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銀漢迢迢

　　五十八、

　　顧愷翻身的時候壓著胳膊，被痛醒了。

　　從睡夢中被強扯出來的滋味並不好受， 顧愷閉著眼把製造傷口的罪魁禍首前世今生問候了一遍， 看時間， 才五點半。美夢被打斷本來就讓人糟心，更何況顧愷屬於難得能睡個好覺的類型，看時間還這麼早， 怒從心起，再次用外國語言把罪魁禍首慰問一遍。

　　都說人脾氣大過得不順心無非幾個理由：沒錢花、吃不飽和睡不好。作為長年睡不飽困難戶顧愷， 暴躁的脾氣那是如影隨形，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直到遇見了徐陽， 狀況才日益改善。

　　當顧愷還不認識一枝梅操作者的時候，一枝梅就已經壓著他的時間了，有那麼幾次強迫睡眠後， 意外的產生了效果。昨晚跟徐陽躺在床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顧愷居然照著徐陽的作息時間開始休息，雖然沒有立刻入睡， 那也是很快入睡， 難得一夜無夢，睡了個好覺。人在安心的環境裡特別容易放鬆， 是因為徐陽讓他安心了麼？

　　被強行中斷睡眠的起床氣消停後，顧愷已經毫無睡意，他翻身坐到床邊，腳踩在房間內柔軟的地毯上沒有弄出聲響， 徐陽正面朝著他睡得酣甜，呼吸清淺，顧愷就用視線描繪著他的睡臉。

　　額頭、眉毛、眼睛、鼻子……

　　徐陽醒著的時候臉上常常帶笑，儒雅俊美，但絕對跟溫順兩個字不沾邊，睡著的時候沒有那靈動的眼神和笑作襯，黑發軟軟搭在臉上，倒是格外乖巧。徐陽總是給人感覺清且俊，雖然現實生活中見面的時間不長，但顧愷已經有幸見過他更多的一面，比如昨兒的生氣。

　　徐陽一旦板起臉來，清便成了冷，俊變得淩厲，銳利的氣息瞬間上來，讓那點如沐春風的模樣無影無蹤，絲毫不見違和，生氣而冷下一張臉的徐陽懾人氣場十足，如果顧愷見過徐中森跟徐高煒本人，就會發現這時候的徐陽特別像他們。

　　就是生氣也是好看的，蓋不住人天生的臉，而且是在替我生氣。顧愷單了這麼多年，頭一回嘗到戀愛滋味，總算有個人能走進他心坎裡，讓某塊貧瘠的地方活絡起來，萌發生命。母親因為自己的婚姻對愛情產生了懷疑，但她從不把不安的思想灌輸給兒子。人與人不一樣，若是還沒遇見便懷揣著巨大的惡意去面對，那麼原本好的也會變成壞的，她希望兒子能以良好的狀態去面對，那麼緣分降臨的時候，不至於錯過美妙的愛情。

　　等了這麼多年，他終於等來了徐陽。

　　顧愷身子微微前傾，他不願去洗漱弄出大聲響把徐陽吵醒，於是就只是坐著、只是看。一開始安安靜靜的看，後來帶上耳機邊聽歌邊看，仿佛在不同的背景音下能從徐陽不變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不同來。

　　不知不覺就到了徐陽自然醒的時刻。

　　眼珠在眼皮子底下動了動，一雙黝黑的雙眼隨著眼簾掀起慢慢露出，首先闖入眼中的，便是對面的人影。

　　顧愷等徐陽眨了眨眼，才打招呼：“早上好。”

　　“早……”

　　剛蘇醒的聲音帶著點慵懶，徐陽拉起被子將頭蓋住，在被窩裡跟小動物似的拱了拱腦袋，拱得顧愷心癢。每天早起就能看見愛人的模樣是人生一大浪漫，兩張分開的床鋪，遲早能在同一張床上守著對方醒來，這可是顧愷的目標。

　　徐陽在被窩裡只悶了幾秒就探出頭來，一大早起來就發現對方瞧著自己，看情況還不是碰巧，但對方一點也沒有被抓包的意思，十分坦然，徐陽起身，視線從顧愷臉上移到下麵再跟顧愷對上眼，睡著時的乖巧完全沒有，那雙眼戲謔地盯著，顧愷表情依舊不變，鎮定自若開口：“早起正常生理現象。”

　　“那麻煩你去浴室解決下，憋久傷身。”

　　尤其顧愷穿著睡袍，大大咧咧分開雙腿朝自己坐著，又頂著個帳篷，徐陽面上波瀾不驚，實際上心跳還是快了幾分，早起的口乾舌燥情況更加重了。

　　顧愷嘿嘿一笑：“目測大小怎麼樣？”

　　“反正用手能捏斷。”

　　顧愷聽得下頭一緊，調戲不成被反將一軍，溜去浴室處理生理需求，徐陽這才掀開被子看了看，好在自己的衝動勁兒沒起來，嗯。也不知道顧愷看了自己多久，沒有穿睡袍跟顧愷共處一室實在是明智的選擇。

　　退房的時候還是昨天那工作人員，徐陽打趣道：“美女姐姐別看了，再看也看不出朵花來。”工作人員紅了臉，急忙垂下頭去，倒是顧愷警惕地瞅過來，徐陽：“是在看我們，不是看我一個。”

　　顧愷咂摸著這話有點意思，徐陽是察覺自己的醋勁了？順著藤蔓想一想，要跟周莉莉聊季景的話似乎也是——他察覺了？

　　但徐陽依然是笑臉應對，不說話。

　　“我送你去車站吧。”雖然想多留徐陽一會兒，但徐陽表示周天晚學院有例會得早點回去，顧愷琢磨著還是從家裡開一輛車停在學校，以後自己也方便。

　　上車前徐陽視線掃過顧愷手臂，“記得按時去換藥。”

　　“嗯。”

　　“T打宿舍的桌子會磕著手臂不，會的話，遊戲就少玩吧，對傷口不好。”

　　“嗯。”

　　現在什麼話都行，顧愷巴不得徐陽多跟他多說兩句，徐陽卻這就轉身要走：“車來了。”

　　怎麼來的這麼快，顧愷無不鬱悶的想，他有點小別不舍的意思，可徐陽看上去毫無留戀，他摸摸鼻子，心裡說不落寞是假的。

　　徐陽一隻腳踏上車門，扭過腦袋跟顧愷揮手。

　　“晚點見。”

　　顧愷愣了愣，隨即笑了。

　　“晚點見。”

　　晚點見當然不是在現實裡見，而是遊戲，原本覺得遊戲裡也算是親近的地方，但是一旦有過跟真人相處的時間，再來遊戲裡只見著角色就顯得不夠看了。聲音可以有yy傳導，但沒有面對面的感覺，總是空落了點。

　　“嘿嘿，”有心和尚在yy裡賊笑：“幫主大大，昨晚你跟一枝梅出去開房了，你倆都幹了些什麼啊？”

　　顧愷：“你被幫裡那群腐女傳染了？”

　　有心和尚還是嘿嘿的賊笑。

　　顧愷：“來來，我告訴你我們幹了啥。”

　　“是啥是啥？——誒我去老大你別點我切磋，我不找虐！”

　　顧愷二話不說點了有心和尚切磋，所謂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的就是有心和尚這種賤兮兮的骨頭，雖然顧愷現在為了不硌著手上的傷口操作下降了一個檔次，但吊打有心和尚還是足夠的。

　　徐陽就看著顧愷溜有心和尚，飛星閣裡一夥人特別好玩，就跟絕響當初那幫子老人一樣，不過物是人非，如今大有不同。現在的絕響幫主是漁楓唱晚，姑娘守著一個衰落的幫會，打算變成養老幫，收一些閒人，就這麼不溫不火的撐著其實也不錯，興衰存亡，事物都有這麼個過程。

　　一條私聊彈了出來，徐陽沒想過這人會在遊戲裡跟他發私聊。

　　【私聊】橫眉冷對對你說：加下隊，你過來下

　　冷堯會找自己，從來都與葉知有關，這又是要幹嘛？昨兒葉知在遊戲上說交了女朋友，徐陽看消息記錄是看到的，會不會因為這個？徐陽趕緊加入隊伍，發現葉知也在，急忙傳送到了他倆所在地。

　　橫眉冷對跟糖不甜在三生河畔。

　　徐陽落地後發現橫眉冷對跟糖不甜面對面站著，葉知不知道他要來，“你把我師父也叫來幹什麼？你不是只有話要對我一個人說嗎，先說好哈，我現在是有主的人了。”

　　“我知道，”冷堯道：“請你師父來做個見證。”

　　冷堯說著，讓橫眉冷對用出了道具，對象是糖不甜。

　　一款遊戲裡，總要有點小玩意兒，不是為了打架而是為了好玩或者調情，增加遊戲裡大家的感情。部分道具價格不便宜，用了後還能上系統消息，比如橫眉冷對現在施放的“銀漢迢迢”。

　　系統喇叭：[橫眉冷對]俠士對[糖不甜]女俠使用了“銀漢迢迢”！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在秋風白露間你我相遇相知，勝過日日夜夜的長相廝守。[橫眉冷對]對[糖不甜]宣告：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銀漢迢迢”是特效道具，告白調情道具之一，特效是孔明燈，當然不止一盞孔明燈，而是無數的孔明燈以兩人為中心，上升成一片光幕，無數的孔明燈與滿天繁星交相輝映，寄託愁緒。

　　第一盞孔明燈自糖不甜腳下升起——

　　橫眉冷對：我喜歡你。

　　第二盞第三盞，無數的孔明燈平地而起——

　　橫眉冷對：“很抱歉這些日子來給你帶來的麻煩，讓你產生的困擾，但是我真的、真的沒有想過要惹你討厭。我喜歡你啊，無論怎樣的你，無論男女，我就是喜歡你。當然、當然我一廂情願，我也不想博得你同情，從來沒人規定我喜歡你你就必須喜歡我，你有好好的拒絕我，沒有半點不對，不如說你非常溫柔，不想傷害我。”

　　橫眉冷對：“我只是想告訴你，感謝我們相遇，感謝你的出現，讓我有了機會喜歡你。謝謝。”

　　“這是我第一次對你使用告白道具，沒有第二次了，祝你幸福，再見。”

　　葉知在螢幕前愣愣的說不出話來，無數的孔明燈拉起微亮的光幕，十分漂亮，也十分憂傷，橫眉冷對在告白，也在道別，在對自己的感情道別，恐怕以後他再也不會來黏著自己了，那個說好的會一直守在糖不甜身邊的角色，不會再出現了。

　　徐陽也同樣說不出話來，葉知不知道橫眉冷對是冷堯，但是他知道，也比葉知更明白橫眉冷對話裡的決絕，要斬斷的可不只是遊戲裡的關係。

　　三人站在滿天繁星與孔明燈下，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最後糖不甜道：“抱歉。”大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道歉，只是覺得自己該說上這麼一句，才能舒緩一下心底那股子縈繞的情緒。

　　徐陽見證了冷堯戀情的結局，其實戀愛結局只有兩個，在一起或者無果而終，只是因為認識，所以多了幾分唏噓。

　　“這號我不準備玩了，以後也不會纏著你了。”

　　“其實大家話都說開了，你想玩遊戲可以玩，沒關係吧？”

　　“不，不玩了。”冷堯堅定，這個號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足夠了，都結束吧。

　　【隊聊】橫眉冷對：這裡還剩一個銀漢迢迢，糖不甜的師父，辛苦你來見證了，這個就給你吧，也謝謝你

　　給我？徐陽一愣。

　　等一下——！

　　徐陽還以為是說送給他，沒想到橫眉冷對是直接對著一枝梅使用了！系統上瞬間彈出了橫眉冷對朝一枝梅使用“銀漢迢迢”的消息，非常醒目的字體，系統喇叭消息還會在所有消息前面掛上三秒鐘不滾動，這個時間段只要線上所有人都能看見。

　　這倒楣孩子！徐陽捂臉，這下好了，所有人都見證了橫眉冷對朝一枝梅的宣告，徐陽幾乎是可以預見接下來要掀起的波瀾，於是，他該怎麼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