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江山一統
時間回到不死歷一百年。
平民叛亂被鎮壓, 戰爭走向尾聲。
統帥貴族軍隊的白生瀾祭,此時也沒有了多少利用價值,再加上他還在暗中研究終止「長生不死」的方法,毫無疑問的成了貴族們的眼中釘。
要制止他。
或者說,十城不再需要他了。
這樣一個強大卻站在對立面的人,貴族們迫不及待地想將他的存在抹消掉。
但該怎樣抹消呢?
他們之所以迫不及待,就是因為這個人無法與之抗衡的強大。正是因為這份強大, 他們又束手無策。
謀劃許久,他們將目光放到了白生瀾祭的左右之人——於印身上。
他們做的事很簡單。
那段時間,為了震懾平民軍隊, 貴族們提出了一個議案:襲擊平民村落,襲擊那些反叛的平民軍人的家人、朋友、故土。
選擇哪些村落下手,他們精心挑選過了,形成了一份文件, 呈上了白生瀾祭的案頭。
其中就有於家村。
所有人都知道,白生瀾祭不會同意這種方案。
但奇異的是, 這份方案最終被順利通過,轉化為命令下達。
當晚,於家村就沒了。
有人在白生瀾祭眼皮子底下弄虛作假、瞞天過海,假借了他的名義。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 唯有他親近的人,比方說……他的家人。
白生家的人背叛了他,為了不死的生命,站到了貴族的那一邊去。
當然, 他們費盡心思佈置這一切,並不是想要偽裝成「是白生瀾祭下達了命令,覆滅了於家村」這樣去誤導於印。
之前就說過,誰都知道,白生瀾祭不會這樣做。
貴族們並不傻,知道真要這樣誤導於印,那才是他們佈局的最大破綻。
因此他們虛虛實實,將一切做得天.衣無縫,讓白生瀾祭沒有察覺,更是騙過了於印,讓於印在後來尋求真相時,調查到了這樣的真實——
命令是有人假借白生瀾祭的名義下達的。
但他之所以能假借,是因為戰爭臨近尾聲,白生瀾祭一心專注於研究,忽視了不少軍隊的事務,於是一時疏漏不察,就被別人鑽了空子。
這裡面的事實,一半真一半假。
白生瀾祭當時沉浸於「使十城歸回正常」的研究當中是真。
忽視了軍隊的事務是假。
相反的,白生瀾祭從不會顧此失彼,他是潛心著研究,但對軍隊也同樣放在心上。
可當半真半假混合在一起,糾纏在故鄉血染的噩耗裡時,就很難分辨出那份虛假。
「要是白生瀾祭能上心一些,能親眼看一看那份方案,能察覺到身邊有人在假借他的名義,之後的一切就不會發生,於家村就不會覆滅——」空氣裡飄蕩著於印有些失真的聲音,「那些人想要我這樣去怨恨,去遷怒。」
「當年的我多少歲?一百來歲?可還是天真的要命啊……以為知識、才能與天賦就是一切,是能讓我與他比肩的橋樑,卻沒想,人性的陰暗足以腐蝕橋樑的基座,讓所有都坍塌一空。」
「他們成功欺瞞了我。」
「如他們所願,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怨恨。」
「他甚至還想使十城回歸正常……這怎麼可以呢?」
迴盪在空中的於印的聲音越發激烈起來,很難想像他也會用這種語氣說話,倒像是魚朝恩的語氣了。
「於家村的人……我的父親……他們死去了,轉生的鬼魂也不知在哪裡——如果白生瀾祭成功了,一切回歸正常了,那他們怎麼辦?他們會消失的!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我必須阻止他。」
「我勸了他很多次,他卻沒有停止……」
「他快找到方法了——」
「我只能殺了他。」
「他太聰明,就算流放聚窟城,他也一定能走出來。所以……要徹底的殺了他。」
他在貴族、白生家的暗中配合下,做到了這一點。
白生瀾祭被困在千流城的空間崩碎內,生死不休。
於印的聲音消停了下去,冷清的小巷中,再次變得安靜下來。
「他…他不是喜歡那個白生的嗎?」秦狄皺著眉,格外不理解的樣子,「怎麼說遷怒就遷怒的啊?」他彆扭地低聲說了句,「喜歡的話,就多一點信任和包容嘛!」
時辰生用稀奇的目光看他:「信任,包容,你?」
秦狄瞪他,不行哦?
行。時辰生點頭,唇角一勾,聲音拖得意味深長,目光飄到歐薩拉臉上:「還有喜歡哦……」
秦狄很想揍他一拳。
但抬起的手臂被席恩接住了。
「別鬧。」席恩說,「留音球的時限還沒到。」
也就是說,後面還有內容?
秦狄怏怏地放下手,小聲嘀咕著:「還能說什麼?說他後來才發現,當初他的自以為是全是貴族們蒙騙他的?白生瀾祭沒有鬆懈對軍隊的管理,於家村的覆滅怪不到白生頭上,都是貴族與白生家人在背後搗鬼,於是後悔了,開始反過來獵殺貴族,為白生瀾祭報仇?」
他目的大概是轉移話題,飛快一連串說下來,自己首先愣了愣:「……好像這樣說得通?」
徐迪在一旁一拍手心:「嗯!有道理!」
這叫什麼?當年年少無知,無信讒言把喜歡的人捅死了。很久之後明悟真相,開始復仇?
徐迪眨巴著眼感慨:「我看的那些小說都不敢有這麼狗血的情節呢。」
席恩輕笑著搖搖頭:「安靜,還有留言呢。」
於是幾人就安靜下來,小心捕捉空氣中可能迴盪的聲音。
幾個呼吸後,於印沉默許久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來。
恢復了席恩所熟悉的平靜、輕柔、極好聽的聲音。
「嗯……以上都是我編出來的合理的解釋。如果世人需要一個理由,那麼就用這個理由吧。」
什……什麼?
秦狄和徐迪呆住,編的?
於印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迴盪在他們耳邊:「不可否認,當年的我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對手。他們偽造出來的真相,確確實實騙到了我。」
「我在調查於家村覆滅真相的時候,是真的以為那份命令,是瀾祭疏忽大意之過。」
「可這又如何呢?」
「不要說疏忽大意,就算是他親自下達的命令,我也無法怨恨他呀。」
「我是那麼的深愛他,憧憬他。」
「他想終止長生,終止便好。哪怕他要毀滅整座十城,我也只會陪在他身邊。」
於印的聲音是一種敘述的平靜的語氣,理所當然得令人毛骨悚然。
秦狄聽得背脊起了一層細細的涼意,他不自知地喃喃出聲:「那為什麼……」都深愛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麼又會在之後背叛,痛下殺手?
於印的聲音震動著空氣,巧合般的接在他的話後,仿若回答。
「可我無法陪在他身邊。」
「他完美無瑕。像一位神袛。」
「越是靠近,便越察覺到我與他之間的那道鴻溝。」
「極目遠眺也望不到盡頭的,足以讓人絕望的鴻溝。」
「是我努力一百年,一千年,耗盡無盡時光,也追逐不上的鴻溝。」
「我清楚的看到了這道鴻溝。」
「我感到痛苦。」
「無望。」
「……慾壑難填。」
聲音裡懷著一絲奇妙的笑意與饗足:「那一天,我殺了他。」
「親手葬送自己的神袛,那個瞬間——只那一剎那,我終於跨過了那道鴻溝,追上了他。」
……
於印的聲音再一次緘默下去。
「沒有了。」席恩輕聲說,留音球徹底消失了。
徐迪不知何時已經雙手環抱著胸膛,冷極了似的打著哆嗦。要,要命!白生瀾祭運氣好差,怎麼會被這麼個瘋子看上?怪不得之前要編個理由呢,現在這解釋,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思維嘛!
追不到就幹掉對方什麼的……
徐迪淚流滿面的想,沒有人喜歡自己這件事,似乎也值得慶祝了呢。
「他識破了貴族的陰謀,不過沒有拆穿,而是將計就計,利用貴族的力量,將白生瀾祭置於那樣的下場,從而達成自己的目的。」歐薩拉沉吟道,「那之後呢?他還是後悔了?不然為何反過來針對貴族?」
「大概是後悔了吧?」席恩沉靜道,「他也說了,跨過鴻溝的時間,只有那一瞬間。那一瞬間過後,他與白生瀾祭間的鴻溝依舊存在,已是天塹。」
「再也見不了一面,這對慾壑難填的於印而言,又是更大的痛苦和無望。」席恩語氣平淡,「他殺了白生瀾祭,僅僅是飲鴆止渴罷了。」
一時的飢渴填滿了,之後等待他的,是被慾望折磨的,更加漫長的煎熬與難耐。
他是一個人類,卻早已活得有如幻影。
「貴族也是殺白生瀾祭的兇手,他當然不會放過。」席恩說,「中止長生,是白生瀾祭當年的願景,他便將之繼承。」
「復仇與繼承,或許會讓他在煎熬中好受一些?」席恩抬手拍了拍瑟瑟發抖的小學弟的腦袋,溫聲道,「嗯,這也是猜測罷了。誰知道他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畢竟,他已經瘋了九百年了。」
徐迪更加瑟瑟發抖:「……」學長你還不如不要安慰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