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向天借糧
——保證合乎自個兒心意?
若是換了旁人這般口出狂言,呂布當場就要嗤之以鼻了:有時候連老子都折騰不明白自個兒的喜好,你個區區外人就能更明白?
何況這會兒千里馬已經有了,趁手兵器也有方天畫戟和百步強弓麒麟弓,手裏頭用的都是世間難覓的寶物。
尋常的那些金珠玉石,對最大的欲望已經得到充分滿足的呂布而言,都漸漸變得懶得去貪了。
往常每打一處勝仗,呂布都忙不迭地趕在挑選戰利品的前頭,這會兒卻無師自通了謙讓的馭下一道。
不急切爭功,反主動將功勞獎賞分給底下部將,讓他們感激涕零之餘,下回也更樂意拼死效力,浴血奮戰。
可如今是燕清以這般篤定的語氣開口,呂布就只覺胸腔裏似有一萬個鼓吏在造反似的,片刻都不帶停地在敲鑼打鼓,吹號擂樂,直讓他激動莫名。
儘管不曉得具體是什麼,他的鬥志已被徹底激發起來了。
燕清將呂布的反應盡入眼底,不由善意地笑了出聲。
神弓寶馬,絕世美人,不都是英雄的標配嗎?
在將名為貂蟬的胡蘿蔔,暗中吊在呂布這頭二愣子驢的腦袋前後,燕清就狡猾地隻字不提了。
畢竟在董卓這個心腹大患除掉之前,他們多的是仗要打,東征西討下,也不是成家立業的好時機。
橫豎按照演義所寫,‘呂布戲貂蟬’這一樁流傳千古的大戲,可是發生在三年之後的,那緩個一年兩年,也不擔心貂蟬被王允胡亂嫁了。
徒留呂布興奮了好一陣子,才從抑制不住的心猿意馬、目不應暇的天馬行空的想像中,拼命平靜下來。
其實,呂布還隱隱約約地感覺到的是——無論主公送的是啥,他恐怕都會喜歡得緊的。
燕清同呂布隨意聊了幾句,就有人報陳縣令求見了。
“快請公台進來。”
燕清精神一振,即刻坐起身,埋頭飛快整理了下因方才那一躺而微亂的袍襟。
呂布心裏雖掠過一抹失望,卻還是極有眼色地挪到燕清身後,將漏出的幾縷青絲小心翼翼地攏好,幫著理了理那稍歪了些許的發冠。
就是那因勤練武藝而生了繭子的指腹,宛若無意地屢屢擦過白皙光潔、竟比上好絲綢還柔滑細膩的脖頸。
燕清不做他想,只覺得隱隱發癢的,不由笑著拂了一拂,將那幹不來細活的毛躁虎爪撥開,溫柔道:“好了,公台非是對儀容萬分挑剔之人,奉先也不必太過仔細。”
“唔。”
呂布面無表情地應了,再最後弄了弄,就退了開去,識趣道:“陳縣令既有話尋主公說,布便先去兵營了。”
燕清這會兒淨在琢磨陳宮,並未察覺出呂布話裏的那點小暗示,便隨意點頭:“好,奉先自去忙罷。”
呂布慢騰騰地站起身來,正兒八經地行了一禮,轉身才走了幾步,就又回頭,向正凝神細思的燕清道:“主公,關於那書單子……”
“那簡單,你——”燕清不假思索之下,就差點叫呂布去找郭嘉要單子了。
好在話到嘴邊,被他及時反應過來,給咽了回去,臨時改口道:“晚膳後,來書房尋我即可。”
燕清打算就在孫權勸學呂蒙時排的書單上,再按照呂布的個人喜好,加點趣味讀物,也好刺激下學習的積極性。
……比如一些豔而不俗的小黃書?
自認還是挺善解人意的燕清渾然不知,光那惹人遐想萬千的誘餌就已足夠了,根本不必再多加籌碼。
“喏!”
呂布聽到主公讓他在晚膳後再去一趟,嘴角就不知不覺地往後一咧,這回是真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他前腳剛走不久,陳宮後腳就邁了進來。
燕清掀了掀眼簾,唇角微微一揚,笑道:“公台,請坐。”
陳宮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方才落座:“宮冒昧來擾,實是因有要務需詢,還望燕司空莫怪。”
“哪怕不為公務,只要是公台有話想同我說,那豈有不見之理?”
燕清存了要勾搭對方上賊船的心思,態度自然是一等一的和藹可親。
即使陳宮不主動上門求見,他也會尋由頭召對方過來,哪怕看星星看月亮,說人生談理想,他也是要儘快將這不可多得的智士搞定,真正納入麾下。
只要帶走陳宮,這中牟縣,對燕清而言就不再具有逗留的意義了。
燕清笑眯眯地打了個手勢,示意陳宮坐近一些,溫柔道:“願聞其詳。”
陳宮微微一愣,還是依言照做了。
在幾句例行的客套問候後,陳宮很快切入了他最關心的正題:“關於那數萬黃巾降卒,不知燕司空預備作何安排?”
劉辟同副將具都身死,除戰死的一成外,有近八成都當場投降,成了俘虜。
而在那四萬士卒當中,真正能充當戰鬥力的青壯,不過兩萬出頭,剩下兩萬皆是隨軍家眷和老弱運夫。
那一萬多生力軍,分別被呂布、張遼、高順和賈詡這四個有軍職的將領給瓜分了,可剩下那兩萬多人的生計,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陳宮頭上。
光是安頓突然多出的這一大幫人的吃住,就足夠陳宮感到焦頭爛額的了。
別說他在面臨黃巾軍來勢洶洶的進攻時,無奈之下只有下了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的堅壁清野的命令,以至於距收穫只有一月之期的田裏莊稼,大半被付之一炬……哪怕糧食完好無損,也供不起忽然多出的這麼些張嘴。
看著庫裏所剩無幾的存糧,陳宮無法,只有來向燕清求助。
燕清不疾不徐道:“我軍中正是缺人的時候,凡是戰力,皆需納用。”
陳宮尚有三千多郡兵,只要不再是動堪數萬的黃巾來襲,他都不懼,聞言點頭道:“這是自然。”
燕清穩穩道:“至於那些家眷,去留就隨他們自己了。”
“若肯隨我去譙上任,來年春天,我自會分給他們耕種的土地;若要留在這裏,我會贈予他們足夠過冬的糧食,待開春了,他們自做定奪。”
陳宮微訝,面上不由多了幾分困惑和慎重,慢慢道:“不知燕司空,現有糧食幾許?”
觀燕清軍中兵少糧也少的困境,實在不像能一下掏出夠數萬人過冬的米糧的闊綽。
燕清坦然笑道:“實不相瞞,在我走馬上任前,朝廷只發放了夠一千軍士一月多的口糧,距徹底告罄還有兩三日罷。”
陳宮:“……”
若不是燕清風度斐然,氣若蘭仙,他幾乎要懷疑對方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就是存心戲耍了。
燕清樂得眉眼彎彎,伸出手來,一下又一下地摸著臉色微黑的陳宮的背說:“公台啊公台,你也莫氣,只因你出此問,我又不願欺瞞,方才實話實說罷了。”
“皇糧雖少,我尚有妙法一招,可解此憂。”
陳宮嘴角抽抽,只面上不顯:“還請燕司空不吝賜教。”
燕清笑道:“清雖不才,卻願向天一借,以慰生靈之望,解此乏糧之困。”
陳宮:“……向天借糧?”
之前還只是有耍弄玩笑之嫌,這言一出,就幾乎能被肯定是信口開河了。
要不是在宴席之上,及其前後,燕清都給陳宮留下了絕佳的印象,陳宮早已枉顧對方是自己頂頭上司一事,怒得拂袖而去了。
燕清莞爾:“此時多說無益,公台定也不信罷?只望你稍安勿躁,明日辰時,聚民於府前長巷即可。”
陳宮淡淡一笑,並不反駁,只默默應了,卻顯是不信居多。
關於其他那幾樁要務,陳宮都暫沒了同燕清商議的心思,只客客氣氣地飲了半杯茶,就起身告退了。
燕清也不留,笑著目送他離開後,就去了書房。
“喲。”
翹腿坐在胡椅上的郭嘉,不費吹灰之力地就聽出了燕清的腳步聲,頭也不抬,只隨便招呼一聲,就繼續埋首案卷了。
燕清四下一看,不見旁人,不由好奇:“文和呢?”
郭嘉懶洋洋道:“他啊?兵營去了。”
燕清嗯了一聲,忽問道:“要不也讓你領個軍師將軍?”
軍師祭酒跟軍師將軍的區別,就在於前者是個純文職的參謀幕僚,後者則在參謀的基礎上,領一定軍權。
郭嘉敬謝不敏:“承蒙厚愛,然恨分身乏術,恐會力有不逮啊!”
燕清也不捨得將太多勞務壓在他身上,見他推辭,就不勉強了,笑道:“你在寫甚麼?”
郭嘉先不說話,將最後幾段一氣呵成,將信紙舉起晾晾,又親自點了個香爐在邊上熏著,方道:“主公不如猜猜看?”
燕清摸了摸下巴,不懷好意地笑道:“無由這般講究,該不會是寫給哪位姑娘的情信罷?”
“知我者,主公也。”郭嘉跟著壞笑:“可不正是荀家的文若小娘子?”
燕清不禁輕咳一聲,不敢拿君子說笑,只道:“你莫不是想要請他來此,助我一臂之力罷?怕是不成。”
郭嘉挑眉,不以為然道:“有何成不得的?”
或許是因為荀彧在史上獲得的評價太過完美的緣故,燕清雖對他的才幹一向垂涎,卻在潛意識裏,總習慣了將對方視作只可遠觀的高嶺之花。
在洛陽時,縱有地利之便,也只敢寫寫信去撩上一撩;受命外派時,據名聲之利,也不願拿潁川安危做籌碼,去迫請對方出山;現京中大亂,荀家態度不明,燕清就更不會輕舉妄動,省得惹對方生厭了。
倒是跟表面看著憨厚遲鈍,實際蔫壞的荀攸頗為投緣,多有書信來往,有情深日密之趨。
燕清略想了想,解釋道:“文若忠骨錚錚,素來懷有拳拳報國之心,現京師動盪,陛下身邊,顯是正缺他那般膽志超群、具國士之風的俊傑,他又豈會輕易離開呢?”
郭嘉嘴角抽抽,卻是答得理所當然:“文若非是愚忠,豈會分不清局勢?他在京師,人微言輕,也於局勢無補。”
見燕清還要再說,郭嘉將那曬好的信慢條斯理地用火漆封好,往他身上啪地一拍,說道:“重光為嘉所擇之主,切莫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