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更新時間:2017-06-23 20:00:02 字數:4919
熊沂蓓回到家,首先展開趕稿大作戰,將落後的進度補回來,兩天內寫完預定進度的稿子,交給編輯,順便一吐遭前男友劈腿的苦水。
這真是峰迴路轉的發展,王素玲聽了氣炸,很心疼好友的遭遇,又把先前罵過郭德民的話拿出來吼一遍,還加碼狂罵。
“編一堆好聽的理由,什麼做事業又要忙工作,結果是他劈腿!這不要臉的混蛋!遠看像王子,原來是個王八,就不要讓我遇到他,敢劈腿,劈劈劈,我劈他十萬八千遍,劈他祖宗十八代!”編輯這行幹久了,看遍各種愛情故事,王素玲的第一大忌就是男主角劈腿外遇,將郭德民罵得狗血淋頭。
“喂,注意一下你身為編輯的形象,收斂一點,別罵這麼毒。”熊沂蓓嚼著七七乳加巧克力,聽得呵呵笑,不愧是她的好麻吉,幫她痛駡出氣,痛快啊。
王素玲又補罵幾句,罵到嘴幹,喝口水,才想到有事要提醒熊沂蓓。“你啥時要過來出版社?有讀者寄信給你,我都整理好了。”
“我這兩天有空就去拿。”在這個網路發達的時代,很少有人願意提筆寫信了,她都懷著感恩的心,收下每一份讀者的筆跡,認真的回復。
“那你這幾天都在做什麼?邊嗑巧克力邊為失戀痛哭嗎?”
“寫稿啊,不是剛把成果寄到你信箱嗎?我早就不哭了,現在連提到他的名字都懶。”她真正看開了,郭德民這個人已經不能干擾她了。
“贊,這才是真女人!”王素玲激賞道。“壞的不去好的不來,要把壞男人踢走,把身邊位置留給好男人,要不要我幫你介紹新物件——”
“拜託,我才不要,剛結束一段感情,馬上就找新目標,好像花癡。”說完不禁想到曹季海,她完全忘記他也寫信給她了,忙著寫稿,又忘了開信箱。
“你不是嗎?”
“王、素、玲!”雖然知道好友是在開玩笑,熊沂蓓咬著巧克力,激動得對話筒大喊:“我頂多算是結婚狂,結婚狂和花癡是不一樣的好嗎?!”
“花癡又怎樣,對感情認真的花癡,總比變心劈腿的混帳好!”王素玲振振有辭。“是結婚狂就應該更積極,分手就趕快找下一個,千方百計拐到老公,要是一時交不到,還可以去相親,要不結婚狂是當假的嗎?”
“你建議我去相親?你以前不是反對相親嗎?”說是缺乏正常交友管道的,才需要去聯誼相親。
“呃……我的觀念改變了,忽然發現相親挺不錯。我有個朋友,最近就是靠相親找到很優的物件,不輸給郭豬頭喔。”
王素玲突然很熱切的慫恿她。“你現在還年輕,去相親是你挑人家,再晚幾年,就是人家挑你,你想當買蘿蔔的主顧,還是被買的蘿蔔,讓人挑三揀四?當然是前者嘛。”
“好啊,那你先去報名,我去當你下線。”
“喂,我們在講相親,又不是直銷,我說真的,你要不要考慮相親?”
熊沂蓓苦笑,相親並非她的首選,她想要順其自然的感情,不喜歡被刻意配對,但等她成了被挑的蘿蔔,誰還會在意她對感情的態度?頂多擔心她會不會操持家務,會不會老得變成高齡產婦。
她是該積極點,趁著自己還年輕,在婚姻市場還有好價,快快出售,相親又怎地?此乃尋找伴侶的健康方式,政府還出錢鼓勵民眾成家生子呢,她大可抬頭挺胸,坦蕩蕩的昭告眾人,她熊沂蓓就要加入相親的行列——
“不了,謝謝你的好意。”但她還是毅然婉拒。
“真的不要?你別覺得彆扭,其實大家的工作環境都很封閉,連新朋友都不容易交到,都是透過聯誼或相親找對象,這很普通的……”王素玲以為她是不好意思。
“真的不要。現在,我想把重心放在工作,多寫點稿子,好好出書賺錢。”
每回戀愛,她都全心投入,把男友當作天,以為找個可託付終身的良人,所有問題便迎刃而解。
但是當天塌下來,她的夢想被砸扁,她也彷徨得失了方向。
不想再這麼脆弱了,不想讓自己的幸福與否,卑微的牽繫於有沒有人來疼愛。她不會再重蹈覆轍,急急去尋覓下一段感情,她要多愛自己一點,將自己的人生經營得更豐富踏實,同時仍樂觀地期待新戀情的來臨。
遇過壞男人,對好男人就更期待,也更戒慎。她的夢想不滅,只是更小心去呵護它。
仿佛又看見那雙溫柔深黝的眼睛,聽見那低沉嗓音,耐心地點醒她自珍自愛的道理——
你是個美好的人……
沒了男友,她還有自己可以愛自己,不要再用前男友的錯誤,糟蹋自己。
不論曹季海是有心或無意,他已在她心中留下不可抹滅的分量,成了特別的存在——當然,她是將他當作朋友來感激著,絕無歪念。
只是想起他的語氣、他的神情,她的心弦總是像被微風呵護的花兒,迷惘的輕顫不已……
她搖搖頭,甩掉縈繞心頭的騷動感。
結束和編輯的電話後,她打開自己的部落格,發幾篇文,回應讀者留言,接著整理信箱。
曹季海果然寄了不少信,她詳讀內容,他介紹他的作家聯合計畫,立意良好,規劃細密,井井有條的分析作家們合作帶來的共榮好處,看不出他挺有寫企劃的才能,寫得煽動性十足,她越看越心動,這個計畫挺不賴的。
他留了電話號碼,她打過去。
“喂?哪位?”透過線路,傳來迷蒙低沉的男性嗓音,她聽得心頭微怦,他似乎剛睡醒,這沙啞的語氣亂性感的……
“是我,蓓莉。打擾你了嗎?”
“不會,我在看新聞。”看到昏昏欲睡,但一聽到她的聲音,曹季海的精神馬上來了,原本橫躺在沙發上的健軀立即坐直。“看到我的信了?”
“看過了,計畫寫得很完整,你預設的幾個主題都很有話題性,加上陣容都是小有名氣的作者,我想它會紅,恭喜你。這計畫打算什麼時候開始?”
“最快下周就可以開始。”獲得她的肯定,他心花怒放,就知道她會有興趣,他興致高昂的解說:“每個議題都由三到四位作者進行發表,先試水溫,看看讀者的反應,之後視情況調整。我向不少作者發出邀約,只剩你還沒回信,我想等確認你參加的意願後,再開始推行。”
他說得含蓄,熊沂蓓卻聽得明白,他是特地在等她,於是心跳微微不穩了。“你怎麼知道我會加入?”
“直覺。”他的直覺向來很准。“你喜歡批判,意見很多,你看似圓滑世故,其實性急衝動,還很愛熱鬧,這麼有趣的計畫,你肯定會想插一腳。”
他挺會看人的嘛,才見過兩次就把她的個性摸得清清楚楚。她微笑,“你不怕我意見太多,像錄節目那天那樣,老是跟你嗆聲?”
“那也無妨,你我可以當唐太宗與魏征,我既然有提出計畫的才智,當然也不缺容忍異議的氣度。”他洋洋自得的口吻,就差沒弄個“有容乃大”的匾額頂在頭上了,她聽得好笑,沒看過這麼愛往臉上貼金的男人。
她故意問:“萬一我鼓吹‘偏頗’的兩性觀念,你要怎麼辦?”
“你還有比一夜七次郎和高燒四十度更偏差的觀念嗎?等等,別急著說,請把它們化為文章,留著灌溉我們的聯合計畫,屆時我再一一給你矯正,免收費。”合作顯然已成定局,他好心情的問:“對了,我只知道你的筆名,還沒請教你的芳名?”
“嗯,正式的自我介紹,你好,我是熊沂蓓。”她跟他解釋她名字怎麼寫。
“熊……沂蓓。”他緩緩念著她的名字,彷佛吟誦著一句感性的短詩。“好可愛的名字,跟你本人實在是……”
“怎樣?”她鴨霸的揚高聲音,警告他不准說出她不愛聽的話。
“太貼切了,太相得益彰了,宛如玫瑰稱為玫瑰,臭豆腐叫做臭豆腐,簡單明瞭又好記,還頗有詩意,名中有水有花,令我想到溫暖宜人的春天……”
“曹先生,你知道過度的讚美,聽起來會很假嗎?”太假了,可是她覺得好笑,跟他抬杠真好玩。
“我懂啊,所以我這人向來是有幾分客觀事實,說幾分話。就算不是事實,透過我這種高人氣的花美男作家的親口表態,破銅爛鐵也有三分身價。”
誰是破銅爛鐵啊?
她有樣學樣的笑咪咪頂回去。“難怪啊,酆畋會找我跟你搭檔上節目,就是看中我光輝正面的人格,能提振你低落的形象。”
“看來你自戀的症頭也不輕啊。”他忍俊不禁。
“我本來很正常,是近墨者黑,遇上了你才變成這樣。”她笑了一會兒,歎道:“你是怎麼紅起來的啊?就靠著你這種盲目的自戀嗎?”
“當然不是,唔,說不定,是我一夜七次的能耐不小心洩漏出去,所以……”聽到她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深邃。
她的笑聲,真甜。
在她輕聲哭泣時,他為之心擰;當她在他耳邊笑盈盈,他覺得自己聽見了最美妙的音韻。
一再被她勾動的情緒,越來越鮮明,再也無法忽視,心裡已有了屬於她的位置,他隱約感覺到了,愛情那令人難以抗拒的召喚,卻躊躇不前。
他準備好去愛了嗎?不,他不確定。
他並沒有準備好,要為誰動心,這意外的情感來得太突然,他留戀著自己單身自在的生活,不確定要不要跨出這一步。
“好啦,得趕快講正事了,我還要趕稿呢。”熊沂蓓沒留意他異樣的沉默,儘管和他聊得很愉快,終究得導入感傷的正題,想到這,她心情陡然低落下來。
她一鼓作氣的說出:“感謝你的賞識,但我無法參加這個計畫。”
這個結論太突兀,曹季海愣住了。“為什麼?”
“我很忙,最近要趕稿。”她不想交代真正的原因,那不太體面,只能採用這個最圓滑的理由。
“我知道,參與的作家們都有自己的寫作事業,我也不敢耽誤你們,只要求每半個月交一篇五百字的短文,你也應付不過來?”他太震驚了,他們相談甚歡,他以為她有參與的意願,以為他們還有聯繫的機會,沒想到她就這樣拒絕,一旦她掛上這通電話,他們——難道就從此斷了聯繫?
他驀地惶急,追問:“真的沒辦法嗎?你寫稿有那麼忙?”
“因為我寫稿很慢,要再額外擠出文章,實在有困難。”她無奈的說謊。
“那麼一個月一篇?或者兩個月一篇?”
“恐怕還是……”
“那麼當特約作家?我辟個專欄給你,隨你何時想寫都行,你有稿我就刊,沒有也無妨,我永遠為你保留一個位置。”計畫的本意是打團體戰,個人專欄是與初衷背道而馳了,但他急著挽留她,什麼也顧不得。
“作家那麼多,除了我,你的口袋名單還有不少人吧?為什麼這麼希望我參加?”若非有現實的顧慮,她幾乎要被他的盛情力邀給打動了。
“因為……我覺得你很適合。”
“少來,你連我的書都沒看過,怎麼知道我適合?”她笑了,他根本胡扯嘛,她才不信。
“我有很強烈的直覺,真的覺得你適合。”他頑固的堅持。
“我也有很強烈的直覺,你沒有說實話。”她瞎編。“唔,我感應到你動機不純,別有目的,你居心不良,心懷鬼胎,你想對我……”
“我害怕再也沒有理由見你。”
低沉的語氣,彷佛蘊含某種濃烈的情緒,震撼了她,她杏眸陡然瞪大,呼吸微促。
他說什麼?他的意思是對她——她咬著唇,心慌意亂,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厲害?
本來單純的氣氛忽然不再單純,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聽著那端久久的沉寂,曹季海好懊惱,這下尷尬了,真恨自己的嘴,為何衝動的坦白?連自己都不確定的情感,怎麼可以說出口?
她為何不說話?是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語嚇著了?還是對他沒有相同的感覺,苦惱著該怎麼回復?
她是在考慮怎樣拒絕才不傷人嗎?他再也按捺不住恐慌,乾笑幾聲。
“你怎麼沒反應?這不是言情小說常見的臺詞嗎?好肉麻,我都起雞皮疙瘩了,真搞不懂,那些男主角們怎能說得那麼順口?”他故作輕鬆,若無其事。“喂,說句話啊?我這麼賣力演出,有沒有提升你加入的意願?”
第4章(2)
更新時間:2017-06-23 20:00:02 字數:5178
熊沂蓓傻了,原來這只是他勸她加入的“表演”?
她忽然氣惱,更有些說不上來的失望,哼一聲。“你演得一、點、都、不、像!言情小說的男主角在告白時不會只用嘴巴說說,熱烈的親吻和擁抱是絕不可少的,必要時還得直接獻身。”
獻身?他腦中立即出現生動的畫面,身體隨即發燙,他低咒自己太豐富的想像力和過於熱情的反應。“是我的錯,我不該班門弄斧,那你到底加不加入?”
“不。”她果斷的拒絕,事到如今,她索性挑明瞭說。“不管是聯合寫作或個人專欄,我都沒興趣,我有經濟壓力,我的腦力輸出必須兌換成直接的報酬,不想寫些無償的文字,供人免費閱讀。”
“但你不是常在部落格寫些小品文嗎?我不是要多深奧的長篇大論,就只要那種短短的形式……”
“抱歉,我真的沒辦法配合。”
再者,經歷過網路盜文事件後,她對網路很感冒,在自己的部落格寫的,都是配合小說出版的宣傳短文,要她另外發想,寫些命題文章,讓人免費看,她絕對不幹。
“那麼……就……”她這麼坦白自己的窘況,他不能強人所難,現在他只能說些場面話,禮貌的收線。可是,他不想和她道別……
結果是熊沂蓓搶先說了。“謝謝你的邀約,我很開心,也覺得很榮幸,希望將來我們有機會,在別的方面合作……”
掛了電話,她趴在書桌上,深深歎口氣。
用這種理由拒絕,她覺得自己好市儈,但她不願打腫臉充胖子,她就是缺錢,她付出的一切勞力,都得對存摺產生最實際的説明,縱然對他的點子很感興趣,還是得忍痛拒絕。
理想,是生活寬裕的人才能擁有的。
另一個拒絕的理由,唯有自己心知肚明——他的玩笑話,對她造成莫大影響,當他說害怕再也沒有見她的理由,她像被巨大的喜悅擊中,暈醉了,她感覺到他的真誠、他對她的真心喜愛。她壓抑的感情不曾出口,竟有了回應,這代表什麼?
代表他們兩情相悅,代表愛神已為他們牽起情緣,啊!她的熱情瞬間澎湃,她的心想要飛翔,想義無反顧的投向他,這證明了——
“熊沂蓓,你果然是個花癡!”她捂著臉,默默哀號。
不不,她為自己辯解,她才不是有男人就行的花癡,是他讓人無法不動搖,誰要他這麼風趣,讓她無法不想念跟他相處的感覺?
一個看過她素顏的男人,依然如此表白,證明他不會以貌取人,她怎麼有辦法不感動?他還在她傷心郁忿時,體貼的陪伴她、耐心的開導她,如此令人心醉的溫柔,她除了深深耽溺,還能有什麼反應?
總而言之,他讓她的花癡症狀發作得特別理直氣壯。
她苦惱的捧頭,這樣不行,不是決定不再輕易陷入戀情嗎?
過去追逐著男人給的承諾,難道頭一回認真的對自己許下承諾,就守不住了?不行,她不要再當一頭老是被愛情牽著鼻子走的笨熊,她要貫徹決心,說不碰感情,就是不碰。
古代大軍出征,需要個祭旗的。她難得一回的曠世決心,當然也需要一個特殊的犧牲品,拒絕一個優秀男人勾起的好感,正是她有了長進的證明!
所以她抿抿唇,堅定的將所有不該有的感覺推出心房,把他的形影、言語、相關的記憶,一股腦兒自心裡剷除,洗刷得乾乾淨淨,不留痕跡。
從現在起,她要對曹先生實施交通守則——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擲下無線話筒,曹季海倒回沙發,今晚閒適的心情已蕩然無存。
側頭瞥望茶几上,數枝不同款的筆,淩亂散置在不同種類的信紙上,那張攤開的信紙,內容才寫了一半,拈起信紙來看,對紙上字句視而不見,鬱鬱墨眸卻更黯了幾分。
長年獨來獨往,無視風花雪月,這般心如止水,有多久了?至少有五年了吧?
其實,他也曾愛過,和兩位溫柔善良的女孩,譜過兩段平穩的戀曲,他不是不識情滋味的青澀少年,卻不曾這麼莽撞的讓心緒洩漏……
這種管不住自己心緒與行為的浮躁感覺,是愛嗎?
太久沒有談情,愛的感覺遙遠而生疏,他難以分辨,但倘若不是愛……他這幾天干嘛豎直耳朵,等待她的電話鈴聲響起?不早早就寢,拿著紙筆塗塗寫寫的瞎忙什麼?
指尖上薄薄的信紙,負載太多無法告人的秘密情緒,他陡然心煩起來,用力將它揉掉,拋進字紙簍。
不想了,關燈睡覺去。
躺上自己寬大舒適的好床,枕著黑暗,以寂靜作毯,卻沒半點睡意,他喜歡黑夜,過去他享受孤獨的自在愜意,今晚的寂靜,卻燒沸了寂寞。
他閉上眼,彷佛又聽見熊沁蓓婉拒邀約的話語,毫無修飾得讓他吃驚。
她怎麼如此不懂人情世故?
即便是實情,也不該直白相告,人們對作家總是抱有較高的期待與想像,言情小說格外帶有夢幻的色彩,倘若被她的讀者發現,她寫作是為了這麼現實的理由,賣量不直直落才怪。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敲鍵盤寫第一篇文章時就明白了,她怎會不懂?
是不是生活困難得令她沒心思掩飾了?她的工作不順利嗎?
想起她在電話中缺乏活力的口吻,充斥著疲憊,還勉強打起精神與他東拉西扯,他幾乎能感受到她承受的無奈壓力,而他卻什麼也幫不了她……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令他的心在黑夜裡發緊,幽幽的思緒纏繞胸腔,泛起絲絲點點的心疼。
啊——睡不著!
他煩躁地彈坐起來,一肚子情緒,不找人談一談不行,這時刻已不早,不方便打擾朋友,只有自家兄弟可找,大哥是他絕不考慮傾訴的對象,粗線條的二哥嘛……
唉,將就吧,誰要老媽沒生個善解人意的姊妹給他。他拿起手機,打給二哥曹亞劭。
“二哥,你還沒睡吧?我有事跟你說……你先答應我,這事不能告訴大哥。”大哥從不放過玩弄麼弟的機會,他現在需要的是有人指點迷津,聽他抒發心情,不是調侃他動凡心之類的揶揄。
“嗯?”二哥似乎正在忙,電話那端響著印表機的聲音。
“我好像……愛上某個女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曹季海困擾的長歎。
“誰?什麼樣的女人?”
“她是我剛認識的……”且慢,這聲音雖然刻意模仿二哥低沉的嗓音,但明明就是……
“大哥?!”曹季海驚愕得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一看螢幕上的號碼,可惡,他打錯了!
“你何必點破呢?我都配合扮演你二哥了,你何不將錯就錯的講完?”曹冠珩歎息。“唉,想不到你這麼見外,有心事居然不想讓我知道,枉費我從小最疼你,你這樣讓我覺得很受傷哪。”
說是受傷,溫雅悅耳的嗓音可沒有半點傷心的跡象,倒像是盤算著該如何“教誨”觀念偏差的小弟。
想到大哥自幼對他“疼愛有加”的種種,曹季海頭皮發麻。“我是怕你操心嘛,你最近剛添了小女兒,應該把心思放在侄女身上,就別費心掛念我這不成材的弟弟了,哈哈。”還諂媚的笑幾聲,粉飾太平。
“好,那就有話快說,別耽誤我抱女兒的時間。說吧,哪個女人讓你神魂顛倒?”
“也不到神魂顛倒那種程度……”眼看是逃不了,他只好從實招來。“我和她只見過兩次面,也不熟,雖然不是處得多愉快,卻老是想起她,今晚發現她有困難,不知道該怎麼關心她才對,想到她就睡不著……”
“聽起來你挺喜歡她的嘛。”曹冠珩微笑。“喜歡就去追啊,是不是被她拒絕了,才來找哥哥求救?”
“不,我還沒有採取行動。”
“那是要我給你出意見,教你怎麼追女人嗎?”居然這麼煩惱,等不到天亮,半夜就打來問這種事,可見得很重視那女子哦。
“也不是,我還不確定要不要追她……”
“為什麼?”這著實勾起曹冠珩的好奇心了,他清楚小弟的性格,小弟看似毫無雄心,閒散度日,但從理工科跨入陌生的創作領域,遇到的挫折絕不少,沒有足夠的毅力與耐力,是無法克服障礙,在作家多如過江之鯽的網路小說界闖出名堂的。
小弟面對挑戰,不會逃避或畏怯,曹冠珩很肯定,他面對感情,也會有同樣的堅強意志,所以才格外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會令小弟瞻前顧後?
“大哥……當愛情來臨,你會毫無遲疑的擁抱它、接納它嗎?你愛上大嫂時,也是一股腦兒的投入?”曹季海躊躇著,吐露內心困惑的想法。
“否則呢?為什麼要抗拒?”
“你想想看,你一個人過了許久,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將獨身的日子打點得妥妥當當,忽然間,你的生活將要多一個人,她會佔據你的時間、瓜分你的注意,你不能繼續逍遙,隨興自我的過日子,甚至要被管束,要改變自己去配合對方,你真的能沒半點心理障礙,坦然接受?”
至少,他會猶豫,不確定自己能否適應這樣的改變,就像慣於翱翔的鷹,要他為誰收起雙翼,心理上總有對蒼穹的留戀,還有對改變的幾分彷徨。
“這種事,應該等交往之後再來擔心吧?”曹冠珩覺得小弟有點杞人憂天了。“我想你應該先去探探人家的意思,人家要是也喜歡你,你再來煩惱這些也不遲。”
“不行,萬一我去試探了,發現她也喜歡我,不就非得交往不可?”要是知道熊沂蓓對他也有好感,他懷疑自己還能按捺得住。再說,要他先去試探她的意思,確認她對他有好感才出擊,總覺得太狡猾了,他不屑為之。
曹冠珩長歎一聲。“難道自戀是沒藥醫的嗎?”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就在擔心人家愛上他要怎麼辦。
“大哥,我是認真的!”曹季海抗議,就知道大哥會消遣他。
“我也是認真的,這種事就像喝水,冷暖自知,你與其在這裡抱頭苦思生活會不會被改變、被改變的感覺會是怎樣,不如親身去體會,大不了就是被拒絕,又回到你的單身生活,機率是五五波——不,我看是八成,根據我閱人無數的經驗,女人對自戀的宅男不太捧場。”曹冠珩開導之餘,不忘虧小弟一下。
“別鬧了,大哥。”曹季海無奈的歎氣。“你以為我願意當宅男嗎?還不是我這長相太招蜂引蝶,最近居然有美少女為了看我,到我們家巷口的便利商店打工,你看看,我才走出家門幾步就造孽,怎麼敢輕易表白感情?你明白這種身為花美男的困擾嗎?”
“那是因為美少女沒看到我,才把你當一回事。”
“我要把這話告訴大嫂喔。”曹季海嘿嘿笑,嗟,大哥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跟他一樣的自戀嘛。
“你是不是覺得剛才傷我的心一次不夠,要傷我第二次?真讓我難過啊。”
“啊,開玩笑嘛,小弟豈敢讓大哥傷神?剛才的話當我沒說,你好好保養你脆弱的心肝吧。”嗅到報復的氣息嘍,曹季海很孬的立刻豎白旗。
提到愛妻,曹冠珩才想起她囑咐轉達的事。“對了,你大嫂要我告訴你,你拜託她寫的那些東西,她都弄完了,要你找時間過來拿。”順口一問:“你要她寫什麼?”
“噢,是我朋友做的問卷,請大嫂幫忙填寫,我過兩天就去拿。”聽起來大哥並不清楚大嫂經手了什麼,曹季海也就含糊帶過。
“嗯,不聊了,我要去陪女兒了。說真的,你與其一個人想東想西,不如直接去打探那位小姐的意思,說不定她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你在這邊瞎想,全都是自尋煩惱。”
不愧是大哥,報仇很快,這記充滿負面暗示的回馬槍,殺得曹季海內傷,抱著枕頭,瞪著天花板失眠,除了改變現況的不安,還勾起可能被打槍的恐懼。
他怕什麼?
被拒絕?怎麼可能啊!
先不論他俊俏的外表、卓越的才識、聰穎的腦筋,他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優點,熊沂蓓要是知道了,相信她也會同意,他就是活生生的言情小說男主角,任何女人都不會拒絕他的追求。
要說他有什麼缺點,就是太過完美無瑕,會導致伴侶的壓力或自卑,但在他無意中上演英雄救美後,她肯定只會對他更死心塌地——唉,他怎地都在考慮她的反應與感受?
他靜靜尋思對她的感覺,竟找不著一絲排斥,雖然她剛被另一個男人拋棄,他並無芥蒂感,看見她慘兮兮的模樣,他只感到淡淡的憐惜,更是難以忘記隔著車窗看見的那雙紅腫眼眸,他到現在還在後悔,在她傷心無助時,他竟撇下她離開。
本來應是客觀的評估涉及情愛的可能,內心的天平卻像是早已失衡,一味的偏向她,甚至有些衝動,催促著他去追逐,那一抹動心的感覺……
但他們是應酆畋之邀,才有了交集,現下他要拿什麼理由去接近她?
太久沒接近異性,他竟然一點“步數”都想不出來,最自負的聰明才智,此時卻失去作用。
長夜漫漫,他陷入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