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驚天一箭
因陳宮施行的堅壁清野、堅固堡壘以退外敵之策,本該是富饒豐收的金秋,就成了淒淒慘慘的凋零焦黑。
沿途映入燕清眼簾的土地,皆是被焚燒過的灰黑或枯黃,還印下了無數亂糟糟的腳印。
任何人都看得出,這已經沒剩任何可供糟蹋的東西了。
可想而知的是,等真正退敵之後,需要陳宮發愁的,除了修繕破損的民居,就是籌備過冬的糧草了吧。
燕清穩穩地騎在今日不知為何將四蹄兒邁得尤其輕快、偶爾還調皮地蹦躂蹦躂的赤兔馬上,只以一手持韁,騰出空來的另一手,則緊緊地撈著金光熠熠的麒麟弓。
而他身上穿著的,也不是往日的素色長袍,而是臨時縫製的簡易騎裝。
款式極簡潔普通,不似呂布身上的百花戰袍和獅蠻戰鎧,具有威風和殺氣的加成,可對燕清而言,卻已足夠了。
這畢竟要比文士袍要便於行動得多,而燕清,也並不指望東漢時期的戰鎧能起到多少防護作用。
他的自保手段,還是以卡牌“閃”為主的。
而在旁人眼裏看來,一向以溫文爾雅,謙謙君子形象示人,使人想到‘白衣卿相’一詞的主公,忽然換上騎裝,就平添幾分磅礴氣勢、英姿颯爽。
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氣息淡去些許,換做威風凜凜的殺氣,也讓人甚感眼前一亮。
若不是燕清一意孤行,非去執行誘敵大計的話,呂布怕會更有興致欣賞一番主公的這副新鮮裝扮的。
他一面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前行,足夠讓騎著西涼良馬的十幾位騎衛緊緊跟上,一面不動聲色地警惕周圍,留意隨時可能出現的探子伏兵。
不過這一路上,明明越來越接近中牟城了,卻始終沒遇到任何可疑的跡象,反而讓燕清感到訝然不解了。
看來黃巾將領劉辟過於執著,不肯放棄近在眼前、尚在負隅頑抗的中牟城,哪怕糧草快要耗盡,也不願意轉戰別處。
而是想要速攻下據點,好獲取糧草補給。
那自然就不願分出人馬在四周探尋,而是全力以赴地攻擊城池了。
當然,也還有另兩種可能——要麼是劉辟認定不會出現援軍,要麼是不將數量稀少的援兵放在眼裏。
燕清漫不經心地想著,待遙遙看到受數萬人圍攻、依然屹立不動的高大城牆時,神容一肅,喝道:“揚旗,奏號,提速前進!”
“喏!”
能被呂布精挑細選出,作主公親衛的這些兵士,自是有傲人資質的。
得令之後,他們轟然應諾,立刻將繡有“燕”字的旗幟抖開,同時將號角吹起,再揚鞭催馬,一切執行得有條不紊。
牛角號被大力吹響,悠長嘹亮;軍馬興奮嘶鳴,蹄踏鏗鏘;戰旗迎風烈烈,翻滾飛揚;後面是被掀起的大片黑塵,前面是狂亂飛舞的鮮豔盔纓。
分明只是十幾個輕騎兵,當他們一字排開,大聲鼓噪著疾馳而來時,卻硬生生地營造出了數百數千人的駭人氣勢。
被驚動的不只是林中飛鳥,還有正鬧哄哄地用亂七八糟的各式‘兵器’、對城牆努力進攻的黃巾軍士。
見煙塵滾滾下,驀然殺出幾百上千個裝備精良的騎士,在一將引領下衝他們筆直闖來時……
不少人大驚失色,魂飛魄散。
那些連統一制式的正式戰袍都沒有,多還光著傷痕累累的腳,唯二可以證明他們的黃巾兵身份的,就是披散的頭髮,和額頭上紮得緊緊的黃色頭巾。
他們最初是受不了暴政,又聽了周邊人鼓動而從的軍,不想眨眼功夫,就沒退路了,從追隨天公將軍(張角)改朝換代的義兵,稀裏糊塗地淪為燒殺揭露的賊寇。
既沒接受過什麼正經訓練,又因膽怯和想偷懶、而落在最後頭出工不出力。
忽然面對這不知具體人數多少的恐怖敵襲,就將他們當場嚇得雙股戰戰,拔腿就跑。
有的往外胡亂跑了,更多的還是往前頭擠去,好獲取一些受同袍庇護的安全感。
而黃巾諸將劉辟,正遠在最前,賣力指揮兵士用剛組建好不久的粗糙撞柱來攻城。
這還是托了城中守兵箭矢徹底告罄、鍋碗瓢盆也毀得所剩無幾的福。
前幾天,在那可惡縣令的帶領下,不只是守城兵士,就連運夫和婦人都有不少參與到防衛中來,手段還層出不窮,直叫他們吃了不少苦頭,折損許多人馬:射完了箭就用鍋裝滾燙的水往下澆,用削尖的長木棍紮成屏障……
劉辟是生生打出了火氣,才非要不惜一切代價,也拿下這破城不可的。
眼見著勝利在望,劉辟忽聞背後一陣鼓噪騷亂,再有陌生號角音自兵戈相擊的縫隙間鑽入耳朵,不由心裏一緊。
這節骨眼上,可半點亂不得!
到底不是究竟訓練的正式兵卒,喧嘩已是常事,甚至嘩變都有過,劉辟也不慌張,只拍馬調頭,往後方跑了一段。
這才模糊看到來勢洶洶的兵馬。
他心中凜然,當下扯著嗓子大吼道:“慌甚麼!不過是個把援兵來了,速速列陣,預備迎戰——!”
在劉辟大吼大叫地重整隊形時,燕清並沒趁這亂勁兒還在,就真熱血上腦,作死地衝進去。
而是趁這些人沒組織好陣型,也還沒摸清他的深淺底細時,在距黃巾軍尚有兩百步的地方,勒馬停住,與他們遙遙對峙。
“來者何人!”
劉辟好不容易擠過亂跑的兵士,去到佇列最尾,揚鞭指道:“你——”
燕清原還以為,從幾萬人裏要找出將領來,會是極困難的事,到此時此刻,才發現其實再簡單不過了。
黃巾軍不但軍糧得靠搶,裝備也匱乏,尋常兵士連鞋子都穿不起,武器也就是參軍時自帶的鋤頭為多,腳板底磨得稀爛。
能騎上馬的,起碼得是個軍職後面帶‘長’的人物,再有身漂亮簇新的盔甲,全副披掛上陣的,那定然就是軍中舉足輕重的大將了。
“問我?”
燕清朗笑一聲,打斷了劉辟的叫囂挑釁。
並不學對方那樣用大得厲害、反容易顯得底氣不足、虛張聲勢的聲音,而是不慌不忙,極平穩而清晰地報上了名號:“漢承平侯、司空、領豫州牧燕清——”
說到這,燕清微眯著眼,驟然提氣,使音一瞬揚起,砸下擲地有聲的四個字來:“今、來、討、賊!”
在場的人裏,至少超過大半,臉上的神色都是茫然,沒搞明白那一大串官銜究竟意味著什麼。
可主帥劉辟臉上那一瞬間流過的驚懼心虛,他身邊的那幾個副將親兵,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燕清在說話時,手裏也沒閑著。
騎裝的右袖被輕輕挽起,露出一大截晶瑩如玉、纖細勻稱、不顯瘦弱的皓白上臂來。
燕清唇角隱約帶笑,眼底卻冷若寒霜,如冠玉的俊美面龐,溢出絲絲殺意。
他掄起蓄勢已久、通體金燦、表似有紅焰流淌的麒麟弓,卻奇異地不俯身去取那掛在馬畔的雕羽箭。
而是直接從從容容地眯起一眼,眉目間就不自覺地帶出了幾分邪異不羈。
隨著他微微側過頭來,俊美無儔的側顏便展現在眾人面前,而他面不紅心不跳,骨肉勻亭的修長雙臂往不同方向拉展……
不過眨眼功夫,這張極為不凡的金色巨弓,就被這看著文質彬彬的燕大司空,不費吹灰之力地拉成了一輪滿月!
儘管那弓弦上空無一物,但這同精緻外貌反差極大的神力,還是讓眾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而燕清的那十幾親兵,早就在情不自禁地大聲叫好,奮力喝彩了。
燕清面向逆風的方位,由武冠簡單束起的烏髮飛揚在後,他輕笑一聲,瞄準了對底下發怔的人大吼大叫的劉辟,倏然大喝一聲:“賊將劉辟,還不受死!”
話音一落,燕清就將指力一鬆。
口中脆道:“著!”
同時在沒人看得到的空中,一張從燕清手心裏飛出的卡牌“殺”碎成無數金粉,又迅彙聚成一道凝實細線,可不就同箭矢無異!
正是,虎筋弦響弓開處,滿月送去箭如星,聲似雷鳴驚霹靂。
——是驚天動地的一箭。
遺憾的是,在那一霎,只有燕清能看到金箭飛射出去的絕致美景。
將士們只聽得那柔韌而不失結實的牛筋弦,發出一聲極悅耳的響動。
黃巾兵們剛都被燕清氣勢和神力所震懾,這會兒回過神來,見燕清其實不過是裝得煞有其事地搭弦射箭,其實什麼都沒真架在上頭後,態度就徹底變了。
他們滿心以為,這看著來頭不小的敵將是著了瘋魔了,才在眾目睽睽下使這昏招來虛張聲勢,正要哈哈大笑。
稍有些學識的,就忍不住賣弄一番,當燕清是要仿效古人的‘驚弓之鳥’,妄想將他們主帥劉辟當做好欺負的傷雁般洗刷玩弄呢!
開什麼玩笑!
這兩軍之距,足有兩百步之遙,哪怕後羿在世,具穿楊射柳之能,也不可能隔了一倍距離,還能命中他們這邊的人的!
然而就在他們面露嘲笑時,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幕,就狠狠扇了他們一記耳光。
緊接著傳入耳廓的,可不就是行兵打仗之人,所萬分熟悉的銳物破空之聲!
實際上,在燕清只拈弓不取箭,做那看似荒謬滑稽的舉動時,劉辟就不似旁人一般毫無警惕,甚至可以說,他的直覺從一開始,就在瘋狂地警告著他。
可那偌大一張華麗金弓上,確確實實是空空如也的呀!
況且這還隔了兩百步有餘,哪怕對方詭計多端,提前在弓箭上動了什麼隱蔽手腳,這距離可是實打實的。
要真順著直覺,做出閃避動作,豈不才是中了對方奸計,顯得自己未戰先怯,大墮己方威風?
就在劉辟下定決心,紋絲不動,還預備鼓動將士們大聲嘲笑的時候——
“嗚!!!”
劉辟只覺左腿驟然傳來一陣肉裂骨碎的剜心銳痛,胯下隨他馳騁數年的座駕亦是痛苦地哀鳴一聲,狂竄幾下,轟然跪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
劉辟哀嚎著,從馬上滾落下來。
讓他狀況雪上加霜的馬兒,卻在奮力抽搐幾下,就一動不動了。
將士們被這忽然驚變嚇得肝膽俱裂,忙圍上去。
這才看到,不知怎的,竟是在眾見之下,憑空多出一支金色箭矢來,以雷霆萬鈞、淩雲霹靂之勢兇狠地穿透了劉辟搭在馬腹旁的左大腿。
其力道之猛,居然在徹底貫穿了劉辟的腿後,還沒得到足夠削弱。
而是繼續向前,深深地插進了毫無防備的馬腹之中。
赫然就將劉辟的腿,給牢牢地釘在了剛氣息斷絕的馬兒身上。
眾將憶起那不可思議的情景,心中皆怖,恐懼不已。
燕清之所以能隔這麼遠,還能準確命中目標,就是多虧了麒麟弓那能加五十步射程、在命中後,又能同時射殺坐騎的特殊效果。
要換了呂布來用,因為沒有卡牌“殺”,只能用尋常雕羽箭,就不見得會強制命中,但一旦中了,馬也肯定得倒楣。
見事情發展就如之前所料的那般,燕清心中大定。
面上卻只雲淡風輕,將弓掛回背上,調轉馬頭,向還一臉敬畏崇拜地注視著自己的親兵們,輕描淡寫地下令道:“撤離!”
燕清清楚得很,這馬是死得透了,但人卻只是傷了。
除非他用“殺”牌連射三下,否則對方看著傷勢厲害,卻定不致死。
那這會兒還不跑,一會兒就跑不掉了。
而且這跑的速度,也是有講究的……
之後的發展,也正應了燕清的猜測,並沒被射死、而是被射出了十足凶性、也被射跑了理智的劉辟在痛暈之前,所下達的命令,就是讓副將暫代自己指揮,帶領大軍去,務必將害他至此的敵將人頭取來。
燕清忽快忽慢地催馬跑著,裝得狼狽,實際上卻將浩浩湯湯的追兵們吊在一個不遠不近的安全距離,足夠讓他們看清自己撤離的路線,又不會讓那些亂箭有可能射到自己。
就這麼領著他們往伏兵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