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已替換

　　開車繞了一大圈遠路之後， 石凱還是鼓足勇氣走進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區，好幾次深呼吸之後， 才拿出鑰匙打開家門。

　　幾乎就在大門開啟的時候， 身穿素雅長裙的妻子已經出現在了石凱的面前， 微笑著對石凱說道：「老公，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石凱雖然不經常加班， 但卻從來沒有在飯點之前回來過。

　　「下午沒有什麼事情，所以就提前回來了。」石凱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聽到一些讓自己崩潰的心聲， 所以稍稍鬆了一口氣，「今天過得怎麼樣？」

　　「還是和以前一樣。」石凱的妻子徐靜依舊微笑著，「上午的時候去買菜，幫爸媽買了一些維生素， 路過店舖的時候看到一條領帶很適合你， 就一起買了回來。」

　　「辛苦了。」石凱早就已經習慣了妻子的這種匯報模式，也能夠通過這些匯報得知妻子一天的行程，算是某種特殊的夫妻交流。

　　「打掃了屋內之後就做了午餐， 然後就是洗衣服和澆花之類小事，稍微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就開始做晚餐了。」

　　妻子剛剛匯報完，屋子二樓就傳來一個聲音。

　　「靜靜，你出門幫我買的報紙呢？」

　　「爸， 我這就幫你拿上來。」徐靜對丈夫笑了笑，從沙發旁邊拿起一份報紙， 就扶著樓梯向二樓走去。

　　就在石凱覺得一切順利，一切如常的時候， 卻突然聽到了心聲。

　　[如果腳滑從樓梯上摔下去的話，我是不是就可以休息了？]

　　石凱一臉驚悚地看向自己妻子，卻只看到對方腳步很穩地一路向上，不像是會摔跤的樣子。

　　但石凱也可以確定自己並沒有聽錯那個聲音，那確實是妻子徐靜的心聲。

　　石凱走到客廳，看見妻子已經將晚餐的材料全部都準備好，只要稍作處理下鍋，一頓豐盛的晚餐就完成了。

　　「小凱回來了啊？」石凱的父母跟隨著徐靜一起從樓上走了下來，母親是和徐靜一樣帶著溫和笑意的女性，而石凱的父親曾經也是一位出色的投資人，父子兩個給人的感覺有些相似。

　　「我回來了。」

　　石凱陪著父母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而徐靜則進入廚房忙活起了晚餐。

　　「小凱也不是賺不到錢，下次我們還是請個下人幫忙吧，反正樓下的傭人房還空著。」石凱的母親似乎有些心疼一直忙碌著的兒媳婦。

　　「下人又怎麼能把事情做到最好呢？」石凱的父親一邊看著報紙一邊回話，「而且你那個時候不也都是這樣過來的嗎？都是石家的好媳婦。」

　　[這茶葉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石凱看到父親眉頭一皺的時候，就聽見了來自父親的心聲，然後詫異地聽見母親立刻解釋說：「你常喝的茶葉都見底了，我看靜靜也很忙，所以就讓她明天再去買。」

　　「這種事情早幾天就該意識到了。」石凱的父親直接放下茶杯，繼續看報紙。

　　過了一會兒，石凱的父親向一邊伸出手去，然後石凱的母親就將那邊的老花鏡遞了過去。

　　父親和母親之間的動作，讓石凱覺得母親就算沒有聆聽石，也能夠知道父親心裡在想些什麼。

　　如果是以前，面對這些就算聽見心聲也還是雞毛蒜皮的事情，石凱根本就不會在意，頂多就是感慨一下父母心有靈犀。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石凱突然覺得，母親在照顧父親的這麼多年當中，究竟付出了多少，才能達到如此察言觀色的境界。

　　特別是到了吃飯的時候，石凱的這種感覺被無限放大了。

　　坐在餐桌上，當石凱看向自己父親的時候，聽到的是一堆吹毛求疵的心聲。

　　[這個菜有點鹹了。]

　　[牛排有些熟過頭。]

　　[竟然有足足五個葷菜，葷素搭配不太均衡。]

　　[這茶喝著果然還是不順口。]

　　當石凱看向自己母親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聽不到什麼特別的心聲，最多也就是回憶著之前看過的電視劇而已。

　　但是當石凱看向自己妻子的時候，那些心聲卻顯得有些可怕。

　　[好累，明天又該做些什麼呢？如果還是這麼幾道菜的話，老公和爸爸應該都會不開心吧？]

　　[剛才做菜的時候，好想把菜刀砍在手上。]

　　[乾脆離開這個家吧，但又能到哪裡去呢？]

　　[回娘家嗎？那邊只會催著問，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給石家生出繼承人。]

　　[今天老公好安靜，一點都沒有批評我做的菜，而且還這麼早回家，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這是什麼時候，才能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也許從一開始，我的選擇就錯了。]

　　聽到妻子心聲的最後一句話，石凱才想起來自己完全沒有底氣指責父親的吹毛求疵。至少年老的父親只是將這些挑剔埋在心底裡而已，但在獲得聆聽石之前，對妻子的廚藝以及形式當面明言挑剔的，似乎只有他石凱一個人而已。

　　指責餐桌上沒有太多爸爸媽媽喜歡吃的菜。

　　指責出門穿的衣服沒有及時被熨燙。

　　甚至指責妻子晚上睡覺的時候呼嚕聲太大。

　　每一次妻子都會笑著回應，石凱也覺得自己只是順口一說，畢竟這一切對於生活而言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可是當他聽見妻子的心聲，才知道這位許下誓言要與自己共度一生的女性，究竟生活得有多勞累。

　　說實話，在走進家門之前石凱曾經設想過許多可怕的場景。

　　他曾經想過，他會不會認為聽見心聲的能力而獲知一些難以置信的事情。

　　比如妻子會不會背對著自己做過一些錯誤的事情？

　　父母的感情是不是早就已經崩潰？

　　自己會不會多出來一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石凱甚至想過自己推門而入之後，坐在客廳裡的三個人會不會正一同用心聲密謀著如何殺死自己。

　　和這些可怕的景象比起來，如今石凱所聽到的這些其實真的只是生活中的小事。

　　可偏偏就是這些小事，比起那些今天動地的大事更能讓石凱感覺到自己的失敗。

　　畢竟石凱之前所想像的那些事情，都源自於自己對家人的不信任，都去猜測自己的家人是否犯了什麼過錯。

　　可是歸根到底，是自己在生活的各個細節當中，從未考慮過妻子的感受，將擁有良好出身，發誓要照顧一生的妻子，當作是呼來喚去的傭人。

　　甚至還犯下了已經無法彌補的錯誤。

　　事到臨頭，無論是身邊的朋友還是親人或者是愛人，石凱都沒有真正看清過。

　　就算一開始的時候石凱對身邊的人都充滿了信心，這種信心在懷疑面前似乎也顯得不堪一擊。

　　整個晚餐的過程當中，石凱都默默關注著表情有些疲倦的妻子，就算妻子疲累的心聲不斷在他腦海中迴盪，他也沒有挪開視線。

　　晚餐結束之後，石凱的妻子馬上就起身準備收拾餐桌。

　　「我來吧。」

　　在一家人震驚的目光當中，石凱突然從座位上起身，捲起袖子開始收拾碗碟，並且一路帶回廚房開始洗刷。

　　明明是小學生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是在石凱的家人看來卻有些不可思議。

　　到了晚上，深夜入眠的時候，依舊疲憊了一天的徐靜正準備帶著防止鼾聲的小工具沉沉睡去，卻突然聽見躺在自己身邊的丈夫說：「老婆，你有沒有想過出去工作？」

　　徐靜張大嘴巴難以置信地看著石凱。

　　「或者出去好好旅遊一段時間怎麼樣？」石凱接著說，「總會有一兩個好友吧？」

　　「石凱。」徐靜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你是犯事了嗎？還是突然破產了被人追債？」

　　「是啊，犯事了。」石凱點頭承認，「我這個人從來沒有認過什麼錯，也從來都不覺得認錯能有什麼用。」

　　徐靜沉默著。

　　「我父母有自己的資產，還有我給他們的各種養老存款。所以除了這些之外，我所有的房產、存款以及公司和餐廳都會歸到你的名下。」

　　「除了我的命之外，恐怕只有這些東西可以補償。」石凱苦笑了一聲，「放心，我不會從公司帶走任何人，就算你什麼都不管，陳俊也會把一切打理好。而且我記得，你你以前學的就是金融方面吧？」

　　徐靜還是沉默著。

　　兩個人就這樣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安靜了好一會兒之後，徐靜才再次開口。

　　「那你怎麼辦？」徐靜沒有拒絕。

　　「我剛剛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麼優點。」石凱苦笑了一聲，「但白手起家倒是有些擅長。」

　　接下來，徐靜和石凱都沒有在說話，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夜未曾入眠。

　　石凱會說這些話，許下這些承諾，並不只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從未關心過自己的妻子，說到底那些小事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微不足道。

　　但嬌嬌，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卻是石凱已經無法挽回的過錯。就算把破碎的鏡子重新粘起來，也無法再變得和從前一樣了。

　　白老闆說的對，完美的結果並不重要，甚至很多時候其餘都不是完美的。

　　但為了讓事情變得更好而去努力，才是一個人真正應該做的。

　　「對不起。」

　　靜靜說了一句之後，石凱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石凱就給嬌嬌打個電話。

　　「嬌嬌，那個孩子……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負責到底。不過我現在已經是身無分文的人，所以可能會延後一段時間……」

　　「你想讓我付出什麼都可以，不過雖然聽起來有些可笑，但唯獨婚姻是我沒有辦法許諾的。」

　　「畢竟我曾經向一個人許諾過婚姻和忠誠，雖然現在一切都被我自己毀了，但我不打算再向另一個人許諾。」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屬於嬌嬌的聲音傳來，「抱歉，我後來發現自己似乎算錯了日子，這個孩子不是你的。」

　　「……」

　　「不過真是沒想到啊。」嬌嬌在電話那頭發出一聲輕笑，「沒有想到你這個自大狂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