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蔣非第二天來的時候，眼神不自覺地在葉慈和陸川兩個人身上穿梭，帶著明顯的刺探意味。葉慈被他看得尷尬，只能低著頭假裝沒有收到自家經紀人關愛的眼神。

　　陸川則是全程黑臉，沒待蔣非開口就忍不住率先開口：“我覺得那個劉夏挺不錯。”

　　蔣非：“……”

　　“要不你考慮從了吧，堅持那麼一下有什麼意思？”陸川平靜建議。

　　蔣非輕哼一聲，懶得再理羊癲瘋發作的川神，轉頭看向葉慈：“這部戲你必須拿下，《司命》是大男主戲，劇情改了女一號基本上就是廢了，反而原本的女二號人物形象更加鮮明。”

　　葉慈低著頭翻著劇本，沒立時回復。

　　陸川就率先滿臉不耐煩地表態：“不接！就看男主角也不接！”

　　葉慈丟給他一記詢問的眼神，陸川撇了撇嘴沒有解釋。

　　蔣非則是對陸川這蠻不講理的模樣很無語，心裡想著不就是“沒成”麼至於你這麼躁動不安啊？！

　　“不是，我在這兒跟我藝人談工作，你杵在旁邊不合適吧？”蔣非皺著眉質疑。

　　陸川輕哼一聲，非常理智氣壯地回答：“這也是我家，謝謝。”

　　“你家在隔壁，慢走不送。你倆也沒結婚，同居都不合法你跟誰在這耍橫呢？”蔣非插著褲兜，橫眉冷對。他才沒功夫慣著小屁孩的臭毛病呢，傲嬌是種病好吧？

　　陸川默，半晌後轉過頭看向葉慈：“媳婦兒，你戶口本呢？”

　　葉慈頭也沒抬，指了指臥室床頭櫃的方向。

　　“那咱倆現在就去領證吧！”陸川突發奇想。

　　葉慈則是直接忽略了他這句顯得並不是那麼有誠意的話，幾秒後抬起頭看向蔣非：“這部戲我接。”

　　蔣非聞言一笑：“好，那我馬上和李樹講。聽說裴景澤也推薦了你……認識？”

　　葉慈想了想，搖頭，轉頭看向一旁忽然沉默的陸川。川神被她盯得發毛，不太自然地解釋道：“我也不知道。”

　　他腦子抽了才會讓自己老婆去和裴景澤演戲好吧？！

　　葉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沒再理會陸川，轉過頭和蔣非確認道：“後天？那我在家等你。”

　　蔣非點點頭：“這兩天多看幾遍劇本，這個角色沒有唐小雨那麼輕鬆……你調整好狀態。”

　　葉慈笑笑，和蔣非難得俏皮地比了個OK的手勢。

　　蔣非沉默了幾秒，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過頭對陸川叮囑道：“你這兩天也克制一下！……別太衝動……”

　　陸川先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直想給這男人一拳，這TM的怪誰？還能怪誰？！深吸一口氣，川神非常克制地沉聲開口：“滾……立刻馬上圓潤的。”

　　他作為盛世半個老闆的尊嚴呢？這蔣老四太囂張！

　　蔣非倒是沒有生氣，聞言輕笑出聲，哼著小調兒慢悠悠地離開，留給陸川一個盡是嘲笑的背影。昨晚劉夏還很認真地跟他強調，如果葉慈這招都不行，那就是川神真的不行！……想起那小妮子的嚴肅模樣，蔣老四隻覺得此刻自己的心情美得很啊~

　　等蔣非離開後，葉慈依舊低著頭看劇本，沒理會一旁無處安放鬱悶的男人。昨晚……簡直尬出了天際，她現在只要一想到兩個人在掛了電話彼此相顧無言的模樣，都還會替當時的自己感到尷尬的啊。

　　自家經紀人的一通電話，成功澆滅了兩個人好不容易燃燒起來的欲·望之火……

　　陸川在蔣非走後，反而一轉頭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在葉慈做晚飯的時候，認真翻看起了蔣非這次為葉慈挑的劇本。

　　《司命》是根據上古神話改編的仙俠題材劇本，和目前市場大熱的爆款不同，這個劇本是專業編劇精心打磨四年而成的影視劇本，由一個個故事組成了單獨的故事單元。而從始至終都貫穿全劇的主角，就是大司命韓明思及其手下的三名司祭弟子，顯然裴景澤飾演的正是大司馬韓明思。

　　司命是司掌命運之神。大司命主生死，主壽命。看慣人間生死離別，人生無常。若要用一句話總結韓明思的人物特點，大概就是“道是無情卻有情”的終極高冷奧義了……大白話來說，就是一個清心寡欲，無欲無求且表現得極度冷漠無情的高冷男神。

　　陸川看到這個人設，就能大概料到裴景澤出演這一角色後會引起多少女粉絲的瘋狂追捧。

　　至於葉慈要飾演的角色，說是劇中女二號其實是按演員戲份而言的，如果從角色上而言，她飾演的人物怕是要比女一號重要多了——少司命子良，主福祿以及戀愛婚配，由於處理的事務多是和人心本性相關，少司命子良的性格沒有男主來得那麼淡薄無情，反而好記人善惡，以心中固有的善惡為尺，懲戒心念歹毒之徒，賜福心存善念之人。

　　之前蔣非說過這劇中的女二號會給人“腹黑心機”的印象，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深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對作惡之人多數採取聽之任之的態度，直到其福祿消耗殆盡。

　　而《司命》整部戲，最大的亮點大概就是沒有感情線了……只有女一號飾演的一個司命門下弟子對大司命那點“情深緣淺”的執念，現下也被一砍再砍，少司命子良和男主之間更是連一丁點兒水花都沒有。全程都在走劇情，每個看上去令人瞠目結舌的懸疑事件背後，都隱藏著人性中的三垢——貪嗔癡。

　　陸川看劇本一向迅速，等葉慈做好飯時，他整個劇本都看過了大半，當然重點關注的還是他媳婦兒要飾演的女二戲份。

　　兩個人平日裡吃飯時也會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可今天葉慈的心思顯然還停留在昨晚，全程默默吃飯不主動開啟話題，而陸川也意外地沉默，緊鎖的眉頭和略顯嚴肅的表情都昭示著川神的心思根本就沒在飯桌上。

　　等吃過飯，陸川清洗好碗筷就坐到了葉慈的身邊，喝了一口他媳婦兒每日都會為他準備的普洱茶，緩緩開口：“你是真的想演這個角色？”

　　葉慈愣了愣，從劇本中抬起視線看向一旁的男人，點了點頭：“嗯，挺喜歡的。”

　　她覺得子良這個人……其實是外熱內冷的，外表看上去自信灑脫，張揚率性，可骨子裡對自己認定的準則和天地道法堅定不移，男主或許還能算得上是外冷內熱，至少在少有的情況下還會露出內心的一抹溫情。可子良不同，她從始至終都是堅定的執行者，無情才是她的本質屬性。

　　葉慈想去試試這個人物，因為她初初讀了人物的設定就很喜歡。更何況……無論是唐小雨還是映秀，都是人物性格相對單一的角色，不矛盾也很直觀。可子良不同。

　　陸川見她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只是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開口道：“那你就先好好看看劇本吧。”說罷便主動回了自己家裡，經過昨晚擦槍走火那麼一次，川神真不敢保證自己再和他媳婦兒睡一張床上不會幹出什麼事來。

　　……

　　本來葉慈以為自己去見李樹導演的時候是要試鏡的，結果到了以後才發現李樹約的是一家餐廳。臨走時陸川倒是提點了她幾句，李樹這人圈內人都將其傳為“總教頭”，從他手裡出來的演員就跟回爐重造一樣，能浴火重生的都是未來影視圈實打實的一哥一姐，扛不住的……大概人生的頂點也就這樣了。

　　陸川只告訴葉慈，見到李樹時千萬別提到他，如果李樹發什麼神經真的問到對陸川的評價，也使勁兒往死了噴他就好。當時葉慈還一臉懵逼，內心忍不住OS：這還真是心有多大，臉就有多厚……

　　所以，當影視圈著名導演李樹老師，坐在一家裝修得很高大上，其實只賣手擀面的店鋪裡，一口蒜一口面得吃得過癮，抬起頭後先是隨意地看了她一眼，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覺得陸川怎麼樣？”的時候……

　　葉慈當場傻眼了，抿了抿唇，她忘了自家男人在臨行前的囑託，開口就是暴露心聲的真情實感：“我覺得他很好。”

　　李樹冷哼一聲，轉頭看了看一旁默不作聲的蔣非：“沒告訴你家藝人注意事項？”聽口氣倒不像是特別生氣，而且吃面的動作也沒停。

　　蔣非頗無辜地搖了搖頭，他倒是想說呢！可一想到葉慈和陸川的關係……當時瞬間覺得自己真說出來讓葉慈瘋狂diss陸川的話，有那麼點棒打鴛鴦的負罪感……

　　等李樹一大碗手擀面下了一半，才擦了擦嘴，頗隨意地開口道：“抱歉，我這一天沒吃上東西，人也剛到B市，兩小時後又要馬上飛走，所以只能匆忙中把你約在這裡見面了。”

　　葉慈笑笑地搖了搖頭，她倒沒覺得李樹這樣有什麼，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她上一世沒入宮前也沒少見，李樹和他們比起來吃相都算是文雅了。

　　李樹先是喝了口水，然後又點了根煙，小包廂裡一時間有了點雲山霧繞的感覺。葉慈之前在劇組混，知道號稱“搞文藝創作”的就沒幾個不抽煙的，好像不吸煙就有損文藝細胞一樣，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人類一直都是適應環境的物種。

　　李導不動聲色地用犀利的眼神仔細打量了一番葉慈，隨後哂笑一聲：“我看映秀才是你本色出演，你演的唐小雨比不上映秀。”

　　葉慈默，心底明白李導說的本色出演不是她就是宮女的意思，而是她本人的形象氣質更偏向映秀一點。

　　這種評價，葉慈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之前陸川在家裡和她一起看了幾天《十七歲那年沒有雪》，也很中肯地告訴她——映秀比不上唐小雨。

　　只不過當時川神還說了一句後話——演員能遇到與自身氣場契合的角色是運氣，能演出不同形象和性格的人物是才氣，她剛入行就有了運氣，眼下最重要的是積累才氣。

　　此刻面對李樹的質疑，葉慈非常自然地將陸川的話照搬照抄了過來，反正用她男人的經典語錄對於葉慈而已也不是第一次了，現在還有了點駕輕就熟的感覺。

　　李樹聽到葉慈的回復，先是愣了愣，隨後認真抬頭看了看她，話題忽然又跑到了別處：“你覺得陸川很好，那就說說他是哪裡好吧。”

　　葉慈：“……”眨了眨眼，有些莫名。上一次試鏡唐小雨的時候，耿浩和曼菲也抓著她問了些問題，可那些問題基本上還是在正常範圍內的，現下李樹完全是想到哪裡說到哪裡的架勢，而且……李導貌似沒有讓她現場來一段即興表演的意思。

　　低著頭默默地想了想，陸川說如果李樹問起了他，要拼了命地猛黑他……可是就算她拼了命，認真尋摸一圈兒也沒能找到他的缺點呀。而且想起他的時候腦子裡都是他的好，怎麼可能說出反話來？

　　暗自吸了一口氣，葉抬起頭直視著李樹，語氣淡淡柔柔的，卻有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堅定和滿意……

　　“陸川他平時看上去總是吊兒郎當的，可他對待每一個角色都很認真，不會敷衍了事，而且他的演技很好。”葉慈有所保留地說道，省下去的都是那男人私底下對她的疼寵。

　　李樹聞言冷哼一聲，不怒反笑：“你見過哪個真正的表演藝術家是整天掛在娛樂版熱搜的？你見過哪個將全部精力都放到淬煉演技上的演員會有事沒事就上微博和粉絲逗悶子的？你又見過哪個真正的演員這麼多年戲路一成不變，角色單一刻板的？”

　　葉慈愣，她沒想到李樹對陸川的敵意這麼大，當下就有了些莫名的火氣，完全忘了自己這次來的目的，認真地看著李樹一字一句地輕聲回答——

　　“陸川他是很小的時候就演戲了，可他正式出道時卻是以歌手的身份，嚴格來說他都不是科班出身的專業演員；說他每天都在微博上和粉絲互動，那是因為他完全沒有偶像包袱，努力把自己當成一個平凡人而已，難道真正的表演藝術家就要脫離群眾，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才能創作出好的作品麼？”

　　“再說最後一點，陸川這幾年的戲路沒有一成不變，雖然總體上給觀眾的感覺都是討喜的男主角色，可是他還是努力在自己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去嘗試演繹不同風格和性格的人物，他的角色從來都不是單一刻板的。否則兩年前的金馬影帝也不會頒給他了。”

　　葉慈不管不顧地一股腦將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等她說完後才發現一旁蔣非的臉色有些白，而李樹則是眼瞪如牛地盯著她滿臉怒容……

　　想起了自己這次來的目的，葉慈底下頭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了……怎麼一遇到陸川的事就這麼不冷靜了啊……

　　包廂裡的氣氛暫態有些僵硬，三個人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蔣非這時候倒是想說兩句話緩和氣氛，可一來是他知道這李樹的脾氣，而來是真要是現在說出打臉陸川的話來，他怕自家這個不省心的藝人會當場跟他爆炸，到時候的場面就更加難以收拾了。

　　李樹狠狠地抽了口煙，將煙蒂掐滅丟進一旁的煙缸裡，再開口時沒有多麼憤怒，只是有些疑惑和不解：“你……是陸川的粉絲？”

　　葉慈：“……”她能說她是家屬麼？！比粉絲更專業，比普通女友還貼心的那種……

　　見葉慈不否認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是默認了，李樹搖了搖頭，語氣頗有些痛心疾首：“你們現在的這群小姑娘啊！不是我說你們！你們的這個審美完全比不上大上你們十幾歲的那群女觀眾。當時也看臉，可也不完全看臉啊！你看人家裴景澤，不僅有顏，還有才！”

　　說到激動處，李導忍不住拍了拍桌子。

　　葉慈想了想，還是小聲訥訥道：“陸川他也挺有才的……你能找出唱歌比他好的演員，演技比他好的歌手麼？”

　　這下換李樹愣住了，炯炯有神地盯著葉慈看了幾秒，發現這小姑娘一臉至誠，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那個詞是什麼來著，哦，對，你這是高級黑啊？”

　　葉慈：“……”

　　聊到這裡，李樹才正式進入了今天見面的主旨：“我這個人一向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覺，我也就直話直說了，見你的第一面我覺得你不適合演子良。子良這個角色其實是內收外放的，外表看上去灑脫不羈，實際上城府很深，對自己堅持的事就絕不妥協。可你給我的感覺……是內放外收的，表面上看謙虛內斂，可心裡卻很活絡。”

　　李樹頓了頓，又點燃了一根煙。葉慈沒急著開口，她在認真思考李樹的話，而且既然是第一面，那就不會僅僅是這樣。

　　李樹見她不著急辯解和說好話，眼神中閃過一絲滿意的神情，然後又繼續道：“可是你談到陸川的時候，反而讓我看到了你骨子裡的固執和堅持，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偶像魅力，但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作為一名演員，有沒有什麼是你絕不退讓，嚴防死守的底線？”

　　葉慈皺著眉，低頭沉思了片刻，房間內的氣氛一直很沉重，蔣非在旁邊都替葉慈抹了把冷汗，李樹的嚴苛是出了名的，他一貫的作風不是急赤白臉地大聲呵斥和怒駡，而是就像現在這樣，和演員靜靜地坐下來談話，進行心靈上的拷問，直接逼得組裡的合作演員懷疑人生。

　　深吸了一口氣，葉慈暗自攥緊了拳頭，抬起頭時眼神中多了一份堅定——

　　“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