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心知肚明
呂布見到這名叫劉康的小皇帝時,反應十分尋常,燕清的態度,則更是淡定到了極點。
即便這天子到底有多少分量,天底下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在眾目睽睽下,燕清仍是毫不輕慢,而是盡到了臣子該有的禮數,並不留下任何話柄。
待入了帳中,燕清便隨意些許,笑吟吟地向劉康伸出手來,親自解開那早被他看不順眼的、髒兮兮且尺寸大得能把這小不點皇帝包成春捲的披風,讓人洗乾淨了送回給呂布那去,又讓人準備暖湯熱水和乾淨衣裳,好叫劉康能先暖暖肚子,再洗去一身污垢。
燕清的想法很單純——經過挑明,呂布這會兒可是他的愛人了,任誰都不願意叫愛人的隨身衣物包在別人身上,還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
劉康卻有些受寵若驚。
在貌若天人,笑靨溫和的燕司空面前,被趕鴨子上架的這位漢室天子,不由自主地開始為自己的形容狼狽而感到羞恥,無措地抓住自己的衣角,怯怯地低著頭,不敢同他對視。
燕清親手燃起安神寧息的熏香,淡淡香氣縈繞帳內,配上暖橘燈光,使萬分緊張的二人一點一點地放鬆了下來。
“湯來了,陛下請用。”
燕清明白劉康如今就是一頭驚弓之鳥,並不讓多餘的人進到帳內,聽得親兵在門口報出後,便自己去接了過來,遞給劉康。
劉康木愣愣地接了過來,目光不經意地同燕清那充滿善意和鼓勵的眼神接觸,頓時一激靈,趕忙撤了回來,耳根也跟著發紅。
他為了掩飾這莫名其妙的心臟狂跳,匆匆忙忙地就飲了一口,好在燕清事前就有吩咐,不然這下鐵定會被燙著。
燕清微訝,禁不住提醒道:“陛下,不必飲這麼急的。”
“喔,喔。”
劉康心神不屬地應了,老老實實地停住。
看著這弱氣得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跟被虐待著大的小動物一樣戰戰兢兢的大漢天子,燕清幾乎要忍不住揉眉心歎氣了。
董卓到底是造的什麼孽啊。
劉康不知燕清在歎什麼氣,只覺是自己叫對方失望了,更加局促地坐著,腳趾緊緊蜷起,手裏還捧著剩了大半碗、熱騰騰且香氣四溢的大骨湯,不安地抿住乾裂的唇。
而剛還對呂布都張牙舞爪、誓死護主的小宦官,這會兒已縮成一團了。
連他自己也不曉得,明明眼前這個人遠要比那兇神惡煞的大將軍要斯文漂亮的多,言行舉止無不優雅,可他卻覺得始終有一股無形的強烈威壓迎面而來,使他心裏更加犯怵。
“臣下來遲,叫陛下受苦了。”
燕清在劉協那領略過劉家人自保能力爆表的大教訓,哪怕天子這會兒看著可憐巴巴,對他萬份依賴,心境也沒有任何波動。
到底是有了隔閡,無論如何都會保留多過同情,而且現今兩人間的實力差距,遠比虛無縹緲的身份差距要懸殊太多,只要劉康不是個無可救藥的傻子,就不可能得罪他這座絕無僅有地肯主動扶持示好、也是最強大的靠山。
到底誰有求於人,非對方不可,燕清早在發兵之前,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這麼一來,言辭保持簡單,足夠叫人挑不出差錯即可,根本不必謙卑客氣。
誰知這輕飄飄的一句慰問後,劉康就一言不發地紅了眼眶。
燕清:“……”
他嘴角抽抽,只覺再待下去實在不好,便起身告罪道:“身在軍旅,衣食住行上難免粗陋一些,還請陛下見諒。若陛下不棄,便請歇在此帳,熱湯將要送來,您可要先沐浴更衣,再做休憩,待臣忙完軍中事務,便再來向您請安。”
劉康如夢初醒,一彈而起,結巴道:“多、多謝愛卿。”
燕清微微笑道:“陛下言重了。”
話音剛落,劉康便覺眼前一花,這白衣翩翩的仙人身影竟似落雁一般輕盈逸巧,徑直飛掠而出,飄然不沾半分塵土。
燕清閃出主帳後,就去了呂布帳中。
呂布將善後之事丟給了幾個副將去做,自己則火急火燎地倒水洗浴,為一會兒去見燕清而美滋滋地做著準備。
就在他將因浸滿了血而黏糊糊的戰袍一層層剝下,脫得精光時,燕清唰一下就拉開了帳簾,驚得他差點抓過手戟就丟了出去。
“那麼早就開始洗浴了?”
燕清雖不打招呼就是故意要搞個突然襲擊,可也沒料到呂布正準備洗澡,還剛巧看到個精壯赤裸的背影。
他雖化身為呂布過,在露天溫泉那回也不是沒見過呂布不著寸縷的模樣,可前者的欣賞角度畢竟不同,後者那會兒心神都被斑駁傷痕給吸引走了,沒光明正大地欣賞過這比例完美的倒三角身材,被小麥色肌膚包裹的寬肩窄臀……
呂布察覺到燕清目光所在,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地大大方方地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看著燕清。
燕清好笑地移開視線,往邊上一坐,把鬆鬆軟軟的枕頭往自己身後一撥,就能舒舒服服地挨著,派頭十足地命令道:“你該洗便,不耽誤講話。”
呂布歡快應道:“喏!”
燕清眯眼看他半晌,道:“一會兒小皇帝那兒,記得派幾個嘴嚴心細,忠誠可靠的衛兵服侍,你心裏有合適的人選嗎?”
呂布這會兒的雙臂就跟上了馬達似的,絲毫不因殺了那麼久敵感到疲倦,把一身油光發亮的皮擦得發紅,聞言大聲道:“有!”
燕清滿意地點了點頭,再道:“戰場上的收拾善後,最快要多久完成?”
這次燕清軍的人員傷亡並不重,
呂布略微一想,飛快給出答案:“不出半日。”
燕清道:“那天也黑了,這些天過得也挺放鬆的,乾脆明日一早,就拔營往洛陽去。”
呂布手下動作一頓,略作思忖,方道:“光洛陽城裏董卓所留下的人手,肯定不是伏義他們對手,只是待這些逃竄去的同他們匯合,裏應外合,兩頭夾攻,勝負就難說了,何不即刻啟程?”
燕清搖了搖頭:“他們那裏唯一稱得上聰明的,不過李儒一人。”其實按照歷史發展的話,還會有個毒士賈詡,但已經被燕清搶先弄到麾下了,“而他偏偏是董卓嫡系,郭汜等人是斷容不下他的。至於牛輔,倆女婿若平日相處融洽,或還能聯合起來,看能否給老岳丈復仇,但不管是哪一方,都沒那膽子與我們作對的。”
況且,既然他們沒看出自己這邊只剩下一萬人馬,軍帳多是空殼,才不敢同他們決戰的話,那洛陽城外屯有主力大軍的消息,就還沒走漏了。
這會兒貿然去追,反而容易踏入對方陷阱,而是暴露自己這邊的真實實力。
不如留給高順張遼他們去辦,運氣好的話,還能攻個措手不及,狹路相逢勇者勝下,來個一網打盡。
燕清並非因連勝而變得狂妄,而是在郭嘉每日不懈的提醒下,開始學著自己的實力有了個較為準確的認知。
這次組建盟軍,分兵救助背後捅刀的盟友(還慷慨大度地沒追究那幫救完荊州之急就各找藉口不再回來的諸侯的消極怠工),意外救下陛下,多次帶兵打退為禍關中的西涼豺豹,期間非但未嘗敗績,還最後迫得董卓軍內部自相殘殺……這數面金光閃閃的旗幟一出,往後于名聲方面,也真不需要再被卑躬屈膝地委屈自己幹點別的了。
而沒了眼光毒辣的賈詡給這幫人出謀劃策,燕清還真不覺得放任他們流竄到別處去,還能造成什麼天大威脅。
被打怕這麼一回,有自己鎮場,想必他們短期內也不敢再涉足中原地區,而多往關外活動。
相比之下,那些蠢蠢欲動的黃巾殘黨——譬如並州稱王稱霸的黑山軍,立場飄忽不定的白波軍,才是眼前的問題。
呂布愣然,脫口而出道:“那怎不直接回譙地去?”
算上被燕清懲罰去外地的那段時間,出來都大半年了,他早惦記著回老窩的事了。
不自覺間,比起落入外族之手的並州老家,在燕清治理下一天一變樣,愈發榮盛祥和,繁花似錦的豫州,于呂布心裏更值得眷戀。
燕清翻了個白眼,恨鐵不成鋼地隨手拿起一條巾子,往他身上狠狠一砸,斥道:“帝都還不知被董卓糟蹋成什麼模樣了,怎能撇下就走?”
這種送上門來的收買人心、提升名望的大好機會,也就這歸心似箭的二傻子會說丟就丟。
呂布不躲不閃,正被這軟綿綿的巾子砸到臉上,就當是燕清幫他擦臉了,快活地笑道:“多謝主公心疼末將。”
他這般沒臉沒皮,燕清直接被氣樂了。
橫豎該交代的事兒都交代完了,該看的人也看到了,燕清索性不再逗留,而是起身走到呂布跟前,在他那頭濕漉漉的亂髮上一呼嚕,親昵道:“陛下那得快些,我去奉孝那看看。”
呂布垂下腦袋,隨燕清摸,身軀一聳一聳地,嘿嘿傻笑。
燕清見他這渾身冒著幸福的粉紅泡泡的憨樣,又按捺不住想欺負一通的念頭。
孰料呂布這會兒雖是處於全然放鬆的狀態,對朝自己脖頸摸來的手卻反應快極,一下就擒住了纖細的腕子,想也不想地就拽到嘴邊。
呂布猶如一頭皮毛油光水滑的猛獸,一身還泛著蒸騰水汽,淺栗色皮膚上滾動著豆大水珠,一邊微眯著狹長的眼打量燕清神色,一邊試探著張了張嘴。
等他露出一側虎牙,在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含混低沉的鼻音後,便不假思索地在那一截柔軟的腕子上,輕輕磨了一口。
燕清眼皮一跳。
“這可不能吃。”
這話放在平時,恐怕任誰都會覺得強調得有些傻氣,可燕清卻莫名感到,呂布這會兒雖瞧著溫順,渾身則透著讓他汗毛直豎的危險氣息。
呂布宛若未聞,徑直以鋒利牙齒在那層薄而如玉的肌膚上輕輕碾過,感覺到燕清不安地試圖抽回手後,才敷衍地一掀眼皮,戀戀不捨地放開了。
他兀自盯著那淺淺牙印,半晌才低低哼道:“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