工作。臨走前趙裴還很不放心董俊成,叮囑了一大通,總而言之就是讓他不要一個人出去亂跑。董俊成站在門口送他,身上還穿著圍裙,白皙溫潤的臉上帶著略有點無奈的笑,就像一個送丈夫出遠門的妻子似的。趙裴看著他這幅樣子,突然十分不捨,伸手把他抱進懷裡,久久不肯放開。
「讓老白看笑話啦。」董俊成哭笑不得地推了推他。
趙裴這才鬆了手,捧著他的臉,輕輕吻了吻他,「我明天就回來。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去吧。我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目送車遠去,董俊成才返回屋裡。他站在分隔出客廳和飯廳的走道裡,環視著寬敞明亮的屋子,記憶在騷動著。他解下了圍裙,開始在屋裡一點點地探索。
自他回到這個家後,這還是第一次仔細觀察屋子裡的每個細節。隨著探究的深入,熟悉的地方也越來越多。
他記得這個櫃子旁曾放過一盆滴水觀音,又記得那個斗櫃上擺放著一盆六月雪。他記得電視櫃上有過白楊木的小鹿,又還記得書房的桌子上擺過兩個相框。
手指在曾經擺放過東西,如今卻空無一物的地方輕輕撫摸,那裡還有長期擺放東西留下來的淺淺的痕跡。
董俊成的腦子裡就像煮開了一鍋水,咕嘟地沸騰著。他漸漸無法控制情緒,激動地開始翻箱倒櫃。
不對!
他覺得自己似乎丟失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就是找不到。
書房裡沒有,櫃子裡沒有。他在衣櫃裡找到了自己放私人雜物的箱子,可裡面也沒有。
誰藏起來了?趙裴嗎?
這個東西又是什麼?
董俊成焦躁地揪著頭髮,像無頭蒼蠅一樣樓上樓下地打轉。
混亂的記憶又一幕幕地在眼前閃回。
又是李赫和煦而溫情脈脈的笑,和他親吻擁抱,就像世界上最深愛的情侶一樣。
可隨即,又是李赫慘白冷漠的面孔,帶著怨忿瞥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不!」董俊成輕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想挽留住李赫,還是想從這些幻覺中掙扎出來。
夏夜的星空下,和他李赫一起坐在車裡,享受著郊外的涼風,兩人十指緊扣。
李赫的那間公寓裡,他在廚房做飯,李赫偷吃。兩人打鬧著擁吻在一起。
還有兩人爭執的片段,就像一出無聲電影。他不知道說了什麼,卻是能感覺到當時的那種心酸痛楚。看著李赫摔上車門揚長而去,他憤怒又悲涼,渾身都在疼痛著。
為什麼?
為什麼你那麼信任他,卻對我這麼多疑?
為什麼在你們心中,總有人比我重要許多?
董俊成靠著牆慢慢滑下,坐在樓梯上,痛苦地抱著頭,努力抵禦著回憶的侵襲。
一邊是趙裴對他說,你分明忘不了我,李赫也沒法讓你快樂。
一邊是李赫憤怒道,你永遠忘不了他,我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忽然又轉到李赫的公寓裡,兩人在沙發上衣不遮體地笑鬧著,纏綿恩愛。他雙腿大張著,在李赫的操幹下放蕩地呻吟叫喊,那些情話教人面紅耳赤。
而轉瞬,天寒地凍之中,他和李赫兩人僵硬地對視,他在說,我就是對趙裴心軟又如何?他是我愛過的第一個男人。
畫面再一轉,他站在李赫家的公寓門前,抬手按下門鎖密碼……
董俊成猛地張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