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戰略未定
在那之後,燕清雖召呂布與他同榻而臥的次數略有縮減,可的確是沒再變成其他亂七八糟的人物,將他嚇得睡都睡不安穩了。
呂布美滋滋地摟著心愛的主公睡了幾宿,就一掃之前精神萎靡的狀態,重新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只是當部隊到達平丘這一兗冀涼州的交界處時,燕清帳下兩大謀主的意見,居然產生了空前巨大的分歧。
郭嘉主張趁如今士氣高漲,不妨一鼓作氣,北上將冀州占下,再不急分兵部署、鎮守當地,而是立馬聯合張揚曹操,一邊布下對幽州的公孫瓚和劉虞的防線,一邊強攻並州作亂不斷的黑山軍,順道肅清一度挺進到河東一帶、對關東盟軍後方虎視眈眈的白波軍。
否則等公孫瓚劉虞回過味來,來個安內不如先攘外,先發制人下,燕清哪怕擁有陛下任命,要真發兵攻打倒還稱得上名正言順,卻無疑會曲折困難許多。
荀攸則認為郭嘉的戰略制定,未免太過冒險。
當初征討董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卻也是籌備已久,準備充分的結果。現將士們歸心似箭,兵疲馬瘦,主公亦離大後方有半年多了,家大業大,人心繁雜,難免有動盪的不定之因;而冀州本土勢力錯綜複雜,要切實吃下,也不知得費多久;加上並州張燕與公孫瓚一向有些書信來往,倘若聯合,便讓他們腹背受敵,馳援且隔黃河天險,戰線無限拖長,十分不易。
不若先回豫休養生息,若局勢實在緊急,大可同駐守豫地的守將換趟,總得避開疲兵遠征的兵家大忌。
二人各執一詞,難得爭論不休,燕清不置可否,轉而問一直一言不發的劉曄道:“子揚,你怎麼認為?”
劉曄在後人眼裏,一直是被惋惜的佐世之才:不但膽識過人,且料事如神,判斷局勢無比精准,也屢獻妙策,偏偏關鍵時刻總不被採納,被迫學得委婉,卻又因這點被奸人看不慣,來個挑撥離間,最後被害得鬱鬱而終。
燕清明知此事,當然不會忽略這位大才的見解。
劉曄礙於自己皇親宗室的敏感出身,一發覺此事涉及同為宗親的劉虞時,便下意識地沉默許多。
不料燕清會點他名字,他在短暫錯愕之餘,不免感到受寵若驚,便靜心思索半晌後,緩道:“主公雄踞豫、兗二州,若圖往北發展,必先佔有冀州,此有沃野千里,兵多糧廣,若能屯兵至此,征伐東西,具都有利。只是這戰機究竟是急有利,還是穩妥好,需得從多方面去看待。”
“此話在理。”對這些益處,燕清當然是心裏有數的,聞言點了點頭,莞爾道:“願聞其詳。”
劉曄簡單道:“該地究竟有無重兵駐守,取之是易還是難;又需知當地世家大族的態度,制約起來有多棘手,治理起來又將面臨多大阻礙;還得尋將軍們參謀,看地形是否易守,一旦公孫瓚同張燕聯合,是否擋得住襲取,等到援軍;最後則是這州牧人選,主公是要親自兼任,還是另定人選?”
燕清心念一動,微微一笑道:“子揚之意,我已盡知。”
劉曄謙道:“主公英明睿智,自有定奪。”
燕清搖了搖頭,旋即拍掌三下,以清脆聲響止住二人爭辯後,笑眯眯道:“不錯,我還想著,若是你們停不下來,就乾脆再聽一會兒呢。”
郭嘉悻悻地收回掐在荀攸衣領上的手,踮起的腳跟落回,嘴角一抽。
就自家主公這笑得不懷好意的模樣,顯然在‘再聽一會兒’後頭,還藏了點什麼兇險之意。
荀攸若無其事地理了理被揪亂的領子,又一絲不苟地撫平衣袍上可見到的皺褶,便重新掛上老實巴交的外皮,慢吞吞地恢復了正坐。
劉曄輕咳一聲,低眉斂目,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燕清也略過方才二人差點發展成互毆的畫面不提,道:“且候上十日,再做決定。”
這十天夠他寫信給荀彧、賈詡問策,也夠他秘密調動還在兗豫二地駐守的、由趙雲等將所帶領的軍隊,還能等幽州的探子遞信回來,看公孫瓚和劉焉究竟鬥到一個什麼程度,又是哪一方占了上風。
畢竟不是十萬火急的軍情,郭嘉同荀攸互視一眼後,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偃旗息鼓,具都同意。
送走謀士們後,燕清召集來呂布等高階武將,挨個問他們的看法。
誰知昨晚負責率人巡夜的張遼剛睡醒沒多久,腦子不甚清醒,就將重點全放在他自己最關心的‘是不是繼續打仗’這上頭了。
燕清才剛做了短暫停頓,都沒來得及說完,他便眼前一亮,積極發言:“打打打!”
高順也被帶歪關注點,果斷跟上:“打!”
就連孫堅居然都杵著根簡易拐棍來了,因負傷而錯過太多的他,此刻激動得一邊拿棍子敲地一邊嚷嚷:“打打打!!!”
他既然都這麼說了,黃蓋程普韓當祖茂等一直跟著他的淮泗將領當然也這般回應。
鬧得最後,就變成彷彿誰嗓門更大,喊得更快,就能搶到前鋒似的。
燕清:“……”
他問的又不是這個。
唯獨呂布一言不發,漠然抱臂,睥睨踴躍表態的眾人,大有鶴立雞群的架勢。
末了嗤笑一聲,心忖這群人莫不是因讀書少了,被張文遠隨便一帶,就都能成傻子了罷。
他這麼理直氣壯的鄙視著他們的時候,渾然忘了就在不遠的半年前,他非但其中一員,還是帶頭的那一位。
燕清對已鬧成一團的他們不再抱有期望,看向唯一沒參合進去的呂布,笑吟吟道:“奉先認為如何?”
呂布臉色深沉,煞有其事地分析道:“要打得趕早,想休養的話,眼下怕不是時機。”
燕清訝道:“噢?此話從何說起?”
呂布面上鎮定自若,實際上已然絞盡腦汁:“這不是快要入冬了麼?天寒地凍,從來不是出兵的好時機,而慣居越北的一般就越耐凍,氣候上不適應,於我軍也不利。”
燕清贊同地點了點頭,笑道:“真要打的話,算上休息時間,也拖不了那麼久,約莫會在十月下旬拔軍,進得再慢,十一月中也當到了。”
呂布仔細想了片刻,認真道:“其實差不多。這會兒秋收將至,放他們一回家,心怕沒半天就全散了,都得丟下兵器幫家裏人幹農活。這麼一來,不光訓練難出效果,也起不到與軍養息的作用。”
燕清微訝。
話糙理不糙,常年接觸底下將兵的呂布所提出的這問題,顯然更符合實際情況一些。
燕清沉吟一會兒,道:“自前任謀反伏誅後,冀州便一直無官員留守,若是此時去取,憑陛下詔書,官軍是定然不會反抗的,難題在於如何對待世家門閥,以及應對隨時可能聯合起來夾擊我軍的並州張燕,和幽州公孫瓚。”
呂布不以為意道:“主公不若派個精於此道的留在治所慢慢梳理,再留重兵駐守,一旦說不通了,還能來個硬的。至於張燕那頭好辦,最好是先下手為強,把那夥老無事就興風作浪的黑山軍一鍋端了,剩下公孫瓚一股獨木難支,還有劉虞給他拖著後腿,也成不了甚麼大事。再者,我軍士氣正盛,期間亦有注意休憩,精力戰力仍充沛得很,要作一兩次似虎牢關前那般的大戰,也是綽綽有餘的。”
燕清莞爾:“那我問你,等十日之後,我若真派你去做這此役先鋒,可肯有信心大勝而還?”
在真實的歷史上,創下靠十數騎就殺得黑山軍潰不成軍的輝煌戰績的悍將,可不就是呂布麼。
在燕清心目中,還真沒有比呂布更適宜的人選了。
呂布還保持著剛剛侃侃而談的瀟灑模樣,猝不及防地聽得此言,頓時瞠目結舌。
他腦海中似霹靂一般閃過一念——主公先前不是應承了,待回豫後便那啥那啥麼!
儘管內心相當糾結痛苦,恨自個兒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可對上主公滿是期待、器重和信任的一雙眼,呂布就舌頭打結,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他這下也是反應過來了——主公方才揪著他一個人問來問去,大概就在這兒等著,其實早定了他做這主帥。
他意興闌珊地於心中長歎,面上卻絲毫不露端倪,且在眾將豔羨無比的目光中穩穩地單膝跪下,雙手抱拳行了一禮,鏗鏘有力地應道:“主公大可放心,且候凱旋佳音罷!”
燕清滿意點頭,親自扶他起來。
呂布還鬱悶著,就感覺手心裏被悄悄地塞了一個小紙團。
“?”
他心頭一動,不由自主地看向燕清,卻得了一個調皮的眨眼。
“……”
——真可愛呐。
呂布似被輕微電流擊中,心都漏跳一拍。
唉,算了算了,去就去吧。
呂布耷拉著腦袋往外走,正要尋個無人的地方展開這紙團瞧瞧寫了啥,張遼便沒心沒肺地從背後一撲而上,拽著他肩頭不許他繼續前進,羡慕萬分道:“哎,怎麼又是你做前鋒!”
呂布冷冰冰道:“怎麼,不服?”
張遼哪兒不知,他這威脅背後就是老生常談的一句‘校場見’,兀自煩惱道:“這倒不敢。”
不等呂布恥笑,他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難不成這同你常同主公同床共寢、秉燭夜談有關係?照這麼說,我也當學學你,莫要盲目矜持,縱使主公不請,也該去自薦枕席——”
話未說完,口無遮攔的他便被正心煩意亂的呂布給一把掀翻,忍無可忍地摁在地上,送上一頓久違的新仇加舊恨的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