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不按常理
燕清風風光光地救了駕,再建奇功一件,即將大勝而還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中原大地。
讓本就對他信心十足的治下子民精神振奮的同時,也讓一直盼著他全軍覆沒、以防來秋後算賬的敵方勢力頭疼欲裂。
新晉的徐州刺史陶邑最是六神無主,急召來父親生前最器重的那幾個幕僚先生們,害怕地詢道:“燕司空將還,卻不知諸位有何見地?”
陳登與糜竺對視一眼,感歎燕清威名之盛的同時,心下具是無奈。
陶邑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陳登便上前一步,翩翩然地行了一禮,不甚委婉地勸道:“其人未至,主公何必自亂陣腳?之前之事,先主不過附從,卻非主謀,燕司空即使要發兵,也斷無可能是衝主公來的。”
糜竺摸摸須髯,也點了點頭。
這點著實顯而易見,只是陶邑太過愚魯,竟被嚇破了膽,而看不出來:燕清這一來一回的辛苦奔波,帶的是傷兵疲將,怎麼說也得先修整一番。
倘若出兵,首當其衝的要務,定是收服兗州這一塊失地,再剪除公孫瓚這一無孔不入的不安定因素……要說會不會向也與袁術密謀過的並州牧丁原報復,就得看其麾下愛將呂布的面子究竟有多大了。
不管怎麼看,陶謙先前做出加入陳群所發起同盟的決定時,多少也考慮到了這點——固然會引起燕清不滿,可為出頭鳥的,絕非他們。
假使陳群助袁術起事真成,燕清吃了這一大虧,實力損失不少,於與虎為鄰的徐州而言,自是大有益處;假使之後不敵燕清,淒慘落敗,他也來得及再賠禮道歉,讓先前的小不敬被一筆勾銷,起碼保住徐州十數年的平安。
至於再長遠些的,他也考慮不到了。
陳登依常理去推斷燕清的反應,成功寬撫了陶邑不安的心,可他的猜測,卻大半落了空。
——燕清壓根兒就不按他所想的那般出牌。
燕軍光是從洛陽趕至滎陽,就用了整八日,其中還有三日,是走的水道,用的不是正經的船隻,而是跟拉練一般,讓軍士們就地取材,拿蘆葦和毛竹編作的排筏下的。
於軍隊中大多是精銳騎兵的燕軍而言,這等龜速,哪兒算得上是正常行軍?
分明是在燕清縱容下,有滋有味地遊山玩水來了。
郭嘉與荀攸皆是一臉淡定,倒是呂布有點著急:“主公不快些回去麼?真叫那姓袁的站穩腳跟,要奪回就棘手了。”
燕清慢悠悠道:“你且安心罷。萬事講究張弛有度,之前叫將士們吃了許多苦頭,現讓他們放鬆調整一些,難道不好?而袁家小兒那邊,他能吃進去多少,之後我自會讓他徹徹底底地吐出來。”
兗州並不能長腿跑了,距秋收又還早,袁術能謔謔的,不過是荀彧多年來攢下的積蓄。
最心疼的,自然不是燕清,而是荀彧……
再有陳群等聰明人明規暗勸,袁術要想荒唐無度,魚肉百姓,恐怕也難得很。
對燕清而言,能將兗州那些門庭顯貴出身、平日看在荀彧面上不好輕動的官吏從上到下清洗梳理一遍,才是最緊要之事。
呂布聽得一怔,默然思忖片刻,忽猶疑道:“主公莫不是欲先發兵往……別處去了?”
燕清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不錯。”
寡恩薄情帝王家,薄如幹紙政客情,不趁著劉康和盧植對他的好感達到頂峰的現在去做些平日需擔心犯忌諱的痛快事,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一附贈的福利?
燕清微微笑著打量呂布,慢條斯理道:“就看奉先舍不捨得,願不願意睜一隻閉一隻眼了。”
他自問待丁原客客氣氣,對朝廷更從未有過不利之舉,就算有著圖謀,現階段也未曾真做過甚麼出格的事。
依然落得三番四次被人算計,欺到頭上來的結果。
這要還接著忍,往後就越發得沒完沒了了。
既然人不珍惜和平共處的機會,要把他當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君子’,自己何苦要束手束腳,似先前那般為了避免近期的紛爭,不惜地讓孫策等人耗鉅資訓練水軍,好為日後遠征高句麗和倭寇做準備?
燕清被惹得心頭火氣,一下定了收拾他們的決心,就要選擇反其道而行。
那些出頭不厲害,滿心以為能全身而退的,他偏要最先不放過。
屆時這難題,就將落到袁術和公孫瓚頭上了:盟軍受到攻擊,正跟高順陷入苦戰的公孫瓚,和悶頭築牆、外交上想合縱連橫的袁術,是救還是不救呢?
要他們有這餘力,燕清便要圍城打援,耐心十足地跟他們耗;他們若是袖手旁觀,那他就可大刀闊斧,把人狠狠修理一頓不說,還正式拉開往四周擴展的序幕。
而核心的那兩勢,一點點地沒了助陣的盟軍,固然暫時保全了實力,卻淪落到孤立的狀態,或還徹底寒了別人的心。
可想而知的是,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在領悟到燕清意思的下一刻,呂布連眼都不帶眨的,斬釘截鐵地回道:“布願為先鋒!”
“先什麼先?一邊去。”
燕清哭笑不得地踹他一腳,斥道:“那可是你義父!況且此事性質,也沒嚴重到能讓你打出大義滅親旗號的程度,你還是再離遠些,莫沾此事的好。”
呂布根本不在意自己名聲好賴,倒關心燕清會不會踹疼了自己的腳,見到這踹的動作,非但不躲,還趕緊放鬆了腹肌挨了這一腳。
燕清歪頭看他一眼,剛要說什麼,呂布就眼疾手快地握住這只掃來的足,美滋滋地往懷裏揣去。
燕清翻個白眼:“大熱天的,還不放開?”
呂布當未聽到,伸出一腿把冰盆勾近了一點,面上還假裝嚴肅道:“那姓丁的——”被燕清眯眼一掃,他火速改了口:“義父雖腦子不大好使,打仗卻頗有一套,並州軍中亦不乏驍勇之徒。咱這若單派副將去上陣,只怕還不是對手。”
燕清索性往後一仰,換了個姿勢,就著一足被呂布握著的方便斜躺下來,睨他一眼道:“人選已有了,明日大約就能見上。”
呂布仔細一想,試探道:“高伏義?張文遠?”
燕清痛快地給出答案:“子龍之性,一向沉穩嚴重,現屢經歷練,必能勝任。”
呂布蹙了蹙眉,醋溜溜道:“主公待子龍一向青眼有加,他若不爭氣,便太對不起這番厚待了。”
燕清聽出他話裏醋意,不禁忍著笑,故作輕佻地曲起一指,抬了抬呂布的下頜:“呂夫人可是——”
話剛起頭,郭嘉便風風火火地掀簾而入,面上還習慣性地帶著浪子的漫不經心:“報主公——”
話音戛然而止。
燕清被突然闖入的人影給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將足自呂布懷裏抽了回來,又恢復正坐的姿勢。
待看清是郭嘉,又發覺對方臉色不斷變幻,顯然受到的震撼比他的小小驚嚇要厲害得多,這般有趣的情景後,不由輕笑出聲,詢道:“奉孝有何急事?”
郭嘉在冷不防看清帳內場景的下一刻,就無比迅捷地將身後的帳簾給壓下了,只是方才那幕還是給他腦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聽得燕清這不懷好意的口吻,只覺牙根發酸,眼睛刺疼。
半晌才回過氣來,面無表情道:“……子龍到了。”
“竟提早一日到了?”燕清也未多想,徑直起身:“現在何處?”
呂布想也不想地就要跟著燕清出去查看。
郭嘉卻不著痕跡地衝燕清使了個眼色,緊接著正了色,向呂佈道:“呂將軍還請留步。”
“怎麼?”
呂布倒是習慣了郭嘉三天兩頭要找他岔子,可看在對方給了燕清那日好心情的份上,他也願意待其和言語色,便止了步子,詢問地看向他。
郭嘉認真道:“方才來時,聽得後營有些騷亂,不知出了何事,還請呂將軍移步看上一眼,再來此地尋主公也不遲。”
“此話當真?”
呂布對軍紀從來是再三強調,容不得半粒沙的,聽得將士們竟趁他不在無端喧嘩,臉色就沉下來了。
燕清雖不知郭嘉在打什麼主意,但對他倒是很放心,於是衝他飛快地眨了眨眼,配合著趕呂布走:“就有勞奉先快去看看了。”
呂布不疑有他,衝燕清告了退,就急匆匆地往外行去。
他一走,燕清就挑了挑眉,戲謔地看向郭嘉:“奉孝何故支開他?”
郭嘉繃著臉道:“嘉雖已知情,主公也當收斂一些,莫叫主母得意忘形才是。”
燕清:“……”
主母?
出於一種十分微妙的心態,他並未澄清這一小誤會,只謙虛受諫道:“奉孝所言有理,日後也不得太過縱情了。”
郭嘉半信半疑地瞅了燕清一眼,不再在這話題上糾纏,只繼續道:“子龍這一來,還帶了數十女子,若叫主母見了,定要鬧出些事來,難免讓公達窺出端倪。”
燕清蹙眉:“女子?”
郭嘉頷首:“主公可還記得蘇雙、張世平二人?”
燕清一下就想起來最早的那倆資助人了:“自是記得的。可是他們送來的?只是我不是早有言,但凡遇著此事,都替我統統拒了麼?子龍應也清楚,豈會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