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業火之劫

　　那個叫聲慈祥又憐愛，它說：“卯卯，我的寶貝，如果你能聽到這段話，說明你已經足夠成熟，有資格得到我們九尾一族的傳承……原諒媽媽沒有保護好你，只能用最後一尾護住你魂魄，若將來有幸回到帝君身邊，我不求你為我報仇，只求平安順遂……”

　　這句話無頭無尾，許卯卯也聽不懂，但緊接著他腦海中閃回許多畫面，快得幾乎捕捉不住。

　　實際上他什麼都沒看清，短短數秒間，他本能地知道了一件事，自己似乎是一隻貓。

　　信息量太過龐大，塞得他腦袋昏沉。

　　昏沉之餘，第一波雷劫結束，算盤落空的吳兆生生挨過這波攻擊，他已無力站穩，一邊咳著血，一邊用拂塵撐著自己的身體，一瘸一拐地走向許卯卯，恨恨道：“既然你吸收了它的力量，那就拿你頂接下來的雷劫！”

　　許卯卯被富餘到極點的力量撐滿，又被龐雜的畫面充斥，反應力下降，雖然有意識地想反擊，但他就像一個剛得到蓋世內功、卻沒有相應格鬥技巧的萌新，只會撲咬撕扯。而被怨念支配、逼上絕路的吳兆經驗豐富，同時手法狠毒，很快尋到破綻，一把拎起他的尾巴，就要把他扔到陣眼處，準備用他來祭第二波雷劫。

　　許卯卯眼裏冒火，本能地甩動尾巴狠狠甩向他的門面。大概是怒氣激發了他的野性，柔軟蓬鬆的尾巴一下子變得淩厲，帶著發狠的勁愣是給扇得吳兆牙齒都快飛出去，疼得吳兆大叫，手底一鬆，許卯卯反身弓起，以他現在的角度，只要輕鬆一躍，就能把這個人渣的喉嚨咬斷！

　　他是貓科凶獸，即使不及虎豹，也擁有捕殺獵物的能力！

　　然而還沒等他實施這個兇猛的報復，頭頂的雲團再次轟然作響，雷光大作。雷劫根本無畏底下的人或者貓有什麼恩怨情仇，它的使命就是要給敢於挑戰天道、試圖逃脫六道輪回的人一記冷酷的歷練，所以第二道雷劫已經來臨。

　　沈鈺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黑壓壓的雲團，刺目的閃電張牙舞爪，盡數劈向許卯卯和那個男人的天靈蓋。

　　他那瞬間被這震撼的景象心驚到瞠目欲裂，全身的血一下子沸騰起來，同時腦海中一根弦“啪次”斷裂，塵封的記憶衝破枷鎖，排山倒海的湧遍全身。

　　電光火石間，他……想起來了！

　　沒人看清下一瞬，沈鈺以一個凡人根本不可能的速度，幾乎是瞬移到那個陣法中，快到許卯卯只能感到眼前一花，一種冷冽而強大、陌生又熟悉的氣息和著風而來。

　　炫目的閃電盡數劈下，許卯卯閉上眼睛，以沸騰的妖力全力抵擋，誰知自己身上一點痛苦都沒有，反而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悶哼，睜眼一看，驚恐以及。

　　沈鈺以一個環抱的姿勢擋在他上方，另一隻手死死掐著吳兆。

　　雷劫盡數劈在他和那個人渣身上，一向能吸收雷系攻擊的沈鈺面對雷劫卻沒有特權，他表情痛苦，口中噴血，把懷裏的許卯卯毛髮都染紅了。

　　“阿鈺！！！”

　　許卯卯發出撕心裂肺的驚叫。

　　沈鈺為什麼要來這裏，這可是雷劫！他只是個凡人啊！

　　他拼命想掙開沈鈺那只護住自己的手，想爬到他後背為他抵擋那些要命的雷劫。他自己此時還在艱難地吸收著那些骨髓，也不一定能扛得住，但他怎麼會捨得讓沈鈺為他承擔這些？

　　可那只手非常堅定，用力地裹著他，甚至把他抓痛了。

　　許卯卯驚駭地感受到每一次雷擊時，沈鈺都在微微戰慄，他臉色已經蒼白得不似人。淚眼朦朧中，第二波雷劫結束了。沈鈺直挺挺地站著，還沒死。

　　他身上也有一層淡淡的金光，但正在急速消失。

　　許卯卯突然想起來，他是有厚重功德加身的凡人，功德本身是可以抵擋雷劫的，所以沈鈺才能活下來。

　　許卯卯瞬間脫力，又迅速反應過來大叫：”阿鈺你快離這裏越遠越好，剩下的我來扛——”

　　誰知沈鈺只是輕輕拍了拍他，擼擼他的小下巴，然後轉向另一個被劈得七竅流血的吳兆。

　　挨了兩撥雷劫，吳兆已經焦了一半，微弱地在他手裏掙扎。

　　沈鈺冷冷道：“吳道士，托你渡劫的福，我想起來了。”

　　吳兆眼睛閃過驚恐和忌憚：“……你果然……是他……”

　　“上一次打斷你仙骨，沒想到你依然賊心不死，罪孽深重，卻妄想升仙？”沈鈺臉色青白，頭髮無風自動，竟有種陌生的聖潔感，他陰沉道，“我決不允許你傷害他第二次！”

　　話音剛落，第三波雷劫就劈了下來，微不足道的陣法已經完全無法抵擋上界的考驗，轟然失效，天雷劫時間間隔一次比一次短，力道卻一次比一次強。

　　許卯卯已經完全睜不開眼睛，潛意識裏卻還記得要爬到沈鈺身上，用自己的修為守護好這個脆弱的凡人。這時候他已經有點意識渙散，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爬上去。

　　還沒喘口氣，緊接著是第四波，但卻不僅僅是雷劫，只見漫天的大火從地面升騰而起，瞬間淹沒了眼前的景象！

　　許卯卯似乎感覺自己連靈魂都已經著火，灼熱的疼痛幾乎席捲了他的理智，耳邊恍惚中聽到令人膽寒的慘叫聲，似乎是那個道士發出來的。

　　在懷疑自己已經被烤熟的那一秒，許卯卯還悲哀地想：要死了嗎？沈鈺，我還沒給你的魂魄蓋豬肉戳，以後可怎麼找到你喲……

　　一橫淚還沒滑落，已經被高溫蒸發，然而就在他忍受不住失去意識前，仍然不忘用力咬住沈鈺抱著自己的手，誰知那只手卻推開了他，身體一輕，被一股力道輕輕拋出這個陣法，遠離了雷劫範圍。

　　那瞬間清涼重回，原本壓抑得喘不過氣的威壓也頓消，許卯卯睜開眼，看到沈鈺和那個道士完全淹沒在火光中。

　　紅色的火焰沒兩下就燃盡了裏面的兩人，甚至不留下一丁點灰燼。

　　雷劫結束，這是四九雷劫。

　　但許卯卯此刻卻感到五雷轟頂，等反應過來，他發出淒厲的一聲：“阿鈺！！！”

　　可憐的布偶貓從地上踉蹌地爬起來，衝到那座陣法中，用它的鼻尖、它的爪子、它的五感拼命尋找那人，企圖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可是卻什麼都沒有找到，哪怕一絲碎發都沒有，一點殘餘的碎片都沒有，甚至連溫度也飛速、徹底地回歸到夜間的冰涼，彷彿剛才的大火是錯覺，可是殘破的陣法提醒著許卯卯，剛才不是錯覺，他的沈鈺……他的沈鈺被大火和雷劫……

　　“不……不要！阿鈺！”

　　許卯卯感到天都塌了下來，竭力嘶吼著他的名字。貓咪的聲音本來嬌嫩，可是現在從嘴裏發出來的，如泣如訴，像是傷到了喉嚨，混著血沫的味道。

　　“阿鈺，你怎麼可以替我擋劫……你只是凡人……功德再厚，你也只是凡人……”

　　他無力地用爪子刨著地，看到地上大顆大顆滑落的水珠。

　　“……那是什麼火，怎麼可能把所有的都帶走，怎麼會一點都沒留下……”他不甘心地呢喃道，突然想到什麼，眼睛一睜。

　　是了，雷劫之下生存機會渺茫，但不代表灰飛煙滅，萬一沈鈺的魂魄沒碎，只是在另一條路上呢！就算碎了，還能拼湊！

　　一絲微弱的希望從心底滋生，許卯卯原本如同死灰般的雙目再度閃現神采。

　　況且——

　　“我是九尾貓……九尾貓！”

　　傳說九尾貓幸運的精靈，天生擁有神力，每一條尾巴都能滿足一個願望。許卯卯不知道這個說法是不是真的，但如果是真的，他就能許願讓沈鈺回來！

　　想到這裏，心中燃起熊熊希望，許卯卯毫不猶豫地回轉身，想割掉自己的一條尾巴——這實在有點蠢，可是傷心之下，他根本不想考證是不是正確，只想盡可能、儘快地挽留那點希望，好像必須做點什麼，才能支撐他喘氣、呼吸。

　　回轉身體時看到自己尾巴根部還有一條小小短短的透明尾巴，許卯卯一愣，繼而苦笑，原來自己不知何時竟然長出了二尾。

　　“這樣也好，有兩條尾巴，應該足夠許一個願了吧？”許卯卯心想。

　　但怎麼割尾？是用刀子嗎？不，絕對不是，應該是用妖力吧？自斷尾巴，以目前許卯卯的能力，或許可以做到。

　　他咬著牙，將全部力量聚集在尾巴根部，想用妖力扯斷，疼痛一點點彙集，許卯卯眼冒金星，彷彿在經受五馬分屍般，感覺自己疼得快暈了，但依舊全力把妖力貫到那上面，終於有所鬆動時，一道雷電劈下來，不輕不重，卻把他的行動打斷。

　　頭頂一個焦急的聲音：“卯卯！你幹什麼？！”

　　許卯卯一個激靈，身體自發的求生本能讓妖力瞬間撤走，不再傷害自己。抬頭一看，一道靈巧矯健的影子躥下來，竟然是黑貓。

　　它飛速衝到許卯卯跟前，質問道：“你在做什麼？怎麼會在雷劫之下？你……你的尾巴……你是……”

　　“九尾貓。”許卯卯淚汪汪，“黑芒，你來得正好，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割下尾巴後，怎麼才能用它來完成願望呢？”

　　黑芒吃驚道：“胡說什麼，你怎麼可以割尾！只有第九條尾巴才能無條件實現許願者的願望！你不要幹傻事！”

　　許卯卯被它吼得傻住了，原來尾巴要修到九條才行嗎？那是要等到何年何月，沈鈺、沈鈺還能等得起嗎？

　　“卯卯，你不要哭……怎麼回事？為何是你在渡劫？剛才的異像是因你而起嗎？”

　　許卯卯定定地看著它，根本無力思考它說的異像，淚珠子大顆滑落，突然緊緊揪住黑貓的皮毛，泣不成聲道：“黑芒，幫幫我，告訴我，怎麼才能找到沈鈺……他替我承了雷劫……他已經……”

　　死了兩個字怎麼都說不出口。

　　“我要找到他，黑芒，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許卯卯無力又徒勞地搖晃，好像黑貓只要哪怕一句否認，就能抽乾他的全部力氣。

　　“那個凡人也來這裏了？”黑貓的眼睛睜大，滿眼不可思議，半晌後明白許卯卯未盡的話，卻道，“他功德很厚重，無懼四九雷劫，你大可放心。”

　　許卯卯猛地抬頭：“你說什麼？”

　　“你們所在的這場雷劫是‘四九業火天雷劫’，屬於懲罰性的劫難，要渡劫的人一般在前世擁有絕世修為，但身負罪孽，如果這一世心善向上、改邪歸正的話可以有一半幾率修得圓滿；那個沈鈺功德厚重，又天生免疫雷電，既不懼天雷劫，也不懼業火劫，所以應該是還活著的。”

　　許卯卯死死盯著它，嘴唇顫抖道：“黑芒，再、再說一遍……”

　　“沈鈺，還活著，沒有死。”

　　許卯卯瞬間脫力，一咕嚕倒下，一大一小的尾巴細細戰慄著，嗚嗚直哭。

　　他剛才真的太害怕了，以至於現在完全沒有力氣站立。

　　黑芒把爪子溫柔地搭在他腦袋上，看著他的尾巴：“你剛才定是也受了雷劫，二尾提前長出，卯卯，你已經正式跨入妖修之列。”但它萬萬沒想到，這只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布偶貓，竟是九尾族血脈……

　　許卯卯勉強回過神，一點都不為自己稀裏糊塗的第一次成功渡劫感到欣喜，他撐著自己站起來：“他在哪里？”

　　黑芒仔細回憶，有些不確定道：“我方才，似乎看到一束光直飛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