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葉慈和陸輝給她推薦的經理人約在了自家樓下的一家咖啡廳，考慮到公寓裡居住的大部分都是藝人，社區內部的很多類似咖啡廳、茶餐廳和飯店等適合談事情的場所實際上並不對外營業。價格雖然相對較貴，藝人們也願意為了這份難得的清靜和安全買單。

　　范宏伯三十五歲上下的年紀，在時尚行業的知名公司工作近十年，深知這個領域內的所有行銷和推廣套路，更知道該如何給產品定價。當初陸輝找到他的時候只說有一個人以私人的名義托他找一位合適的經理人。

　　大概是人到中年就有了職場半坡的危機感，范宏伯其實早有了到新興的創業公司闖一闖的打算，畢竟給別人打工窮極一生也就是個高級白領，而加盟初創企業頭頂合夥人光環，每年靠著分紅也能攢下一大筆積蓄。

　　可就算早就有了挪窩的打算，范宏伯也沒想過要去為了一個人，且完全不知道來路和底細的人輕易放棄掉自己已經在原公司打拼下來的基礎。當時多半想著賣給陸輝一個人情，這人還是要見上一見的，至少到時陸輝找到自己時也有了名正言順的拒絕理由。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第一個見到的人居然會是陸川，范宏伯之前不是沒有在現實中見過當紅明星，只是大多數都是人群中的匆匆一瞥，想當時那樣兩個人面對面坐在一起只談工作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幾句閒聊，范宏伯就發現陸川這人其實和螢幕上看到的一貫形象並不太一樣，思路明晰、說話乾淨俐落沒有半句廢話，而且非常善於猜測人心。至少……在他們短短聊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後，陸川就一語指出他如今在職場上面臨的困境和期待獲得的上升空間。

　　兩個人從泛泛的整體行業現狀聊到了細分的高定服裝市場，又從經典時尚穿衣搭配聊到了娛樂圈明星的衣品。閒聊過後，范宏伯有些按耐不住想要直接詢問陸川是否打算一個人名義進入時尚領域，創立自己的個人品牌。畢竟如果是陸川要自己建立品牌，哪怕是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工作室，他也會認真考慮一番的——一個行走的衣架子加上多家著名奢侈品爭相搶著讓其代言的活體招牌，不是誰都可以的。

　　可還沒等他問出口，川神就淡定自若地語氣和藹說他這次不過是來做個初次面試，至於之後他能不能被錄用，還要看真正老闆的意思。

　　WTF？？和著您老擱著半天死和我逗悶子呢啊？“不娶何撩”的道理難道不懂？范宏伯很紮心，可也越發對真正的老闆好奇了。

　　能請動DK大中華區負責人幫忙介紹行內專業人士，能搬出全民男神陸川為其打前鋒探路……這陣仗實屬頂配中的稀罕物了。

　　許是應了那句“期望有多大，失望有多高”，范宏伯在見到葉慈的第一眼時倒也談不上真的怎麼失望，可還是會在心底覺得前後落差有些大。至少，他心底想著怎麼樣也是鄧茜那個級別往上的吧。

　　葉慈素擅察言觀色，自然沒錯過對面的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神情。只是她一時沒能領會這“失望”到底是針對她本人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范宏伯怎麼說也是在職場摸爬滾打十年的老江湖，現場哪怕對面坐著一個他內心狂罵傻逼的人，也能為了一定的目的和對方坐在這裡語氣自然地談笑風生。可何況他本就對葉慈沒有什麼先入為主的偏見。

　　職業病通常是在日積月累的無意識中形成的，范宏伯也不例外，揮去初見面時的莫名落差感，他的視線自然地落在葉慈的穿衣打扮上，只是粗粗一掃，范宏伯的腦海中就閃過了兩個字——精緻。

　　沒有太過繁瑣或是誇張的配飾，簡單的藕色絲質襯衫搭配深灰色粗花呢高腰闊腿褲，直接將葉慈個人氣質中明顯的優雅和內斂凸顯了出來。鑲鑽花朵狀耳釘如點睛之筆，讓原本略顯寡淡的衣著多了幾分女人的柔情。

　　范宏伯光看葉慈的這一身衣品，在心底就暗自給她打了九十分以上了。之前他就有聽說過葉慈的名字，今年白玉蘭頒獎典禮上的那套刺繡復古風小禮服，成了時尚圈內部人士當時社交的熱點話題，只不過到最後也沒有人真正清楚那套禮服到底出自誰手。

　　隨後曝光的葉慈私服街拍，也在行業內激情了不小的水花。娛樂圈的小花們想擠進時尚圈，有人頭破血流也只能鎩羽而歸，有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輕而易舉地成為時尚大佬們交口稱讚的“寵兒“。這其中的差別除了有部分運氣的因素，更大的程度上取決於小花的長相和氣質。

　　而葉慈，剛剛好，一張圈內公認的高級臉再加上硬照裡都隱藏不住的安靜沉寂氣質，只能說葉慈會在走紅後被時尚圈重點關注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段時間葉慈主演的《十七歲那年沒有雪》也正在熱播，話題度和曝光度都一直居高不下。劇迷們刷劇，並不會像李樹和陸川這樣的專業人士去認真較真葉慈在兩部戲中的演技優劣，大家跟著唐小雨的視覺，如同重新走了一遍青春一樣。至少在看葉慈飾演的唐小雨時，絲毫沒有出戲的感覺。

　　映秀讓葉慈獲得了業內的認可，而唐小雨讓她收割了觀眾的喜愛。范宏伯雖然人過中年，可終歸是沉浸在時尚領域的，對於娛樂圈的幾個當紅明星不能說是如數家珍，也是耳熟能詳的。葉慈目前來看，距離一線小花還有些差距，但走紅的趨勢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就在范宏伯不著痕跡地打量葉慈的時候，葉慈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面靜坐的男人。陸輝今早就把范宏伯的簡歷發給了她，一張寥寥幾百字的A4紙是他的入行十年間工作經驗和能力肯定。

　　可這些枯燥死板的文字絕對不能詮釋一個人的全部，這也是葉慈甘願冒著“掉馬”的風險，也要親眼見見他的原因。

　　“聽陸總說，葉小姐想找一名職業經理人？”范宏伯率先打破沉默，直奔主題。

　　葉慈笑著點了點頭：“對，就是我。不過您叫我小慈就好。”兩個人的年齡差擺在那裡，葉慈只覺自己在對方眼中怎麼看都是個小輩。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就直接叫您范大哥了。”葉慈柔聲開口，舉止和表情都不顯過分親昵，只讓人覺得禮貌和尊重，“我打算自己開家網店，只賣高定刺繡古風服飾，鎮店之寶是手工刺繡而成的中式嫁衣。”

　　范宏伯開啟話題的話很直接，葉慈的回答更直接。開門見山地就交代了自己手上的籌碼和最大賣點。范宏伯被她這不按常理出牌的招數搞得明顯一愣，就因為久經職場，他才更懂得所謂的“說話之道”，大家習慣性地把話說得儘量含蓄，和人談判時更擅長隱藏最後的底牌。

　　而葉慈一上來就把自己費盡心思要在時尚圈和服裝行業挖人的目的說了出來，難道她就不怕自己不禁不會答應，而且還會反過頭把這麼勁爆的消息爆出去？

　　葉慈從范宏伯的眼神中看到了明顯的疑惑和不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輕聲緩緩開口：“我會自己來見您，就是抱著百分之百的真誠而來的，我個人不是很喜歡和自己身邊的人藏心思，更欣賞直接了當的交流方式。”

　　范宏伯其實很想說，難道之前找陸川打前陣的人不是你麼？不過一想到陸川在最後特意地叮囑——別和最後的老闆提及自己曾經見過他的事……忽然發現事情好像不是那麼簡單的樣子啊？眼前的小姑娘怕是真的不知道陸川在她之前，已經私下見過自己的事情。

　　還沒等他回復，葉慈又直接丟出了一記直拳：“當然，我知道做生意不能只講滿腔的誠意。如果您不嫌棄我這裡門面小，還沒成什麼氣候，那我會給您所謂合夥人的待遇，將來盈利後按比例分成。”

　　范宏伯聞言低頭沉吟半晌，當初陸川來見他時就讓范宏伯原本沒有什麼想法的心思略微活絡了起來，可剛剛在見到葉慈後，多少還是有些失望的，本打算無論這姑娘說出什麼，自己都要找個尷尬又不是禮貌的藉口推脫掉。

　　因為在他看來，葉慈雖然有正在走紅的趨勢，可到底能紅多久根本沒有人知道。更何況明星轉頭做自己的時尚品牌的確不在少數，可大多數都是在自己功成名就積累了一定的追隨者和圈內名望之後的事。

　　時尚圈和娛樂圈彼此交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沒有任何人脈和基礎的新人就想著要開設自己的個人品牌的……不是沒有，只不過大部分都沒什麼成就罷了。

　　可他一來是沒有想到葉慈不是要簡單的創立自己的品牌，然後按套路只做個公司對外的牌面，而是要走完細分領域的高定刺繡服裝，還要涉足目前大熱的中式嫁衣市場……

　　再來他也沒有料到，葉慈真的奉行了直接了當的做事風格，開門見山地就把他最想跳槽到創業企業的直接目的給開了出來……顯然，葉慈不是什麼想法都沒有，只想靠著自己的名氣到服裝領域來“玩兒票”的。

　　葉慈說得正式，范宏伯就不得不認真考慮了。葉慈也不急，在范宏伯低頭認真考慮的時候，她掏出手機發了條信息。然後就把手機丟在了一邊，轉動著摩卡杯中的攪棒。

　　咖啡這東西，葉慈喝不慣，可是陸川很愛。葉慈曾經出於好奇，嘗了嘗那男人每天現磨的黑咖味道……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相對而言，還是香草摩卡更得她的心意一些，至少沒有那麼苦。她不是沒質疑過那男人為什麼整體嗜咖啡如命，恨不得把這東西當水喝。她記得當時陸川是這麼說的——

　　“因為喝得多了，你就會發現自己慢慢變得能享受苦味，苦盡甘來就更加香醇。”

　　可葉慈還是覺得明明生活中就有很多苦澀的事情了，幹嘛喝個東西還要和自己較勁？寧可被甜得齁死，她也不想被苦得憋死……

　　就在葉慈忍不住浮想聯翩，想著“由咖啡引發的一場人生拷問”的深刻話題時，范宏伯終於抬起了，看向葉慈時多了幾分認真和鄭重：“抱歉，在決定到底要不要加入這場‘豪賭’之前，我有幾個問題必須要和你確認一下。”

　　對於如今事業也算小有成就的范宏伯而言，如果真的決定捨棄原本光鮮亮麗的體面工作，轉身紮進葉慈這家尚未正式開張的網店，無意識一場豪賭。賭贏了，便是財富和名望的雙豐收；賭輸了，以他這樣的年紀，很難再迎來自己的事業巔峰了。

　　葉慈笑著頷首，既然要合作，當然要開誠佈公地把彼此的條件都摸清楚。而現在范宏伯對她來說，無論是生平簡歷還是本人的性格為人，葉慈不能說是十拿九穩，卻也瞭解得八·九不離十了，可她要做的事情，對於范宏伯而言充滿了未知。

　　“就算你不問，我也打算在你同意後把具體的情況詳細的介紹給你。”葉慈輕聲回道，算是答應了范宏伯對自己的“盤問”。

　　范宏伯聞言也是了然一笑，至少到目前為止，面前的這個小姑娘給他的感覺都很不錯，這樣乾脆痛快的“合作夥伴”，的確很難讓人不心生欣賞吧。

　　“那我也就有話直說了，你和DK的陸總是舊識？”范宏伯也沒客氣，直接奔向了自己最為關心的幾個問題。

　　葉慈又是一笑：“說不認識你應該也不會相信吧？畢竟我現在是DK的代言人，又是拜託他幫我找到的你。”

　　自從葉慈和陸輝約見那次被偷拍，就時不時地會冒出一些不和諧地聲音。好一點的猜測陸輝實際上葉慈的圈外男友，兩個人正在秘戀中；更帶有惡意的，則是直接明示葉慈是靠著陸輝才拿到的DK代言人身份，兩個人怕是沒有上面猜的那麼好聽，更有可能是包·養和被包·養的關係。

　　只不過當時爆出來的照片的確算不上曖昧，兩個人的表情和動作都是自然中帶著些許拘謹和生疏的，所有這種刻意抹黑的聲音雖然沒有斷過，卻沒怎麼對葉慈造成影響。

　　“那我問得更直接一點，你和陸總的關係，是外界傳的情侶關係麼？”范宏伯進一步詢問。

　　葉慈微微一頓，有些不解：“我和他的關係會影響到你做出決定麼？”

　　范宏伯點了點頭：“會，這是我判斷你和他，其實說得更直白一點，是透過他，可以觸碰到的行業深度。”

　　葉慈這下秒懂，然後搖了搖頭：“不是，我和他……”想了想，葉慈說得儘量委婉，“他是我男朋友的堂哥。”

　　范宏伯了然，那這層關係就完全取決於葉慈和她男朋友的關係牢固程度了。這種變數太大的人脈網，他寧願選擇忽略不計。

　　“第二個問題，你當時白玉蘭獎紅毯走秀時穿的禮服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

　　葉慈又是一頓，這個問題……她也沒有辦法真的直截了當地說出答案，至少到目前為止，她不想讓自己會刺繡這件事被除了蔣非李曉溪以及陸川之外的第四個人知道。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說出問題的重點：“我現在只能告訴你，店裡賣的服飾無論是設計還是收工製作部分，都是和那件禮服一樣，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范宏伯心底微微放鬆了幾分，沒有能打探出來幕後之人到底是誰的確有些遺憾，可確定了是同一個人，也就是間接確定了葉慈開店時的基本水準在哪裡。關係網打得不牢靠，至少做的東西還是有手藝保證的。

　　“那我接下來的問題或許相對簡單一些了，我想知道目前的人手有幾個，是否有成品給我先看看，再來就是你個人扮演的角色，是台前還是幕後？”范宏伯一下子把自己剩下的問題都拋了出來。

　　葉慈也不意外，淡定開口：“我現在人手不多，加上你和我也就有三個人，成品可以看，目前大概也就有一個月的存量，刺繡嫁衣製作成本太高，我沒打算衝量銷售，大概一年也就頂多買個一至兩件，除了服裝，還有一些刺繡的小物件，個個都是手工刺繡而成，樣式也算新穎。前期可能考慮搭配服裝贈送，後期考慮單獨定價銷售。”

　　自從決定開設店鋪，葉慈也抽空做了一些功課，現在沒辦法向李曉溪那樣對各大網站設計和流程做到門兒清，但至少也對各類網路銷售有了一定瞭解。

　　想了想，葉慈又繼續說道：“我自己，暫時沒考慮站到台前，準確的說是這家店老闆是我的事，我現在沒打算曝光出來。”

　　一來是她手上有DK的代言合約，根本沒辦法為自己的店鋪月臺，二來葉慈知道自己現在有幾斤幾兩，若是直接以自己的身份開設店鋪，必然引來無數側目，小樹苗也會招風的，而且很容易直接被一陣大風刮過直接斷送了小樹苗茁壯成長的機會。

　　范宏伯不意外葉慈不到台前的選擇，她手上的代言也根本不可能允許她“掛羊頭賣狗肉”，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葉慈會乾脆選擇隱瞞自己是老闆的事，不由得詫異地看了看她。

　　一抬頭，卻意外見到了不久前剛剛碰過面的陸川。那男人推開隔間的把手，先是看到了葉慈，轉過頭才看到了他……兩個人四目相視，無言以對。

　　這就尷了個尬了……陸川沒料到葉慈會在這裡見范宏伯，剛剛收到葉慈的訊息只當女人厭了兩個人最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居”生活，打算約他出來體驗一下兩個人在外約會的小甜蜜，畢竟她選的這家咖啡廳也是出了名的注重隱私，又是在盛世產權的管轄範圍內，完全不用擔心被偷拍的問題。

　　可陸川到了才發現，原來他是完全相差了方向。

　　葉慈先是沖他笑了笑，然後再轉過頭看向范宏伯剛想互相介紹一番，卻發現兩個人之間有暗流湧動，誰的表情都不那麼自然。葉慈狐疑地打量了兩眼，輕聲開口——

　　“你們兩個之前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