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之後的幾天，葉慈一直待在W市，白天在醫院陪陪陸川，晚上就到醫院旁邊的酒店休息。這幾天的時間，陸川和葉慈兩個人在病房裡各自抱著各自的劇本啃得忘我。

　　葉慈頭一次見到男人私底下準備案頭工作的模樣，也終於明白了陸川為什麼有了“到片場從不忘詞”的江湖傳言。可總覺得這次見面還有之前的電話聊天，陸川變得比以前“粗糙”了很多，平時說話也會更急切。

　　葉慈不懂就問，陸川當時頭也沒抬，依舊琢磨著手裡的劇本，回答得相當任性：“這很正常，我這次演的角色脾氣暴躁，性格有點飛揚跋扈。所以平時我說話也會不自覺就變成這樣了。”

　　葉慈默，半晌後疑惑地開口：“不會每次拍戲的時候性格都會突變吧？”怎麼聽上去那麼像精神分裂啊……

　　陸川笑：“突變不至於吧？不過演員多數都有這個毛病，拍攝的時候說話風格，性格的表現形式多少都會帶上點角色的影子。”說這話的時候，陸川笑得謙和，和他以前的形象無異。

　　葉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想了想，又忽然開口：“那按照這個邏輯……我拍完這部戲要變作女了啊……”

　　陸川終於從自己的劇本中抬起頭，看向一旁一臉無語的女人：“你……到底對女主角有什麼誤解？”

　　最近幾天葉慈纏著陸川幫她對戲，陸川那邊的戲份已經拍了大半，壓力自然沒有等待開機的葉慈來得大。更何況他躺在病床看劇本，完全是為了給同樣看劇本的葉慈營造一種氣氛，他自己的臺詞和人物早就揣摩得爛熟於心了。

　　陪葉慈對臺詞的時間，陸川把《十七歲那年沒有雪》又仔細過了一遍。對每個人物的形象都有了基本瞭解。

　　葉慈愣：“你不覺得她作麼？”

　　陸川皺了皺眉，他看劇本習慣性把每個人物的經歷都流覽一遍，視線和格局也不會只局限在自己塑造的角色上：“你先和我說說為什麼認為她作？”

　　當陸川一臉嚴肅地和葉慈討論劇情的時候，葉慈也不自覺地認真了起來。這種感覺有點像他們在拍攝《清宮寒》時的狀態，只不過那時陸川是和謝鵬輝討論，她在一旁聆聽。現在陸川更像是學校裡的老師，一點點地幫她分析人物。

　　想了想，葉慈開口道：“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患得患失，把‘我們會分手’這種話時不時地拿出來說，分手後又長期走不出來，總對男主念念不忘。”

　　“接到一個角色，你看到的是她的性格表現，這也是你要呈現在鏡頭前的。可如果你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那你演起來就會擰巴，觀眾看了也難受，說白了——你自己都不喜歡的一個角色，怎麼能讓別人去喜歡她呢？”陸川平靜地問道。

　　葉慈被他的問題問得有些傻眼，是啊，如果她都不喜歡這個角色，認為她這麼做不對，那憑什麼要別人去喜歡她？可是明明……這本書很暢銷，讀者對女主角也說不上多麼厭惡啊……

　　“原著中清楚地交代了唐小雨的成長背景，父母常年爭吵不休，她初中時離異。家裡的姐姐不學無術，和一個混混在一起糾纏了七年，最後卻找了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人草草嫁了。”

　　“而她自己呢？從小學習成就優異，一直都是長輩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又心思細膩，對張愛玲和席絹異常癡迷。你綜合這麼多因素下來，唐小雨這個人會有這樣的性格就不難理解了。她本身沒有安全感，對愛情抱有幻想，想像著自己喜歡上的第一個人也會是這輩子的最後一個人，這不是十七八歲女孩子最常見的想法麼？”

　　陸川說完，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情，終歸他不是一個女生，而且也過了情竇初開的夢幻年齡，現在在體會起這些來，總是有種能夠理解，但不能認同的感覺。

　　葉慈其實對現在的女孩子在年少時到底會有怎麼樣的思想是一知半解的，聽完陸川的分析，順著思路想了想，小聲開口問道：“那你能告訴我她的優點有哪些麼？”

　　陸川將頭振在手臂上，斜靠在床上：“直率，坦誠。學習成績不差，清楚知道自己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也願意為之奮鬥，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種很容易讓男生喜歡上的魅力……否則韓辰那麼優秀的男生也不會喜歡上她。”

　　葉慈微微詫異：“你覺得韓辰很優秀？！”

　　陸川淡淡地點了點頭：“這個劇本雖然有些地方是很狗血，可你如果仔細分析就能發現韓辰和唐小雨在沒有互相瞭解的情況下就能夠彼此吸引是有它的邏輯在的——男女主角都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拋去對感情的猶豫不決，韓辰的個人形象是優秀那一掛的。”

　　歎了一口氣，陸川看向葉慈緩緩說道：“在我看來，唐小雨這個角色很矛盾，韓辰也一樣。兩個人最後的悲劇不是因為誰錯了，而是長大了才發現……對方要的自己給不了罷了。這種情況，一般會被歸結為兩個人不合適。”

　　葉慈默，她其實真的沒有考慮過兩個人的悲劇到底怎麼定性，也沒考慮過兩個人到底為什麼有過三年的彼此暗戀，又在熱戀一年後草草分手。

　　唐小雨對韓辰的喜歡，始於高一時偶然一次瞥見了韓辰的試卷。當時只覺得這個人的字很漂亮。然後兩個人分到了同桌，兩個人才有了交集，後來文理分班分開後，女二號孫靜婷總為兩個人製造機會，聯繫從來沒有斷過。

　　高中三年，唐小雨每年都會收到韓辰為她精心準備的生意禮物。直到高三的寒假前，韓辰和她告白，之後電話打到了她的宿舍只說：“城市你挑，我會考到有你的城市。”

　　高三一向是“早戀高發期”，他們兩個也順理成章地加入了這個大部隊。兩個人會周末偷偷跑出去約會，韓辰指著深夜裡住宅樓亮起的燈光和她說：“以後我也會給你一個這樣的家。”

　　只是唐小雨把感情看得太重要，導致成績一落千丈。高考成績出來，韓辰其實也失常了，可終歸是踩著一本線進了B市的重點大學。

　　剛剛踏過二本線的唐小雨選擇複讀，卻依舊是高三備考時的狀態，每天心心念念地等著韓辰的電話，上課的時候經常心思飄到了別處。韓辰在這種情況下，和唐小雨說了分手。

　　那天，唐小雨不知道韓辰給孫靜婷打了一整晚的電話，說不想耽誤她，說想讓她靜心複習一年，說……年少時候的喜歡比不上前途重要，說到最後韓辰哭得一塌糊塗。

　　而這件事，是唐小雨多年以後在同學會上無意中才得知的。那年韓辰說不喜歡了才分手，不是實話。一年後唐小雨去了G市的大學，卻仍沒能真的把韓辰從心底趕走。

　　直到大四畢業再聚會，她看著對面熟悉中透著陌生的男生，終於意識到“喜歡”早已在這四年的時光中慢慢消失了……那晚她喝了很多酒，哭得淒慘。酒醒後做出了回B市工作的決定，從那以後便再也沒有出席過有他的聚會。

　　直到故事最後，兩個人身邊一直有人走走停停，卻都沒有結婚。唐小雨真正從“韓辰”這所學校畢業，不是她從心底放下了韓辰的那一刻。而是她終於明白安全感從來都不是別人能給予的，企圖通過一場戀愛或是一段婚姻來獲得幸福，這個想法本身就出錯了。

　　“從男生的角度看，韓辰……算是個渣男麼？”葉慈最後輕聲問道。

　　陸川輕笑一聲：“從結果上看，他是。但真的去追究的話，當時他提出分手完全是為了女主的前途考慮，他渣還是不渣，不是兩個人不能走下去的關鍵。”

　　葉慈聞言，沉默半晌。這部戲男女主之間的感情戲讓她壓抑，前半段甜得牙疼，後半段又虐得心塞。談不上誰的過錯，只是兩個人在長大的路上走散了，然後一去不復返……

　　歎了口氣，葉慈轉頭看向床上的男人，有些失神。

　　陸川摸了摸她的頭：“我不是韓辰，我不僅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也特清楚我能給你什麼。”

　　葉慈笑：“嗯，我也不是她。”

　　跟你在一起，我會讓自己越好越好，努力配得上你的喜歡……

　　說到底，唐小雨和韓辰之間不是好的愛情，因為她沒能因為他變成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