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兩個家

　　回家，一個非常美好的詞眼， 但是每次回家， 顧愷心情都愉快不起來， 特別是聽到顧光耀還在家，就更提不起心情了。

　　他不是忙得很麼為什麼在家？如果他是專門等著自己要說事兒，顧愷的心情可謂是沉到底， 但凡顧光耀要單獨跟他談話，絕對是一堆破事， 而他們的談話即使不吵起來，也很多年沒有過一次愉快的談話了。

　　“哥，你回來了， 好久不見！”

　　進門顧朝就興沖沖地迎了上來，他現在在一所貴族學校讀高中，寄宿制， 週末要離校也得請假，因為顧愷回家，他特地請了假回來見見顧愷。

　　比起顧朝的熱情， 顧愷的反應就比較冷淡了， 至少臉上看不出什麼特別高興的表情，他點點頭， “禮物上周我寄到家了，自己去拿你的那份。”

　　顧朝歡呼一聲，“謝謝哥！”他又壓低聲音道：“夫人上午跟爸吵了兩句，但也就幾分鐘， 不是什麼大事兒，夫人在自己房間，爸在書房。”

　　顧愷點頭表示知道了。

　　顧朝在他面前放得最開，大約是同齡人總覺得隔閡沒那麼多。對於把他帶回顧家的顧光耀是又敬又怕，在尚雯也就是顧愷的生母面前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她不快，連稱呼都是“夫人”，連聲阿姨也不敢叫，選擇寄宿制學校也是減少出現在尚雯面前的時間，顧光耀沒打算送他出國，要躲就只好選寄宿制學校了。

　　顧朝在這個家裡可以說活得處處小心，他自個兒把自己位置擺得低，心底藏著害怕與自卑，顧光耀能把他帶回來也能把他踢出家門，踏進這個家門第一天他就清清楚楚知道這點，因此他只求一個容納他平靜生活的地方，跟顧愷爭家產什麼的，他還真沒想過。

　　顧愷對顧朝長期是不冷不熱的態度，除了顧朝剛到這個家時對他甩過臉色，在尚雯與顧愷母子談過後，再沒給他過難看。當然也絕不熱情。

　　如尚雯對顧愷說的話，顧朝本身沒有錯，顧愷犯不著把他當疙瘩來膈應自己。但尚雯這個一家主母有著不同的立場，她能開導自己兒子，卻開導不了自己。就算理智能說服自己，感情也不行，她知道顧朝無辜，但顧朝的存在本身無疑就是顧光耀對她的背叛，指望她對顧朝示若己出是癡心妄想、待他如沐春風也不可能，能容忍他在這個家裡，不苛待他拿他出氣已經是她的大度。有時候無視比重視更幸福。

　　怕讓尚雯更難受，顧愷一直也沒對顧朝表現得親熱，撇開身份不說，顧愷倒是不討厭顧朝這個人。母子倆的態度對顧朝來說其實覺得很不錯了，夫人雖然不像個母親一樣對他溫柔對他笑，但從來沒為難過他，而顧愷對他來說，是個威嚴但人很好的大哥，他已經很滿足了。

　　午飯前顧愷與尚雯說了會兒話，他向來不去跟顧光耀自討沒趣，也沒打算跟他打聲招呼說句“我回來了”。尚雯原本是個精幹的女人，如今眉眼裡卻多出了股驅散不去的陰鬱，她的愛情折磨了她。顧愷這次見她覺得狀態好上不少，這讓他很開心。

　　顧家四人坐上飯桌吃飯一頓飯基本無話說，並不是平和的沉默，而是壓抑的沉默，顧愷習慣了，也習慣了在吃飯期間被壓抑氣氛挑起暴躁的情緒，所有的食物餐具都像跟他有仇似的，以前顧光耀還會對此訓上兩句，現在也見怪不怪了。好像生活在他們家選擇無視才能維持住和平的關係。

　　病態。連個飯都吃不順心。

　　飯後顧光耀果然讓顧愷來書房一趟，顧愷卻看了看尚雯，尚雯皮笑肉不笑，“他若想讓你做什麼不樂意的事，拒絕了就行。”

　　顧光耀聞言皺了皺眉，“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擔當，你別總給他灌輸些有的沒的。”

　　尚雯不欲與他多說，顧愷捏了捏她的手，跟顧光耀去了書房。

　　到了書房顧光耀就如普通父子聊天一樣，許久沒見關心關心近況，“留學一趟有什麼收穫，說說看。”顧愷坐下後翹著腿不太領情，“有什麼事直說吧。”

　　“看來你還是沒學會尊重長輩。”

　　“因人而異。”

　　父子二人對視，似乎有無形的電光火石，在二人之間摩擦得劈啪作響。

　　“好，你很好。”良久後顧光耀說出這麼一句，他將一份資料扔到顧愷面前，不再拐彎抹角。“周氏企業的千金周莉莉，她的資料跟周氏的資料，還有我們擬定的一個跟周氏的合作方案。”

　　資料扔過來的時候顧愷視線隨之而動看了一眼，見第一張是個有女生照片的，他大概就猜到顧光耀的意思，他沒伸手翻資料，面無表情道：“綁架？勒索？我幫你連絡人手不如您自個兒來的快。”

　　興許是有求于人，顧光耀還沒跟他發脾氣。“急什麼，沒讓你跟她結婚，甚至你都不用跟她談戀愛。去跟她玩玩，給你的方案是我們希望達成的效果，周老爺子把他孫女兒當寶貝寵，你能讓周莉莉歡心，事情就好辦了。”

　　顧愷幾乎一句“去你媽的”就要脫口而出，但考慮到對自己奶奶太不尊重，於是他冷笑一聲，換掉人稱，“去他媽的。”

　　“你在跟誰說話！？”顧光耀終於繃不住了，怒目圓睜，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有不舒年輕人的健壯體格，保養得很好，生起氣來也很懾人，但顧愷顯然不在被震懾的範圍內，他微揚起下巴，不退不讓，“喲還記得我是你兒子，你讓你兒子去替你賣身賺錢？”

　　他是故意跟自己慪氣。顧光耀準備先跳過那句髒話，不然這場談話的後續就進行不下去，正事要緊。

　　“只讓你去哄一個女孩兒——好吧，別那麼看我，我承認我不反對你把她哄上床。”看到顧愷的眼神再次變為輕蔑，顧光耀頓了頓，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道：“都是男人，你該懂，再說陪周莉莉你不吃虧，很漂亮一女孩兒，又是名門千金，不比洋妞差。”

　　合著你以為我私生活肯定混亂去國外鐵定亂搞了是吧？顧愷給他氣笑了。

　　“爸。”這久違的稱呼聽得顧光耀都恍惚了一下，但下一句話並不為這個稱呼變得親切，可以說更加鋒利帶刺，毫不留情，儘管它比“去他媽的”這句髒話用詞乾淨得多，但更為讓顧光耀火大。

　　“爸，別以為所有男人都跟你一個德行。”

　　他的親生兒子，竟敢大逆不道用“德行”兩個字來數落他，來諷刺他。

　　顧光耀面無表情抽過資料摔在了顧愷臉上，顧愷抓過資料隨手扔開，起身冷冷與顧光耀對峙。

　　越到氣頭上瀕臨火山爆發點表面上看起來越是冷靜、聲音越是低沉，在這一點上，他倆總算還有點親父子的模樣，難得的相似。

　　“我以為你把顧朝接到顧家是出於良心發現。”顧愷用平淡口吻嘲諷著他，“果然還是為了你自己，兒子很方便是不是，出去搞人或者被人搞，還不用擔心被人搞大肚子給你增添什麼醜聞，嗯？”

　　顧朝的生母當初妄想母憑子貴借著兒子上位，一個目光短淺的女人，意識到一切不過癡心妄想以後所有氣都撒在了年幼的顧朝身上，家庭醫生給顧朝上藥的時候，顧愷無意間瞥見那孩子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難得覺得顧光耀還算良心發現，起碼對顧朝來說，是從地獄裡逃脫了。

　　但顧光耀原本也沒想把他帶到天堂，如果不是周莉莉見過照片挑中了顧愷，他的確願意讓顧朝去試，起碼一個會聽話的道具，比一匹桀驁不馴的狼要好。

　　他原本很滿意顧愷的眼神，覺得他像極了自己，有顧家兒子的風範，但很顯然顧愷沒有如同他期望之中長成一個理解他的人，反而總是跟自己對著幹。為什麼不明白？男人的愛情，本來就是一個為了自己的謊言。

　　周莉莉看上的是顧愷，這事兒必須得他來辦，但眼下心平氣和談話已經不可能，顧光耀壓著火氣吐出一個字，“滾。”

　　顧愷立刻開門走人。從進書房開始他也就只等著這一個字。

　　顧愷同樣揣著一肚子不痛快，他氣衝衝下樓，本打算直接回學校，結果樓梯走到一半，下面的顧朝問他，讓阿姨做了點心，要不要一起吃點。

　　甜食能有效緩解情緒，顧愷腳步在樓梯上頓了頓，氣衝衝的腳步慢下來，東西做了兩份，顧朝分明是在等他，整個家都知道只要顧愷跟顧光耀在書房待上片刻，必然兩人都會火氣沖天。

　　顧愷拿起勺子，想了想對顧朝道：“他要是讓你做什麼蠢事，你告訴我，顧家根本不需要這麼沒臉沒皮，你也不用怕他。”

　　顧朝能明白顧愷話裡的“他”指的是顧光耀，他笑笑說好，讓顧愷別不開心，趕緊嘗嘗點心。

　　這會兒吃東西倒比飯桌上吃起來更美味，顧愷一勺一勺舀著，想著他們關係扭曲的家，顧光耀能幹又怎樣，家裡誰也不快樂，顧愷不可遏制的想到徐陽，同樣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徐陽跟他一看就不是一個路子養出來的，他的家裡，應該沒有這烏煙瘴氣的模樣吧？

　　確實，跟顧愷家壓抑的氛圍比起來，徐家的餐桌上可謂是其樂融融。

　　徐陽這個星期也回家一趟，季景難得得了兩天假，徐高煒把他也帶了回來。

　　徐陽的老媽唐珺是個極其漂亮的女人，跟兒子站在一起與其說母子，不如說兄弟姊妹來得合適。有的女人贏在氣質，有的女人贏在外貌，你會覺得她眼睛或者哪裡特別好看，唐珺是個外貌與氣質並存的女人，但所有人見到她第一眼想法更為純粹，你不會刻意為她的氣質定性，也不會追求詞語來形容她的美，你只會發出一聲由衷讚歎：這真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唐珺並不像個闊氣的太太，也不是優雅高貴的少婦，她就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她熱情美妙，活成了她自己，誰也不像。唐珺曾咯咯笑著對徐陽說，因為你老爸太帥了，越老越帥，我得越來越美才能把他握在手心，徐陽倒覺得老爸保養得這麼好，大半得是為了配得上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人。

　　“小陽寶貝兒就差你了，來讓我看看是不是又帥了。”

　　“男女授受不親啊！”徐陽趕緊拉出他哥作擋箭牌，唐珺一雙手便揉到了徐高煒臉上，徐高煒被揉著臉非常淡定道：“吃飯了，都別鬧。”

　　“大寶貝兒長大後就特別沒勁，怎麼調戲都不來氣。”唐珺撇嘴鬆開手，朝季景抱怨，“小景啊我跟你說，大寶貝兒小時候調戲起來可有趣了，他——”

　　“媽，”徐高煒摟過唐珺的肩打斷她，“吃飯了。”

　　唐珺咯咯直笑，“行行不說了，吃飯吃飯。”如果不是舉手投足間顯示著歲月才能沉澱下來的韻味，她還真像個純粹的妙齡少女。

　　飯桌上徐中森話最少，唐珺話最多，一個偶爾說兩句，一個說個沒完，糅合一下算得上互補，氣氛總是輕鬆愉快的，徐高煒在閒聊間順勢說：“等這屆金獎出來，我跟阿景打算去把證領了。”他語氣並不鄭重，但很認真，季景的手緊了緊，看上去他是最緊張的那個。

　　徐陽頭回聽說他們的打算，真心實意祝福，“恭喜啊哥、景哥！”

　　徐中森和唐珺並沒露出意外神色，唐珺笑眯眯道：“無論金獎結果如何？”

　　季景當然希望自己能得獎，沒哪個演員不希望，他看重事業，不過這回也是下定決心，他點頭，“是的。”一路走來徐高煒為他付出太多做了太多，只是一個心願而已他沒道理不滿足，況且這也是他樂意的——結婚，成為真正的家人。

　　唐珺笑開了，她只說“好”，便逗著季景要他叫媽，徐中森不忘吩咐人：“開瓶酒。”，這麼好的氣氛，確實適合來點酒慶祝慶祝。

　　徐陽是真替哥哥高興，看得出來徐中森和唐珺對季景沒什麼不滿意，之間經歷了這麼多事，總算是皆大歡喜，徐陽忽然想，萬一自己哪天也帶個男人回來——他腦海裡瞬間浮現出一張臉，雖然只有短短一瞬，足以讓他認清。

　　顧愷。

　　為嘛是他？就算自己真走上彎路了但為什麼想到的第一個人是他？有毒！徐陽灌了一大口酒，讓自己少去想點有的沒的，現在是慶祝的時候。

　　徐中森下午另有安排，一家子不能一起行動，唐珺喜歡興致來了說什麼是什麼，她說想騎馬，兩個、現在是三個兒子，都無異議地願意陪她去，山莊由她挑，反正隨便一家他們去玩都不需要提前預約。

　　唐珺還在拿主意到底去哪兒，兄弟倆把給建議的機會默契地讓給了季景，並不插嘴，徐陽摸出手機，打算隨便刷刷打發時間，就見李途給他發了Q消息。

　　“不知道你看沒看劍蕩江湖最新更新公告。”

　　每次更新之前會發佈公告告訴玩家主要更新內容，徐陽回家後主要心思是陪家人，遊戲有空就看沒空便棄，畢竟人生不能只有網游，下次更新是什麼他還沒關注，但李途已經把相當重要的一點告訴他了，徐陽視線停在螢幕上，半天沒動靜。

　　“山重水複和金風玉露要合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