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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婦休夫(洞房夜過後之二)》第4章
第3章(1)

更新時間:2017-06-24 18:00:03 字數:4766

 書廠街上,林立的小攤、店鋪前前後後都堆疊著各式書冊,狹窄的街道上懸掛著式樣繁多的招牌。馬車剛來到書廠街的北口,還未停穩,海瀲兒就風風火火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直沖街底的卞家印坊。

 卞家印坊外早已人山人海,眾多愛書之人擠成一堆搶起書來。

 “你讓開!”

 “放手”

 “這本是我的書!”

 “是我的是我的!”

 有人的布鞋被擠掉了,有人的頭發散了,有人一邊叫一邊哭。好多大姑娘擠在人群裡,被成山的人們擠得只能露出一個粉臀兒。

 得到消息的人還真是不少呀。

 “被人捷足先登,好氣。”海瀲兒一握拳一咬牙,拿出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沖進搶書的人潮,頗有誓在必得的狠勁。

 用足力氣,她強擠開一個壯漢,躲過一隻粉色繡鞋,再繞過一個胖子,終於來到堆著書冊的木板前。

 木板上只剩下四本書冊,海瀲兒懷著激動、歡樂、驚喜的心情伸出手,結果手甫伸到木板上,那四本書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消失在她的面前。

 “不要搶我的書啊!”她急得大喊大叫,根本沒有人在意她的喊聲。

 沒有了,那帶著油墨香氣的書沒有了,那精彩絕倫的故事離她而去了,嗚嗚嗚,好心疼,真的好心疼啊。

 “嗚嗚嗚,我要看書,爹,快替人家搶一本嘛。”沒搶到書的人很多,有人見書沒了,竟然放聲大哭。

 “老闆,怎麼辦呀,書都沒了。”卞家印坊的夥計苦著臉道。

 “把地上的銅錢掃一掃,書肆要的量不足,今日再補印。”老闆看了看地上散落的銅錢和被人硬塞在手裡的銀兩,轉頭向所有人道:“各位請回吧,印坊內已沒有《尋墓記》了,被你們這一鬧,我這還得向各書肆的老闆交代呢。”

 聽到老闆的言詞,海瀲兒沒有精神地退離人潮,最後在卞家印坊的對街站定,她拉長著臉,生起自己的氣來。

 “好慘,沒有搶到愛看的書,好難過喲。”

 桃紅色的發帶一抖,小腦袋瓜兒一偏,她睇見一抹帶著頑皮的笑。

 “看看這是什麼。”霍嶽庭揚揚手,把手裡的《尋墓記》第七冊抖得書本紙張劈咱響。

 好想打掉他那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小哥好壞心!海瀲兒心裡這麼想著,可是轉眸對上《尋墓記》,她臉上堆滿諂媚的笑。

 “第七冊!”

 “這本是我的,不會給你喲。”

 “小哥行行好,讓我先看好不好,你借給我,明天一大早我一定會登門將書冊奉還。”

 “不信。”她若拿到書,一定跑得比兔子還快,那一臉賊笑,不是個聰明人也能瞧出端倪呀。

 “小哥,你一看就是大好人,不會拒絕我對不對?”她拼命眨眼,展現真誠。

 “用這麼一句奉承話就想打發我嗎?”霍嶽庭俊眉微挑。

 “小哥,你生得豐神秀雅,放眼望去,整個成都能俊過你的人只有道觀裡的神仙,而且小哥不但長得俏,連頭腦都很好,懂得欣賞《尋墓記》這樣的好書!但凡欣賞此書、收藏此書的人都格調高雅、品味非凡。

 “再來說體力吧,剛剛跟人拼搶書冊,你竟能全身而退,袍無半點髒汙,發無一絲淩亂,真令人佩服,多少來往的販夫走卒都為你的光輝臣服。”海瀲兒把能記得的馬屁通通搬出來了,這些話還是她看其他雜書學來的呢。

 “哈哈哈,不錯,挺中聽的。”

 “那書能給我了吧?”

 “這本不能給你。”他很認真的把書收進懷裡。

 “臭小哥,你好壞心眼,你言而無信,怎麼說我們也算是朋友,你竟拿我這樣一個可憐的小姑娘當猴耍。”吼,好氣人!

 “嘖嘖嘖,我好心好意給某人多搶了一本書,她竟然翻臉無情,非要霸佔屬於我的書冊,哎,難道我在她心中就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嗎?”霍嶽庭假意歎氣,如玉雕琢的手從腰後抽出另外一本嶄新的《尋墓記》,直接塞進海瀲兒的手裡。

 “什麼?你你你搶到了兩本?!”捧著屬於自己的那本《尋墓記》,海瀲兒頓時欣喜若狂。

 下一刻,她抬頭看向高出自己一顆頭的霍嶽庭,心底湧出崇拜、高興、敬仰的情緒。

 “小哥,你真的好厲害。”在由衷的讚歎聲中,那一張溫文爾雅的臉,那一雙含笑可親的俊眼,就這樣闖進海瀲兒的心底,從此住下了。

 注視著他的身影,她的心莫名的鼓噪起來。還記得那一場雨,一身污泥的她伏在他的背上,感受著他傳來的體溫和溫柔。

 是呀,這十幾天來,每個分開的夜晚,她總會不經意地想到小哥,心思凝在他身上,想著盼著第二天的相聚。

 相處的點滴不住地在胸口湧動,小小的心兒就此脫序,重重地撞在心上,她的臉也隨之染上紅霞,崇拜之情漸漸變成一種陌生又高漲的情愫。

 俊眼一揚,霍嶽庭心底暗歎,這個傻姑娘,好天真呀,她不知道該隱藏一下自己的情緒嗎?她那崇拜的眼神,自然可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害他都有一點心跳加速了。

 “咳咳,書你拿到了,我們找個地方一起看書可好?”他尷尬地移開視線,趕忙轉移話題。

 “就在這裡吧,我要看書嘍。”實在等不及,也不管路旁石階有多涼,海瀲兒一屁股坐了下來,小腿一盤,一頭栽進故事裡。

 怎麼就坐下來了?蜀中秋意已深,石階冰冷,染上風寒怎麼辦?霍嶽庭不由得心生憐惜。

 “我在前面的茶館占了位置,有熱茶糕點可用,別坐在這裡看了。”

 海瀲兒一目十行,壓根沒功夫回話。

 他歎了口氣,優雅好看的手拎起她的後領,拖著她來到不遠處的茶館。

 “客官你來了,雅座給你留著呢,茶涼了,我給你沏上一壺新的了。”店小二熱情地招呼著。

 “嗯。”霍岳庭頷首為謝,賞了店小二一串銅錢,挺拔瀟灑的身姿,拉著海瀲兒入了座。

 “小哥。”好不容易從書裡抬起頭來的海瀲兒,問了方才她忘記問的問題,“你是怎樣搶到兩本書的,甚至還有時間到這喝茶?”

 “那些書還未移至印坊鋪外的木板上時,我便已經拿到兩冊,根本不用與其他人近身爭搶,先下手為強嘛。”

 “你好了不起!”海瀲兒的眼裡又閃出強烈的崇拜和情愫。

 越跟小哥相處,越是被他吸引,十幾天來,他們在村裡遊玩、打鬧,一起爭搶村民送的餐點,彼此暢談共同的喜好,都令她的心越來越向他靠近。

 “喝口熱茶再看書。”霍嶽庭莞爾一笑,招呼她飲茶,“再吃點糕點,剛才你也消耗了不少體力,先暖暖身子。”他文質彬彬,溫柔體貼。

 用店家準備的小銅盆淨完手,他抹幹手上的水,執起一塊香糕送到海瀲兒的碟子裡,催道:“別為了看書餓肚子。”

 小口輕咬下,海瀲兒分神地想,小哥是她見過最講究的一個人,不管在任何條件之下,他絕不會讓自己吃苦,也讓跟著他的人舒舒服服,有好吃好喝的,而現在她就是那個被照顧得舒舒服服的人。

 趁著霍嶽庭埋首書冊的時候,她小巧卻晶亮的眼睛再一次深深地看著他。

 他舉手投足都流露出溫文爾雅的氣質,喝茶、翻書,甚至看到有趣處輕輕搖動的手,無一不強烈吸引著她,而且他的笑容上一刻還很溫柔,下一刻就染上魅惑的邪氣,讓人臉紅心跳,此時的他跟平時判若兩人,令人不由自主沉醉其中。

 以前那些話本上所說的翩翩佳公子就是他這個樣子吧?不,他應該比書裡的人物更好看、更加難以琢磨。她篤定地暗想。

 “我臉上是不是有什麼?”霍嶽庭拍拍自己的臉,對著海瀲兒一笑。

 “沒有啦,只是剛才有好大一隻蚊子停在你臉上,不過已經飛走了。看書。”

 她不好意思地搖頭,甩掉那些胡思亂想,重新回歸到《尋墓記》裡的情節。

 《尋墓記》是時下流行的精怪話本,主角萬鐘雙眼天生能看見妖魔鬼怪,由於他的一次失誤,導致他的父親被妖怪捉入軒轅墳內受盡折磨,故事從萬鐘救父開始,情節引人入勝,迷倒大宋內外許多讀者。

 書看到一半,有人忍不住哇哇叫起來。

 “曇花先生太討厭了!他怎麼可以這麼寫?!”海瀲兒將書拍在檜木桌上,紅著兩頰說道。

 “沒有出乎我的意料呀,曇花先生果然要這麼寫。這個小老頭又想賺大家的淚水了。”半個時辰前已經閱完整本書的霍嶽庭幽幽地喝著茶。

 此時天色將暗,茶館外的粉紙燈籠點了起來,秋風襲來,燈影忽明忽暗。

 “小哥,你說曇花先生過不過分,那只麒麟對萬鐘忠心耿耿、出生入死,若不是麒麟的全力相助,萬鐘哪裡打得過屍妖嘛。結果曇花先生竟然讓麒麟被吃掉,他好討厭,麒麟又可愛又會變身,我不要它死不要它死。”

 “沒錯,要犧牲也是犧牲那只羅唆的狐狸。”霍嶽庭贊同地點點頭。

 “說得對極了,曇花先生雖沒有明說那只狐狸的來歷,但一看就知道它是老妖派來的奸細。”

 “不過你別難過,我知道曇花先生經常在成都城內的八鳳客棧出沒,到時候讓我碰到,我一定好好罵他一頓,叫他下次別亂寫。”他安慰著憤憤不平的她。

 “啊?!你竟然知道他是蜀中人。”

 “是呀,上次他寫錯一個地方,我就打探出他的住處。”私底下還好好教訓了那個小老頭一頓。

 聽到這裡,海瀲兒的小眼睛裡又閃出崇拜的光芒。

 “後來他就躲著不見我,不過他最愛吃八鳳客棧的糕點,時常會在那裡出現,所以我早早就住進了八鳳客棧的天字房等他。”

 “八鳳客棧?就是浣花溪邊上的那個八鳳客棧?”

 “正是……你這是要去哪裡?”霍嶽庭站起身,朝她跑走的方向追去。

 “我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搬去八鳳客棧。”握著書,她俏皮的回身揮手道:“明日八鳳見喲。”

 望著夜暮裡遠去的桃粉身影,霍嶽庭靜立於風中,幽泉一般的眸子蕩起幽微的波瀾,他仰起頭看看天色,方覺已過未時。

 “果然跟談得來的人在一起,時間過得特別快。”

 他又度過了很特別很愉悅的一天,而且成功把小月餅引到自己身邊,他更高興了。

 海瀲兒急匆匆地跑回自己住的客棧,收拾前幾日已經採購好的藥材,雇上一輛牛車,運到幾裡地外的官家驛站。

 準備歇息的驛官開門一見瘦弱的小女孩,頓時放下手裡的事,請她入驛站內。

 “海姑娘,又給定遠侯營裡捎東西?”

 “驛官伯伯,這是給我師傅的藥材,請你儘快送到好嗎?前線戰事吃緊,不等人的。”一想到身在前線的師傅和定遠侯伯伯,海瀲兒活潑的聲線有了幾分沉重。

 眼下還差一味鉛粉沒有購齊,藥商說還要再等三四天,她明日又要搬去八鳳客棧,只好先將已經收齊的藥材寄出,等她買到了鉛粉再寄一次。

 “海姑娘放心吧,要不是侯爺在前線為咱們大宋撐著,那金國就打過來了,這裡傳送的公文、物件再多,也不敢拖延前線所用的藥材。海姑娘,你師傅還好吧?”這兩三年來,海姑娘每年都要來這個官驛寄好幾次東西去前線,加上定遠侯也有特別關照,他自然不敢怠慢。

 “師傅還是那樣勞累。”她時常會跑去戰場幫忙,每次都被師傅趕回來。因為海音音不忍看自己的乖徒弟還未出閣就混跡在兵士當中,每日受戰火威脅。

 “是呀,前線回來的兵士都說,你師傅治刀傷、劍傷、癰疽、毒瘡、解毒很有一套,同樣的傷勢,我方將士總會比女真人更快恢復。聽說女真人開出五千兩黃金的價碼,要捉拿你師傅呢。”

 “我很早就聽說了。不過不用擔心,定遠侯伯伯一定會保護好我師傅。”

第3章(2)

更新時間:2017-06-24 18:00:03 字數:5172

 跟驛官聊了幾句,海瀲兒返回客棧,才剛踏進門,就見一個尖臉的中年婦人來到她的面前。

 “海姑娘,你可回來了,主子等你好久了呢。”

 海瀲兒往裡一看,與正起身的男子對上眼。

 “顏大哥?”

 “瀲兒,等你好久了。”

 “你怎會到這裡來?”等她的人叫顏術,兩年前來醫廬求過醫,之後就以報恩的名目出現在她身邊。

 “嗯,藥婆婆說你出遠門了,我猜你肯定又來成都縣採買藥材。我想,今年成都的新酒也該釀出來了,正好可以收一批運回西夏。”顏術一身華麗衣袍,自稱是西夏國的販酒商人,每年將西夏及吐蕃的葡萄美酒青稞酒運來中原,再將中原的花雕、竹葉青、燒刀子等運回塞外,從中獲利。

 “海姑娘,我家主子找你找得好辛苦,先是去了商山醫廬,見你不在,又連夜快馬加鞭來到成都,成都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們可是一家一家客棧打聽過來的,從城東到城西,最後才確定你住在這裡,打從到這後,我家主子雙眼一直盯著這大門呢!”那婦人為自己主子叫屈。

 “我……”海瀲兒滿臉尷尬和不耐。她又沒要他們等,誰知道他們會來呀。

 “麻姑,我跟瀲兒在這裡說說話,你回房吧。”見海瀲兒沒有領情的意思,顏術喝退婦人。

 麻姑收起尖酸的嘴臉,低垂著頭走了。

 “瀲兒,來,坐。”不苟言笑的顏術領著她到客棧大堂,來到他剛坐的木桌,兩人面對面地坐著。

 顏術外表大概二十五、六歲,外形粗獷不羈,眉宇之間是藏不住的肅然之氣。

 寬廣的厚肩和結實緊繃的肌肉撐得褐色的錦衫緊繃。

 “顏大哥,你怎麼會問到這家客棧的?”蜀中商業繁榮,客棧不下百餘家,她實在不信顏術會這麼輕易找到她。

 “猜到你會來成都,再回想一下你曾住過的地方,只要依次詢問一遍,要找到你並不難。”

 從關中商山追到成都,可想而知這位爺對海瀲兒是多麼有耐心。

 “眼下是販酒的好時機,秋收之後,新酒出窖頗多,要收好酒就是此時,而我也要為家師多尋些藥材,咱倆都很忙,你不用費心找我,說不準過幾天,我又跑去上官山莊玩了。再說,我是位瘍醫,救人性命是分內之事,顏大哥真的不必為我過多勞神。”

 “瀲兒,我並不覺困擾,你是姑娘家,又孤身一人在外,我希望能好好照顧你,你若有什麼意外,我會不安心的,若以後我又身負重傷,我真不知道該找誰來治我的傷。所以你就甭跟我客氣了。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東西。”顏術拍拍掌,一位小廝連忙捧出一個名貴的木盒子。

 又送她東西?以前送過金銀珠寶,今天又是什麼?海瀲兒內心正疑惑,木盒子被打開,顏術拿出裡頭的東西抖開,霎時一件閃動著光澤的皮裘在海瀲兒眼前展開。

 “這是取自長白山中的紫狐皮毛,眼見冬日將至,給你禦寒用。”顏術得意地看著她,似乎覺得她一定會喜歡。

 “紫狐皮,哈啾!哈啾!”海瀲兒一聽,臉色大變,下一秒她就覺得鼻子奇癢,彷佛有好多隻小蚯蚓在裡面爬呀爬,接著一連打出好幾個噴嚏。

 顏術見她猛打噴嚏,連忙詢問,“瀲兒,你怎麼了?”

 “顏大哥,我……我自小對皮毛……哈啾!”

 顏術剛武的臉頓時一沉。這可是他費盡千辛萬苦才找來的上等紫狐皮,竟然弄巧成拙。

 “叫麻姑收起來。”顏術黑著臉把皮裘丟給小廝,讓他拿走。

 東西雖然拿走了,可惜為時n晚,海斂兒鼻子紅了,眼淚也止不住地掉下來。

 她捂住臉,不由得暗自歎息。顏術其實對她不壞,次次送她好東西,而且處處遷就她,不過,他做的事總不得她心,他送那麼多名貴的東西,還不如小哥今天下午的那本書呢。

 唉,她又想到小哥了,思及他,就算身體再難受,心頭又變成大晴天,小哥愛笑的眼,她忘不掉呀。

 “瀲兒,要不要我去喚大夫?”顏術關切地說道。

 “你忘了,我就是大夫,回房用些藥就好了。顏大哥也早點睡,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紫狐皮你自己留著吧。”忍住鼻塞眼淚,海瀲兒對他揚揚手,立即從木凳上跳起身,一溜煙跑回房。

 她回到房裡,嗅了嗅師傅獨創的紫草油,鼻子才好過了一些。

 “看來明天得找個時間偷偷搬去八鳳客棧了。”她是單純,但不表示她很愚笨,兩年了,怎麼也感覺得出顏術的意圖。平心而論,她不討厭顏術,但也談不上喜歡,做普通朋友已是極限。

 人跟人之間就是這麼奇妙,她可以跟小哥聊一天都不覺得悶,但是跟顏術說沒兩句話就會感到不耐煩。

 揉揉鼻子,海瀲兒吹熄燭火倒頭便睡,一想到明天又能見到小哥,她心裡就滿是雀躍。

 而另外一側的天字三號房內,顏術英武肅殺的面容被昏黃的燭光照得猙獰。

 “主子,我們已經在海瀲兒身邊空耗了兩年,就讓老奴直接把她綁回金國吧。”尖嘴猴腮的麻姑擰眉道。

 “這裡是大宋國境,就這樣綁了海音音的徒弟,定遠侯一定會收到消息,恐怕你我還沒到達西夏與大宋的邊境,就會被宋軍逮個正著。”顏術冷酷地瞥了麻姑一眼。

 他其實並非西夏商人,他全名叫完顏術,是金國壽王世子,此次悄然潛入大宋,預謀將深得海音音真傳的海瀲兒帶回金國,助大軍南侵一臂之力。

 “可再耗下去,王爺會……”

 “該怎麼做,難道還要你來教本世子不成?”完顏術怒瞪麻姑一眼。

 “老奴不敢。”麻姑與眾人都跪了下來。

 “滾出去。”

 底下的人全靜默無聲地退了出去。

 窗櫺外幽冷的月色灑落靜室,完顏術深吸口氣。

 他希望海瀲兒真正喜歡上自己,心甘情願跟他回到金國,只有如此,她才會毫無保留地將她的瘍醫之術用在金國軍士身上,否則即使抓到海瀲兒,也可能會是魚死網破的局面。

 但是兩年的接近,未換來海瀲兒的垂青,反而頻頻出差錯!該死。

 “總有一天,我要你跟我回金國中都。”

 晴朗的夜空下,幾顆星子漸漸消失在濃雲之間,只留月兒獨掛樹梢。

 扛著身上的粉色布包袱,海瀲兒回身關上房門。

 天已大亮,客棧的大公雞大聲啼叫,各房開始傳來哈欠聲、咳嗽聲和交談聲。

 “姑娘,要走了?”

 “早安,是呀。”路遇客棧夥計,海瀲兒報以笑臉。

 跟在夥計身後,海瀲兒走向大廳,準備找掌櫃的結帳,誰知半路又與完顏術不期而遇,一大清早的,完顏術已衣著整齊,滿面精神,像是老早就已經起床了。

 “瀲兒這是要去哪裡?”

 “想換個住處。”她坦白道。

 完顏術頷首,扭頭對麻姑說:“去將我們與瀲兒的房費都結算了,再回去收拾東西,我先陪瀲兒去新住處。”

 “是。”麻姑銜命離去。

 “顏大哥,這可使不得。”海瀲兒連忙拒絕。

 “來,瀲兒請。一切交給麻姑就好,你要同她搶,她會生氣的。”他擋住她的去路,逼著海瀲兒不得不出了客棧的大門。

 也罷,有人這麼想替她付錢,她還能說什麼呢?她拉了拉扛在肩上的布包,心一橫,大大方方地跟著顏術上了路。

 由於兩人都不知道八鳳客棧的準確位置,只能一邊走一邊問,大約走了兩三裡路,纖巧秀美、竹色鮮亮的浣花溪即在眼前,兩人再經路人指點,終於來到八鳳客棧。

 來到掌櫃面前,想訂下兩間上房,卻只聽掌櫃抱歉地說:“哎呀,兩位客官真是對不住,今日已經客滿,不過午時會有人退房,不如兩位午時再來問問?”八鳳客棧位於風景如畫的浣花溪畔,客滿是常有的事。

 “不必午時再來,我就在這裡等,掌櫃,一有空房就來叫我,不管天字房地字房都行。”海瀲兒摸出一貫銅錢拍在櫃檯上。

 一旁的完顏術露出不解的神情。蜀中不乏清雅舒適的客棧,為何獨選這一家?

 “好好好,姑娘請到堂裡叫些吃食,打發下時間,咱們的早膳很是不錯,有豆卷、荷葉蒸雞、湯麵、湯餅、餛飩、糯米糕。”

 “那就來個豆卷,再來一份餛飩吧。”

 海瀲兒說完,拿著包袱轉身進入人聲鼎沸的大堂,東瞧瞧西瞧瞧,一邊尋找著空位,一邊希望能看到小哥。

 “為什麼一定要住這裡?”完顏術湊上前問道。

 海瀲兒沒回答他的疑問,而是先找了張靠窗能看見溪景的位置坐下。

 完顏術緊盯著海瀲兒,跟她一起入座。

 “我聽說曇花先生會在這裡出現。”她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道。若讓她碰到曇花先生,她一定要求他讓可愛的麒麟復活。一想到可以讓自己最喜歡的角色重新回到《尋墓記》裡,她就好開心。

 “曇花先生?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位編書騙人的傢伙?”一個編故事的人有什麼好見的?完顏術滿心不屑,他雖是異族人,但金國皇族對中原儒術向來心存嚮往,且皇族子弟多習儒術,在他眼裡,中原的四書五經才是好書。

 又來了。海瀲兒暗自歎氣,顏大哥可能這一輩子都不瞭解讀雜書的樂趣。

 “多讀讀四書五經、樂府美詩、楚詞唐詩,陶冶性情比讀那些雜書更有意義。”從小就喜愛中原儒學的完顏術對時下流行的話本很不以為然,對那些精怪話本更是嗤之以鼻。

 四書五經?叫她吃下四書五經和讀完四書五經之間,她會選擇吃下四書五經。

 那玩意要人命呀,讀不了幾個字,周公爺爺就找她下棋。

 “顏大哥,瀲兒真的不愛看四書五經。”

 “有時間我送你幾本楚詞樂府,我們一起研讀。慢慢的,你就會發現其中的樂趣。”他希望趁此機會,讓她見識一下自己淵博的學識。

 海瀲兒苦著臉望向他。還研讀咧,最後肯定變成睡覺。

 同時,二樓雅間裡,一隻彷佛上等羊脂玉雕出來的掌握住瓷杯,將杯中的茶水送到一張薄唇前。

 霍嶽庭在一刻前就已經注意到海瀲兒的行蹤,他好整以暇地從高處靜靜看著那張生動的小臉。

 她真的來了!他不自覺的唇角勾笑。

 可看到海瀲兒身邊的英武男子,他的笑容凝結了,親切好看的眼裡滾動著微波,胸內有些不悅的情緒。

 “二少爺,今日天未亮,吳興那邊就有動作了,小七已被成都縣令押入大牢。”夜雪手握寶劍,突然出現在屋內,恭恭敬敬地說道。

 “官商勾結。”霍嶽庭眼睛微眯。

 “吳興以為關著的是二少爺,還打算以此向青睚堡要脅,獨佔成都分號。”

 “哼,可笑。”說著公事時,他那雙幽深的眸子一直睇著樓下的海瀲兒。

 “夜照和夜風都還保護著小七吧?”

 “是的。”

 “小七這孩子,不知禁不禁得住考驗,我帶著他也快四年了,希望他性子裡的狂虐有所消散。”他手下的探子、武士、護衛都是由他自己一手訓練出來,譬如夜雪夜照在六歲左右已受他調教。

 “夜照也說,小七能不發狂,二少爺的苦心便沒有白費。”

 “夜雪,這裡有兩封信,你速速送出,一封送到三王爺府,一封送到成都永興軍的張將軍手裡。”

 “夜雪這就去。”

 “別忙,吃點東西再走,不吃早膳可不行。”他可是很善待下人的。

 夜雪收起書信,又塞了一個糯米團子在懷裡,便無聲地下了樓。

 夜雪走後,危險、含著冷笑的眼神睇了睇樓下那名穿褐色錦袍的男子,霍嶽庭起身離去。

 吳興開始動作,他就有事要做了。

 小哥不見了!

 那一天,海瀲兒等到申時才拿到八鳳客棧的一間房,她住進來之後便四下尋找,還跑到天字房前轉了轉,卻沒有見到小哥的影。

 “瀲兒?你在找誰?”像影子一樣陰魂不散的完顏術疑惑不解。

 “沒事。”她才不要把小哥的事告訴他。

 “顏大哥,我回房了。”找不到小哥,她頓時沒了精神,連去城外尋藥都提不起興趣。

 天亮之後,屋外秋光嫵媚,可海瀲兒坐在窗邊,緊盯天字甲號房的窗戶,一動也不動。

 多希望那個人能在對面的窗前出現呀,她真的……好惦記他。

 時間在等待中流逝,起初她住在八鳳客棧是為了曇花先生,可是等小哥不見蹤影,她才知道,自己之所以想搬來,是因為他。

 “真的……喜歡上了呢。”海瀲兒喃喃地說出這句話。

 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她臉不由得紅了,想到小哥的臉,一顆心就評評直跳,但一想到他的不告而別,她心又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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