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肅說降
眾所周知的是,董卓當前的靠山是汝南袁氏,太傅袁隗把持朝權,兵權方面,則交由這位西涼出身的將領打理。
這回他能光明正大地進洛陽一趟,也是因袁紹的主意。
然而這次董卓的表現,卻堪稱糟糕,完全不能讓袁隗一派人滿意。
要是早來一些,護駕勤王之功就是囊中之物;要是晚來或是乾脆不來,又不會屯那麼多兵士在城外,白耗大量兵糧。
落得不上不下,董卓去給袁紹複命時,得到的臉色也不怎麼好。
董卓也不管,回頭就尋他的心腹幕僚李儒,商榷要如何在袁家將他一腳踢開之前,先發制人地甩了這頤指氣使的蠢後臺,自個兒抓緊機會單幹了。
別看他才來了一天,卻提早將局勢摸得相當清楚了。
倒楣的何進死得突然,他的舊部就大多數降了袁家的毛頭小子。
也正因如此,他們不再那麼需要他了,在對待他時,才會恢復了最初的傲慢。
然而,就憑那資歷和歲數都不足的兩人,要鎮住那些心不順的軍士兵卒,整頓軍隊秩序,沒個幾月的扎實功夫,是難以成事的。
要是他這會兒能強勢進駐洛陽城中,接著反客為主,奪取兵馬,劫持天子,號令百官,想必有大利可圖。
只是最大的問題,就在他來得太倉促,有十萬人還遠在河東郡裏,一時半會調不過來。
憑這區區五千人(號稱五千,實際也就三千),還真掀不起大風浪來。
要是等慢慢調兵過來,途中就不可避免地回引起別人的矚目和警惕,沒准得被有卸磨殺驢之心的袁家帶頭,給自己扣個謀反帽子一道剿了,落個偷雞不著蝕把米的下場。
既然如此,就得行險急之計。
李儒一聽董卓的計畫,是要來一招故弄玄虛——將手底下的五千西涼兵白天大張旗鼓地開進城去,晚上則掩人耳目地喬裝出城,白日再高調進城……如此反復,造成他兵眾將多,勢力雄厚的假相。
李儒不免很是猶疑。
“這計若是能成,主公當飛黃騰達、從此貴不可言;若著人拆穿、或是途中事泄……”
那就是運氣好的話能落荒而逃,被打成亂臣賊子;運氣不好,就得全員身首異處了。
董卓以鼻音含糊一應:“富貴險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須知這時的司隸校尉(兼情報工作),正是董卓打過多次交道的袁紹。
董卓可是萬分清楚,對方就是個粗心大意的繡花枕頭,再加上自己同袁家的關係向來密切,要賭上一把,試試瞞過對方耳目,倒也不是一點勝算也無的。
董卓越想越覺得可行,而且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便火速道:“我意已決,你只替我完善下罷。”
李儒見他執意鋌而走險,也不再多勸。
將大事定了,董卓又想起那可恨的燕清了:“我欲除了那潁川村夫,不知你可有良計?”
李儒道:“此子無根無基,偏一步登天,為陛下之寵,成眾臣之敵,註定不得人心。只是他淩厲狡猾,老謀深算,又知同主公交惡,定存戒備,機會難尋。縱得了,動手之前,仍有一處障礙。”
當今聖上有名無權,哪怕是一貫醋橫不遜的董卓‘受言辭所激、不慎誤殺’了新封的司空,也頂多挨下訓斥貶職,不痛不癢。
再有目前跟董卓同一陣線的太傅袁隗給幫忙兜著,其他大臣又甚至稱得上樂見其成,李儒是真不認為,動了燕清會有多嚴重的後果的。
前提是能找到機會。
董卓意會,惱道:“我觀姓呂那將,雄壯威猛,驍強絕倫,為萬人之敵,有他護在燕村夫左右,豈有得手之日?”
李儒思忖片刻,忽道:“慢著,主公帳下有一中郎將,姓李名肅,據聞與那呂布同鄉,不若召他前來,問上幾句,看他是否有說降呂布之能?”
明眼人都看得出,燕清這會兒雖官至司空,卻是空有虛譽的無根浮萍,岌岌可危,手裏壓根兒就無甚麼實權可言。
皇帝再看重他,也是軟弱無能,朝中之首,始終是出身世家大族、門生故吏遍天下,又在士林中備受推崇的袁隗那一幫人。
而幫袁家掌軍勢的,則是董卓。
比起跟在一個隨時都要倒塌、自身難保的白面書生身邊,定是隨後台勢大、戰功顯赫、兵力充沛的董卓,才能被叫作前程似錦。
董卓聞言大喜,忙派親兵去召李肅過來。
李肅正愁自己能力有限,已到了瓶頸,晉升遙遙無期,就得了這麼個大好機會,自是立馬拍胸脯打包票。
“主公勿憂,肅識呂布久矣,早知此人有勇無謀,見利忘義,若有重利當前,再加肅三寸不爛之舌,不愁他不變節心動,拱手來降。”
董卓點了點頭。
為了確保事成,他唯有忍痛舍了剛得手還沒捂熱乎的神駿馬兒赤兔,再有黃金千兩、明珠數十顆、玉帶一條。
帶著董並州下血本出的重金厚禮,李肅滿懷雄心壯志,就去遞信,要私下約見呂布,好將對方勸來董卓這邊了。
且說燕清同呂布交代完一直擱在心裏的大事後,就徹底放鬆下來,沉甸甸的眼皮也不知不覺地合上了,不過是呂布一沉思的功夫,就已安然睡去。
呂布猝一開口,就對上了燕清那張精緻漂亮、此時正睡得很是安詳的臉龐,不由胸口窒了一窒,剩下的話也就莫名其妙地咽了下去。
目光不受控制地沿著那修長雪白的脖頸滑下,定在微敞的寢袍領間,被細膩無瑕的肌膚裹著、若隱若現的纖細鎖骨上。
他娘的,這世上咋能有人長得這般好看呐?
呂布眼眸深沉,一臉嚴肅地盯著燕清的睡顏,一盯就是半個時辰。
待案上蠟燭因久久沒人撥芯,忽然滅了,室內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後,呂布才如夢初醒。
他這是在幹什麼蠢事兒?
自己還一身臭汗,戰袍也換下,明天一早還得去忙那樁要事。
哪兒是優哉遊哉地繼續呆在這,盯著個哪怕再美得像神仙精怪、內裏也還是同他一樣是個貨真價實的兒郎的……上官的時候。
呂布清醒過來,就果斷起身,輕手輕腳地邁出了一小步。
只是他這麼大的塊頭擺在這,再放輕動作,也還是動靜不小。
呂布僵硬地站在那不動了,思來想去,實在不願驚醒了燕清的睡眠,便摸黑脫了鞋履,赤著腳踩在地上。
這下總歸是沒問題了。
呂布滿意地揚了揚唇角,又想起什麼,回身在榻上一頓摸索,一下就找著了那被疊得整整齊齊的薄被。
他捏著兩角利索一抖,就將那徹底展開的薄被,給燕清小心翼翼地蓋上了。
燕清疲憊得很,哪怕這會兒打雷也不見得能吵醒他,呂布就這點小動作,當然沒那本事把他喚醒。
儘管一片黑暗,壓根兒就看不到成果,呂布心裏還是就跟完成一樁大事般滿足得很。
這下真的提著髒鞋,慢慢悠悠地跟做賊一樣出去了。
回到房裏,呂布先要了一桶涼水重刷身軀,才泡進備好的熱水裏頭,將一身塵土洗得乾乾淨淨。
就是這寢衣不甚符他的尺寸,套了上衣後,腰後還是露了一截健實精軋、線條流暢的背肌出來。
呂布擰了擰眉,倒是沒有發火。
而就在這時,李肅的信來了,以同鄉敍舊的名義,想約他明晚在營寨一敘。
呂布將信往火盆裏隨意一丟,摸著下巴想了好一會兒,才回起李肅是誰。
他居然在董老賊手底下幹活?還當了個虎賁中郎將?!
呂布暗自咋舌,旋即卻不是羡慕行動,而是鄙夷不屑。
連李肅那般能力平平的,居然都能在董卓帳中混得如此有頭有臉……
不是董賊眼光有問題,就是他無人可用,才不得不矮中取高了。
無論是哪點,都不像是個有前途的。
呂布嘖嘖有聲,毫無誠意地同情了一把投錯上司、恐怕混到頭了還不自知的這位老鄉。
至於見不見嘛……
呂布愉快地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
——明日再看罷。
可憐李肅枯等一夜,不得回信。
到了翌日早晨,燕清醒了。
確切地說,是在狹窄的小榻上翻身時,一不小心摔落下來,生生驚醒的。
好在地上有氈,榻也不高,摔得並不算疼。
燕清睡眼惺忪地坐在地上,打了個大哈欠,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儀容,才揚聲喚侍婢進來。
好歹也是大司空了,不該連洗漱這等小事,都還得親力親為罷。
無意中摸到那條皺巴巴的被子時,燕清還有些詫異。
是哪個細心又膽大的婢女還是親衛自作主張,偷偷進來過一趟,才給他蓋上的這個?
他蹙眉詢問,卻無人承認,怕是不想受罰罷。
燕清心裏警惕,當下只按了不提。
皇帝劉辯受了那場天大的驚嚇,就把朝給停了五天,沒早朝可上的燕司空,在用完早膳後,就還留在府中。
而一臉意氣風發的張遼,也終於回來複命了:“稟司空大人,營寨已在城北一帶紮下。”
燕清頷首,有意促進這兩將關係,並不將昨晚同呂布說過的事重複一次,而是讓他直接去同呂布商量。
又暗忖,挖一個是挖,挖兩個也是挖……一會兒索性寫個奏摺,向陛下請求,將高順也調來罷。
“是!”
張遼應了,忙不迭地就去尋呂布。
呂布早已換了一身戎裝,在院中揮刀舞槍,大汗淋漓。
張遼不是第一次同呂布共事,來前就做好心理準備,接受對方不耐煩的態度了。
不想在溝通問詢時,呂布卻是前所未有的和顏悅色,不但好聲好氣地解答了所有疑問,還同對練了幾把,才與他一道前往兵營。
直叫張遼有些受寵若驚。
不過在走前,呂布想著獨自在宅邸之中的燕清,總覺得很不放心,再加上有李肅來信,他乾脆又去見了燕清一下。
盯著呂布背影,心裏很是愕然不解的張遼又哪里知道,呂布之所以瞅他順眼,全因個美妙的誤會而已。
——呂布自個兒琢磨來琢磨去,始終認為,素未謀面的燕清,之所以打一開始就對他另眼看待,大概都是有張遼替他美言的緣故。
“李肅?”燕清正在聚精會神地寫著奏摺,聞言眸光一冷,旋即淡然一笑:“既是你同鄉,見見又有何妨?”
燕清看著雲淡風輕,心裏卻已對‘李肅’這人充滿了殺意。
要不是李肅這個同鄉幫董卓以利誘呂布跳槽,幫呂布提供了開一間義父人頭專賣店的靈感,發現了升官發財的新捷徑……
也不會讓呂布就此聲名狼藉,一臭到底。
這會兒大概是老壽星上吊——活膩歪了,才將主意打到他身上來。
“噢。”呂布原就無所謂見還是不見,這下應得也是蠻不在乎。又鄭重其事地叮囑道:“布不在左右時,司空大人還是少出行為妙。”
燕清一怔,失笑道:“好,你且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