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草莓糖

　　「是你……」

　　屬於謝冠華的臉漸漸變成了余嵐熟悉的樣子， 右臉上有一道疤痕劃過，使得原本端正的容貌染上猙獰， 但卻如此專注地看著身體同樣變成半透明的余嵐。

　　「你一直都在？」余嵐愣在原地， 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去。

　　「我想見你。」那個人看向余嵐的雙眼中滿是柔情， 與身上暴露在外的傷痕和紋身形成了強烈反差，「但不敢見你……有的時候我會像， 如果我是謝警官那樣的好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你為什麼這麼傻！」余嵐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 「為什麼躲得好好的，卻要跑到街上去？」

　　「我想見你。」那個人又一次說道。

　　只是這一次，余嵐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滴落下來。

　　原來人死後，也還是會流淚。

　　「如果你一直跟在余嵐的身邊保護她， 昨天晚上應該阻止她。」白老闆正盤算著為什麼閻靈覺得這兩個傢伙會成為雜貨店的客人， 又或者自己可以賣給他們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昨天晚上我被那些妖怪當成了獵物，就算已經是死去的靈魂， 卻依舊不折不撓地想要吃掉我。」那個人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也沒有想到，余嵐她竟然會傻到……」

　　「為什麼不好好和陳浩在一起呢？」那個人似乎非常不解。

　　「你說我傻，那你又為什麼傻到去做陳浩的線人？」余嵐苦笑了一聲。

　　「因為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給不了你想要的穩定生活。」那個人走向前來，似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才能將余嵐抱住， 「而陳浩對我說，他能夠給你想要的一切。」

　　「你果然是個傻瓜。」

　　一個背叛組織的混混， 一個殺死未婚夫的女人，就算錯過了愛情，也不會變得乾淨無瑕。

　　但如今兩個人都已經成了鬼魂，人世間的律法似乎已經對他們沒有任何意義。

　　「曲先生。」余嵐突然將一個看起來很古怪的卷軸遞給白鬼，「那個……叫言靈的小男孩說，讓我把這個東西給你。」

　　白鬼有些疑惑地接過，展開卷軸讀了一會兒，就將卷軸重新合上，對眼前的兩個鬼魂說：「你們可以把那個小男孩當做地府的使者，你們一個出於私利進行告密，使多人在械戰中丟掉性命，甚至傷及無辜。一個出於私仇殺死陳浩，使雙親飽受愁苦。人世間的法律已經無法涉足，所以地府對二位進行了提議，先行對鳳凰山頂進行重建，再回地府受刑。」

　　「也就是說，在鳳凰山頂變回最初的模樣之前，你們兩個人估計得一起留在這個山頂上重建這個旅遊景點，哪裡都去不了。」白鬼倒是沒有想到，閻靈還惦記著如今被燒成廢墟的鳳凰山頂。

　　「真的嗎？」對於這份審判，余嵐和她的鄰家哥哥在詫異的同時，又不禁將雙手握在了一起。

　　「不算什麼好事，畢竟地府的刑罰可不是那麼輕鬆的事情。」白鬼看了一眼山頂的方向，「如果你們想要逃走的話，面臨的後果可能更可怕。」

　　「我們不逃走。」余嵐與身邊的對視著，「但我們現在只是鬼魂，該如何重建鳳凰山頂呢？」

　　「地府人手不夠又窮，在這方面可能沒辦法為兩位提供幫助了。」白老闆攤了攤手，「不過在下所經營的雜貨店，可以為兩位提供正常活動的身體。鑒於地府實在太窮，提供身體以及相關手續只能由二位賒賬，在二位去往地府之前，再由二位分期還清。」

　　「……」這傢伙，是在壓搾鬼魂勞動力嗎？

　　不管怎麼說，兩個鬼魂還是感謝地向白老闆低頭，看到孫勤勤悠悠轉醒之後，就笑著隱去身形。

　　「已經結束了嗎？」醒來的孫勤勤看著站在她面前的「曲白」，幾乎要覺得自己剛才見到的那個紅色身影只是一個夢，也許從余嵐的鬼魂開始，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個荒唐夢而已。

　　「結束了。」白鬼笑了笑，「之前我曾經說過，事情結束之後希望孫小姐可以滿足本人的好奇心。昨天晚上，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孫勤勤的臉上有些恐慌，「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我只記得半夜的時候，那三個混混突然撞進的我的房間裡！然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等我在房間裡醒來的時候，我的身上卻完好無損，手上卻握著一把沾滿血的菜刀！」

　　「普通人遇到這種事情，應該會更加害怕才行。」白鬼打量著眼前的孫勤勤，「但孫小姐你……就好像習慣了這類事情一樣。」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孫勤勤點了點頭，「自從我中學畢業之後，就時不時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些都不重要了。」白鬼直接轉身向山下走去，「事情已經結束，孫小姐應該有旅行社的電話吧，盡早讓他們派車把你送下去。」

　　「那麼曲先生您呢？」

　　「我想再看看這鳳凰山的風景。」

　　與孫勤勤話別，白鬼一個人沿著山路向下行走。

　　一直以來，白鬼以為自己出生於一個普通的家庭，會擁有能力也只是因為一個意外的契機。

　　但從閻靈似真似假的話語中，白鬼發現閻靈似乎認為他的這份力量來自於家族和血脈覺醒。如果真的是如此，那麼難道白家以前也曾經出現過和自己擁有一樣力量的人？

　　不……想起閻靈最後所說的話，白鬼又覺得自己的力量可能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們所擁有的火焰能夠淨化一切，而自己的火焰卻似乎在毀滅一切。

　　還有鳳凰山頂上的鳳凰虛影。

　　如果這份力量真的來自於血統，那麼三十多年前在鳳凰山頂展現鳳凰虛影的那個人，是不是也來自於白家？

　　還是不對。

　　白鬼不禁皺眉。

　　如果這份力量真的來自於白家的血脈，那為什麼他的父母完全不知道「死而復生」或者說「風華涅磐」的事情？

　　「叮鈴鈴！」

　　就在這個時候，白鬼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怎麼了？綿綿？」看了看來電人的信息，白鬼很快接通了電話。

　　「老闆一！老師讓我們畫了明信片寄回來哦！不過我覺得明信片肯定寄得很慢，所以已經把明信片的照片給你發過去啦！記得看！我去玩啦！」小跟班歡快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又匆匆忙忙地掛斷電話，但至少還沒有忘記在掛掉電話之前給白老闆一個隔空飛吻。

　　無奈地搖了搖頭之後，白鬼就打開雲綿發來的圖片信息。

　　白色的明信片上，畫技拙劣的雲綿用彩色的筆繪製了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周圍還有很多粉紅色的不明物體，為了防止老闆認不出來，雲綿綿小朋友還特地標注了——

　　綿綿，老闆和草莓棉花糖。

　　感覺就像是一家三口一樣。

　　「就這樣吧。」站在山路上，看著鳳凰山周圍的雲霧，白老闆笑了，「普普通通地生活著也是一件好事，百鬼雜貨店也該重新開張了。」

　　而在百鬼雜貨店的門口，已經有一個人拿著一張卡片徘徊在那裡，反覆看了閉店聲明幾次之後，對方才幽幽歎了口氣說：「算了，明天再來看看，希望這家店真的有傳說中那麼神奇。」

　　七天之後，白老闆和雲綿大包小包地回到百鬼雜貨店，卻意外地發現隔壁晨曦書店竟然也掛上了閉店的招牌，估計一段時間內不會有人上門來向白鬼追問「曲白」的事情。

　　將大袋大袋的行李堆放在茶几上，白鬼頓時開始苦惱起收拾的問題。

　　這些行李當中，有一些是衣服之類的生活用品，但還有一些是白鬼和雲綿利用幾天的時間一同外出旅行的時候，從各種詭異的地方收集來的新貨。

　　比如黑虎城的秘藥師，青龍城的老道士等等……想要從這些傢伙的手中進貨，需要的卻並非是金錢，而是以物易物。

　　因為很少有人能夠給出讓他們心動的代價，所以他們也從來不對外做生意，白鬼算是他們少有的固定客戶。

　　事實上，其中有一些人，他們本身就曾經是百鬼雜貨店的客人。

　　讓這些隱士最為不理解的是，得到了這麼多寶物的白鬼，他的目的竟然是用這些寶貝去換錢？！

　　實在是難以理解……

　　將貼有各種標籤的瓶瓶罐罐臨時堆放在茶几上，白鬼需要再將它們整理一遍，最後才將其中最珍貴的一部分藏入地下室中。

　　「有人嗎？」就在白鬼準備開始整理的時候，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來過幾次，但是店門都關著，現在老闆已經回來了嗎？」

　　「請進。」看著推門而入的年輕女子，白鬼竟然發現這又是一個熟悉的面孔，「歡迎來到百鬼雜貨店。」

　　米曉，曾經和「曲白」參加同一個讀書會，身份是作家，是某一本著名愛情暢銷書的作者。

　　那個希望「曲白」能夠在她的新小說當中化身為男配角的女人。

　　「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尚且顯得風塵僕僕的白老闆難得身穿一身米白色的男裝，再加上及腰的長髮整齊地紮著，倒像是從漫畫裡走出的……

　　「您就是老闆？」米曉謹慎地打量著眼前的人，「看起來就像是故事裡的完美男配一樣。」

　　「哦？還是男配角嗎？」白老闆禮貌地笑著，卻放棄了在招待客人的咖啡裡加奶加糖，因為茶几上放滿了瓶瓶罐罐，所以只能親手遞給眼前的客人。

　　「還？」米曉有一陣疑惑，但很快就解釋說，「畢竟在我們慣有的設定當中，男主角的設定還是要更加霸氣一些。」

　　「那麼就看看我這個男配角，能夠為新來的客人做些什麼？」白鬼邀請米曉一同在沙發上坐下。

　　「這個……」這位暢銷書作家似乎有些難以言語，猶豫了一下之後就先行轉移話題問道，「老闆知道隔壁的書店為什麼閉店嗎？」

　　「可能經營不善倒閉了吧。」白老闆臉上依舊帶著招待客人的標準笑容，「畢竟原本就沒有什麼生意，而且還有一個糟糕的老闆。」

　　「您真會開玩笑。」米曉不禁莞爾，「其實我還是挺喜歡那家書店二樓的氛圍，所以經常會跑到這裡來看書，突然閉店還真讓人有些不習慣。」

　　「而且書店老闆應該也不像您所說的那麼糟糕。」米曉帶著回憶的表情說道，「朋友總說我很善於觀察，所以各種觀察的結果告訴我，隔壁那位書店老闆可不是普通的商人。」

　　「何以見得？」

　　「畢竟如果他只是普通書店老闆的話，無論是身上的穿著，還是佩戴的手錶袖扣等等都實在太過昂貴了。更重要的是……」米曉看了眼門外，「那位經常在書店裡幫忙的夏先生，雖然總是被那位老闆稱作是打工仔，卻總是開著名車進出。」

　　「說實話，這種富家大少體驗生活的戲碼在我看來實在是太過拙劣。又或者對方從一開始就並不介意自己的身份被看破。」米曉撥弄了一下精細打理過的直髮，「如果再加上一位不清楚對方身份，又情不自禁與書店老闆陷入愛河的青澀小姑娘，那就是小說當中最經典的套路了。」

　　「所以，這位客人的願望，是想要成為隔壁書店的老闆娘嗎？」白鬼自認為得出的結論。

　　「哈哈哈哈。」米曉卻在這個時候大笑了起來，「我看上去像是青澀的小姑娘嗎？雖然那個老闆看起來條件不錯，但和那種冷冰冰的臉在一起呆久了，恐怕我會坐立不安。」

　　頓時，白老闆覺得眼前這位女士簡直就是難得的知己。

　　「我叫米曉，我是一名愛情小說作家。」米曉重新介紹了一下自己，「這一次來到貴店尋求幫助，是因為我缺少下一本書的靈感。」

　　「尋求靈感嗎？這倒是一個難得的生意類型。」白鬼開始思考自己的庫存當中，有哪些可以幫助眼前的女士實現願望。

　　「自從我的上一本暢銷書之後，我嘗試寫過許多同類型的小說，但成績都以慘淡收場，有的甚至直接被出版社拒稿。」年輕的小說家流露出一絲苦笑，「出版社的編輯說，我的第一本書可能只是機緣巧合，而後面所寫的那些『垃圾』根本無法給人愛情的味道。」

　　「所以我想，如果能夠親身經歷一次完美的愛情邂逅。體驗的時間不需要太久，相信我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就能夠寫出突破巔峰時期的文字！」

　　米曉的眼中流露出憧憬，但白鬼還是忍不住問道：「通過與本店交易，您甚至可以直接一躍成為豪門新貴，而您所要的卻只是一次靈感的激發？」

　　「抱歉，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魔法……那麼對我而言魔法絕對不是送我走到人生巔峰的捷徑，而是讓我一步步走向巔峰的工具。」

　　「比起一步登天，我還是更享受尋找一條正確的路，然後一步步攀登的過程。」米曉說著，從沙發上起身，「不知道老闆能否滿足我的心願？」

　　「本店正好有適合客人的商品。」白鬼的手在茶几上那些瓶瓶罐罐上方拂過，最終拿起一個玻璃小瓶子，裡面放著一顆粉紅色糖果一樣的小藥丸。

　　「服下這枚藥丸，您會遇到命運為您量身製作的完美愛人，也自然能夠邂逅最完美的戀情。不過……」白老闆還是不忘記說清條款，「藥效只有短短半個月而已，希望不會讓客人覺得時間太過短暫。相對的，這顆藥的價格也並非太過昂貴。」

　　聽到老闆所報出的數字，米曉實在有些目瞪口呆。不過按照老闆的補充說明，他們的交易可以利用平台來完成，可以等到米曉確定藥效起作用之後再付款。

　　「老闆，您就不擔心我耍賴嗎？」因為價格而有些忐忑的米曉忍不住問道，「如果藥效起作用了，我卻拒絕付款怎麼辦？」

　　這麼說著，米曉卻已經開始掏出自己的手機進行付款。如果藥的效果真的如老闆所說的那樣，那麼這一筆付出是絕對值得的。

　　更何況，她也很相信將百鬼雜貨店推薦給她的那個人。

　　「與本店的交易，並不是耍賴就可以破壞的。」

　　白老闆的笑容在米曉的眼中竟然變得有些可怕，接著一個火鳥的虛影突然出現在她與老闆之間，沒等米曉感覺到驚慌，虛影就再次消失不見……

　　「交易成立。」

　　也許是因為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見證藥效，米曉剛剛回過神來就已經將玻璃瓶中的藥丸吃了下去。

　　藥丸的味道讓米曉覺得有些吃驚，所以雖然她已經走到雜貨店門口，仍然忍不住回頭對老闆說：「老闆，沒有想到你店裡的藥還挺好吃的，就像是小朋友們喜歡的草莓糖。」

　　草莓糖？

　　看著米曉開車離開的身影，白鬼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那藥丸雖然是粉色的，但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沒有味道，入口即無才對，怎麼可能會嘗出草莓的味道？

　　「老闆，我去和朋友玩！」

　　雲綿綿小朋友的身影正準備和白老闆擦肩而過，就突然被表情可怕的白鬼抓住小手臂。

　　「老……老闆……」雲綿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壞事降臨，不禁開始思考自己最近闖過那些禍。

　　「雲·綿·綿！」老闆只有在事態嚴重的時候，才會這樣一字一頓地喊出雲綿的名字，「你有沒有偷喫茶几上的什麼東西？」

　　「我……」小跟班的眼神有些飄忽，不一會兒就繳械投降，認真誠懇地坦白說，「我，我之前看到瓶子裡有一顆草莓糖，覺得肯定是不小心混進去的，所以就拿起來吃掉了！」

　　白鬼：「……」

　　「但那顆草莓糖一點都不好吃！一點味道都沒有！」雲綿綿小朋友還非常理直氣壯地叉腰，「所以我後來又放了一顆更好吃的草莓糖進去，絕對沒有闖禍！」

　　「……」白鬼無奈掩面，「綿綿，你最近半個月還是和學校請假，好好待在家裡，哪裡都別去。」

　　「誒？！！」雲綿綿小朋友頓時緊張起來，「老……老闆，我，我是不是吃了壞東西？我，我……綿綿會不會死掉？！」

　　看著小跟班瞬間眼淚汪汪的樣子，老闆只能安慰地摸摸雲綿綿的小腦袋。

　　「放心，只要不出門就不會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