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血腥瑪麗（十七） 回到現實

　　“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最初的驚喜過後，李初開始懷疑起來，他警惕的盯著辛萌，“你打的什麼主意，是不是想趁機殺了我？”

　　“要殺你還不用這麼麻煩。你這麼想回家，我也能理解，我成全你。”辛萌看著他，又看看在場眾人。

　　“你們的生命都依託在這遊戲，你們殺了我，就會和我一起消失在世界上，並不會回到現實。”

　　他說：“當然，我也可能說假話，但問題是，你們敢賭嗎？”

　　“……”

　　又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你別混淆視聽，你為了自己不被殺，當然一定會說謊，這還用問嗎！”李初冷笑。

　　辛萌沒理他，只繼續說，“我有權限放你走，只有這一次機會，你走不走？”

　　這次換成李初猶豫了，他很想回家，但又怕辛萌騙他，他想了想，眼珠一轉，說：“程佳莉著急出去和她男朋友結婚，既然有這個機會，你先讓她出去。”

　　“李哥！”程佳莉不敢置信的看李初，誰不知道這是他想讓她先試水呢，這也太卑鄙了吧！

　　李初沒理程佳莉，心虛的拿後腦勺對著她，梗著脖子問辛萌：“如何？”

　　“不如何。”辛萌駁回了他的要求，“只有你能走。”

　　李初一聽，更覺得這是一個針對他的陰謀，他正要拒絶，又聽辛萌說：“我是人工智能，受到程序的限制，你剛才應該也發現了，我不能直接殺死玩家，當然也包括你。”

　　聽到這話，李初想想剛才的事，倒是相信了，卻還是很糾結那個問題，“那為什麼只有我能走。”

　　辛萌給了他這樣一個答案：“你能製造出破壞性的武器，這遊戲容不下你。”

　　雖然聽起來不是好話，但李初卻終於接受了，他說，“可以，但我要求全過程公開播放，給所有人看！”

　　他想的很周到，要是所有人都能監督，諒系統也不敢耍詐。

　　但是辛萌再次拒絶，“玩家不行，只有GM。”

　　李初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那也行，就給所有GM看我回家的過程，在場所有人都是我的證人！”

　　辛萌嘴角的冷笑一閃而過，點頭，“那就開始吧，閉上眼。”

　　李初閉上了眼。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渾渾噩噩的說不清楚，他只感覺一團溫暖包裹了自己，然後身體變得輕盈，沒有重量，像氣球一樣慢慢飄上去，再飄上去，好像一直飄到了九重天……

　　然後溫暖忽然消失，一陣刺骨冷風吹來，他身體一停，再也沒有升起，反而隨著風搖晃，差點失去平衡栽倒，嚇的他猛的睜開眼睛。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熟悉的路口。

　　左側是正在建設的寫字樓，塔式起重機正在向上吊起建築材料，有工人忙忙碌碌，右側是市政府投資建設的人民公園，頭髮花白的老人紮了幾堆，有唱戲的，有跳舞的，還有零零星星幾個玩耍的孩童和匆匆而過的上班族。

　　前後都是看不到盡頭的寬敞馬路，路上車很堵，排成了長龍。

　　他動了動眼珠，彷彿忽然被人摘去了耳塞，機器運行的隆隆聲，工人的吆喝聲，唱戲聲，音樂聲，兒童的笑聲，還有汽車駛過和鳴笛的聲音，全都一股腦的灌入耳中，讓他一時手足無措，竟是不能適應。

　　他這是……回到現實了？

　　面前的紅燈變成綠燈，他連忙跟著人群走過斑馬線，到了對面的人行道。

　　他還記得，這是他每天下班都要走的路，再繼續往前，穿過一個路口，向右拐進一個小區，第一棟樓就是他的家，每天這個時候，父母都會做好熱騰騰的飯菜，等他回去，全家人就圍在一起吃飯。

　　餐廳的燈是溫暖的黃色，當初他爸和他說白色的亮堂，但他媽媽堅持認為黃色的溫馨，非要買黃色的，最後還是他爺倆讓了步，結果證明在生活情趣方面，他倆都得向母上大人低頭。

　　這是恍如隔世的熟悉啊。

　　李初差點就落了淚，他站在路上，拚命仰頭向上看，怕眼淚掉下來，周圍的人會當他神經病。幸好，還沒什麼人注意他。

　　回家！回家！

　　李初興奮的一抹臉，飛快的向著家的方向狂奔，但也許是他跑的太快，路上總有人看也不看的往他身上撞，他只好一邊躲開一邊咒罵，似乎要追回被耽擱的時間，更是跑的腳下生風。

　　很快，他就來到了自家樓下，他跑的太急，呼哧喘氣雙腳發軟，此時才一手撐著膝蓋一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汗。

　　他面前的是五單元，他家住在最裡面的一單元，他邊平復著呼吸，邊往前走，三單元門口有兩個他熟悉的阿姨拎著菜籃子在說話，他跟她們打了聲招呼，問他們有沒有見到自己的父母，但兩個阿姨可能說的太熱絡，並沒有人理會他。

　　他傻站了一會兒，猛的一拍腦袋，管他呢，先回家！

　　到了一單元，爬上四樓，他在門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敲門。

　　這時候，可怕的事發生了。

　　他的手指沒有敲響防盜門，而是直直的穿了過去。

　　李初大吃一驚，跟被燙了一樣迅速把手抽了回來，揉了揉眼睛，盯著那扇防盜門，再次小心翼翼的把手放上去。

　　穿過去了。

　　他愣了。

　　不只是手，還有胳膊，雙腿，最後他整個人都穿過了防盜門，直接進了家裡！

　　這是怎麼回事？

　　震驚過後，他立刻想到，肯定是系統做了什麼手腳，讓他沒有真正回來！

　　他想到此時應該有很多人在看他的直播，他立刻開始指天日地的破口大罵，說這系統騙人，誰也不要相信他，他害了自己，快點殺了他！

　　罵的累了，他總算停了下來，深吸了口氣，見什麼都沒改變，心裡難以言喻的沮喪，忍不住在熟悉的家裡轉了起來。

　　爸爸沒在，媽媽也沒在，是出門了嗎？

　　他走到酒櫃旁，忽然被其中一格上擺放的照片吸引，他拿起來一看，正是一張全家福，他爸爸媽媽併排坐著，中間抱著的……不是他？

　　李初瞪大眼，怎麼回事，中間這個四五歲的小娃娃是誰？！

　　他開始瘋狂的在家裡亂轉，結果光在客廳就找到了許多新照片，還有一本相冊，都是這個小娃娃的，裡面甚至還放著一張從沒見過的他媽媽懷孕的照片！

　　李初大驚失色，媽媽肚子裡的孩子不可能是他，因為他出生的時候，相機都還沒普及呢，根本沒有留下孕照，他媽媽也不可能這麼老！

　　媽媽又給他生了一個弟弟？

　　時間到底過了多久了？

　　他忽然想起，剛才看見的兩個阿姨，似乎都比以前要老了一些……

　　對了，找找檯曆，看看現在到底是哪一年了！

　　記得他媽媽還有往臥室放檯曆的習慣，他走進臥室……

　　然後看到了這一輩子都後悔看到的東西。

　　在臥室的一角，放著一張黑色的桌子，桌子上擺放著一張12寸黑白照片，上面的人……是他。

　　李初不敢置信的衝過去，試圖拿起那張照片，卻什麼也碰不到。

　　遺照？怎麼會是遺照？

　　他……他死了？

　　在這個念頭剛剛起來時，腦海中彷彿被打開了一扇門，遺忘的記憶完全復甦，李初捂著頭疼的蹲在地上，半天緩不過神來。

　　那一天，他正在上班，他媽給他打電話，說他爸摔到了腿，想讓他早點回去，他心裡著急，趕緊請了假，完全忽略了媽媽讓他“彆著急，千萬一路小心”的話，只想著快點回去。

　　後來，他走到路口，就是他醒來的那個路口，前面的信號燈變成了紅色，他心裡著急，左右看看沒什麼車，就想闖過去。

　　結果剛走到路中央，一輛卡車……

　　“啊啊啊啊啊啊！”李初抱住頭瘋狂的嘶吼。

　　“我死了！我死了！我已經死了啊啊啊啊！”他大吼大叫著，“我為什麼忘記了，我已經死了啊！”

　　他痛苦的哭嚎著，眼淚鼻涕流了滿臉。

　　“我已經死了啊……”

　　在那一天，就已經被車撞死了。

　　然後，他穿越進了遊戲。

　　“是的，是的，我死了，我死了才進了遊戲，我想起來了……我……”他一陣恍惚，癱軟在地。“即使回來……又能去哪兒呢……”

　　沒過多久，更讓他驚恐的事發生了。

　　他的身體在慢慢消失。

　　死死盯著自己慢慢變得透明的手指，李初的心臟狂跳起來。

　　“為什麼回來！為什麼要回來！我要迴遊戲裡！我要活著，我要活下去……”他忽然仰起頭，衝著上方大喊，“系統！系統！我知道你能聽到我的話！我冤枉你了！我道歉，我向你道歉！你把我弄回去吧！”

　　沒有得到回應。

　　李初是真的害怕了，也後悔了，他開始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放著好好的GM不做，好好的永生不要，非要回來找死了，他連滾帶爬的跑到客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系統，希望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露出這輩子最狼狽，最難看的姿態，涕淚俱下，不斷的朝著一個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拚命磕著頭。

　　沒用。

　　身體的消失沒有停止，也沒有再看到曾經厭倦憎惡，如今最想回去的地方。

　　最後，李初終於明白了什麼，他癱坐在地上，下身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只有雙手撐著上身，絶望的看著屋頂，然後瘋狂又絶望的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哭。

　　“你說的對，果然容不下我了，容不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