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駱蘇暫時沒空再關注網上那些風波,因為在《將相和》劇組只剩最後一場戲,在城牆頭被當做威脅的籌碼,喝令兵臨城下的叛軍退兵。
最後一場收尾戲,他必須心無旁騖,不留下任何遺憾。
古老城牆之上,他衣縷穿著破爛,披頭散髮,身上傷痕無數,被人用刀劍架著脖子粗魯推到城牆邊緣,有人朝著城牆下大喊,「想要你兒子活命,就此退兵!皇上仁慈,一定能留你們父子一條性命。」
駱蘇看向城牆下千軍萬馬中領首之人,嘴角綻放出一抹決絕的笑意,但始終,他一言不發,一句求饒的話也不曾說,只是以淡然的微笑告訴城樓下舉棋不定之人,我死得其所。
「等等!你們放開他!」
尖銳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一女子眉眼儘是急色,看著命懸一線的駱蘇,將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你們放了他,否則……我就自盡於此!」
刁蠻任性,卻用最笨拙的辦法來救人。
駱蘇苦笑一聲,看向她時,收斂了一身的戾氣,眉眼格外溫柔。
「公主,回去吧,別任性。」
「不!你是我的駙馬,我要救你!」公主揮著劍逼近,手腕卻在發抖,「你們把他放了,否則我殺了你們!」
有侍衛試圖將公主抓住,卻屢屢害怕傷了她而近不了身。
駱蘇溫柔的看著她,眼神繾綣,下一秒,眼神凌厲,腳下忽然發力,將身邊的侍衛一腳踹開,站於城牆之上。
公主肝膽俱裂,面上恐怖如斯。
駱蘇回頭,嘴角笑容璀璨,比日頭耀眼,「公主,我姓顧,我……」駱蘇微頓,原本流暢的台詞哽塞在喉間,他極為不自然的眨眨眼,沒聽到喊卡的聲音,他只得又深吸了口氣,「公主,我姓顧,我……喜歡你,但你還是不要嫁我這紈褲公子為妻。」
說完,縱身一躍,順手扯下了城牆上高掛的旌旗。
「卡——過!」
駱蘇躺在城牆之下,工作人員忙上前將他威壓解開,送上鮮花,笑著恭喜殺青。
駱蘇站在原地,笑得有些羞澀,環顧四周,沒見著紀雲深。
蘇見信上前,拍著肩膀以示感激與鼓勵,「駱蘇,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完美的顧長平,我衷心的希望,你以後的演藝道路能更加平坦。」
「謝謝您,蘇導,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努力。」
畢竟,上輩子不曾演戲是他的遺憾,這輩子既然走出了這條路,他就會將這條路走到底。
「什麼時候回去?」
因為視頻的事,公司方面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也已經將怒火歸於駱蘇頭上,不僅召回了他兩名助理,連車也不曾給他留下。
昨天沈放在催促他立刻回公司,回公司後等待他的是什麼,駱蘇很明白,可他毫無畏懼之心。
「明天吧。」
蘇見信歎了口氣,其實他還是很看好駱蘇的,人謙遜有禮,顏值出眾演技好,這麼有靈性的演員,如今在娛樂圈中很少見了,比之當年的紀雲深也不遑多讓。
這麼好的苗子被雪藏封殺,實在可惜。
「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儘管來找我。」
駱蘇詫異地望著蘇見信,驚訝於他對自己的承諾。
其實他和蘇見信只認識幾天而已,一場戲的交集,駱蘇認為他完全沒必要為自己做出這個承諾。
蘇見信對駱蘇的驚訝理解有誤,「振作起來,大不了重頭再來。」
駱蘇眉眼一彎,笑道:「好,謝謝蘇導。」
劇組晚上還有一場戲,駱蘇索性就待在片場,認真聽蘇見信講戲,認真觀察演員演戲。一流的導演和演員,認真的劇組,機會不多。
城牆下燃著篝火,工作人員不斷的加大火勢,映紅了半邊天。駱蘇坐在原地,直勾勾望著那簇篝火,不敢動。
有腳步聲朝他走來,駱蘇往後一望,只看到了無邊的黑暗,視線模糊中,身著戎裝的偉岸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這麼晚了,怎麼還在這?」低沉的嗓音傳來,駱蘇瞬間就認出來了。
「紀哥,明天要走了,今晚上再多待一會,畢竟親眼看您演戲,不可多得。」
但其實他有夜盲的症狀,晚上拍戲,他是看不怎麼見的。
紀雲深在他身邊坐下,厚重的盔甲上被抹了不少的血漿,駱蘇嗅覺敏感,這股難聞的血腥味,頗有些排斥。
他隨手撥了撥面前的篝火,火光晃動,迸濺出點點火星,似是隨意問道:「今天最後一場表白的戲,怎麼回事?」
那場駱蘇最後對心上人生離死別表白的一場戲,駱蘇出了點岔子,差點就NG了。
那場戲其實不難,情緒都到位了,難得是那四個字。
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他嚼在嘴裡,卻背在身上,字字重如千斤,如枷鎖一般,掙脫不開。
駱蘇望著那堆篝火,不知道自己嘴角的笑容是怎樣的,「我曾經很喜歡一個人,我向他表白,可是他拒絕了我。」
他永遠都記得,在他狼狽不堪神志不清時,他拽著那人的手說我喜歡你,他一如既往的仰著頭看著那人的目光,祈求著一點點的溫情。
他耳邊嗡嗡的響聲不斷,視線因為屋內昏暗而漸漸模糊,全身力氣消失殆盡之時,他聽到陸北川說了一句話。
——把嘴巴放乾淨點。
那一剎那,噌得一聲,他腦子裡似乎有根繃直已久的弦斷了,僅存一線的視覺與聽覺徹底消弭,他倍覺輕鬆,彷彿卸下了多年的桎梏,他堅持求而不得的東西,終於有理由勸服自己放下。
但從此,這四個字,就成了他無法說出口的噩夢。
紀雲深看著駱蘇沉默的側臉,火光下更顯五官精緻,可能由於年齡不大,臉頰稜角並不分明,還帶著青澀與稚嫩。
還不到二十的年紀,應該是在學校讀書的。
「為什麼不選擇讀書而是進了娛樂圈?」
「高考那年生病了,動了場手術就耽擱了入學時間。」
「什麼病?」
駱蘇低眉一笑,漆黑的瞳眸裡閃著小火苗,含糊其辭,「不是什麼大病,現在好得差不多了。」
紀雲深沉默片刻,有什麼話想說,但最終還是閉嘴不言。
或許是話題原因,久違的沉默令氣氛有些沉重,駱蘇聽著四周忙碌的工作人員的聲音,笑道:「紀哥,從小到大,我最大的願望,是和您一起演一部戲。」
「最大的願望?」紀雲深毫不留情戳穿駱蘇的謊言。
「好吧,願望之一。」
「現在滿足了?」
駱蘇點頭,偏過頭去看他,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我願望之一已經實現,但是我還有個願望。」
「什麼願望。」
「我想,唱首歌給您聽。」說完,駱蘇又強調了一句,「我自己寫的歌。」
一首上輩子被紀然搶走,他沒機會單獨唱出口並賦予自己名字的歌。
紀雲深笑了起來,「我差點忘了,你是歌手出身。」
駱蘇早準備好了吉在身邊,白皙且骨節分明的右手輕輕撥弄著琴弦。
自重生以後,他就不曾碰過吉他,而他上輩子封殺之後,便再也不曾碰過。
林林總總算起來,也有兩三年了。
駱蘇說話的聲音其實很清脆,帶著少年人獨特的爽朗,但是吉他的音調前奏卻有些低沉婉轉,是首不太歡快的音樂。
但奇怪的是,駱蘇卻以他清澈的嗓音,將每一個字,每一個調都賦予了低沉的深情款款。
所有人駐足安靜聽著,充當最忠實的聽者觀眾。歌聲夾雜著篝火霹靂,在古老的城牆下遠揚,漆黑的夜色裡,安靜得只餘他一個人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