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偷樑換柱
一方面是出於補償心理,一方面是自己也有些想念,燕清在順利安撫了極好哄的呂夫人後,又懷著滿腹柔情,任對方將自己按在榻上,胡作非為了整整一宿。
翌日清晨,他少有地醒得比呂布還早一些。
一睜眼就對上了枕邊人那張熟悉的劍眉星目的英俊面龐,對這種老夫老妻的生活節奏已徹底習慣了的燕清,心裏平靜滿足得不可思議。
他不由自主地以目光描摹那英氣逼人的眉眼線條,唇角悄然漾開一抹溫柔笑意。
他不用猜也知道,盡忠職守的呂布為了防止荀彧半夜起來點燈批閱公文,怕是這些天一直都睡不安穩,只淺眠罷了。
現先是酣暢淋漓地盡情運動了一番,又清楚是在最安心的地方,才能真正酣然入睡。
他被呂布緊緊摟在懷裏,怕是些微的動靜,都會牽動到對方,便瞥了瞥透著薄光的帳頂,索性保持一動不動,繼續躺著陪呂布了。
也就是這種難得閒得發慌的時候,他一直深藏心中的壓力,才會悄然浮現,遞出一些平時沒空細想的念頭。
史上的呂布,在群雄並起、諸侯爭霸的東漢末年,可謂流星掠境,曇花一現。
留下的名聲,除了他天下無雙的強悍武力外,哪怕在曾經視他為偶像的燕清眼裏,也不得不承認是完全稱不上好的。
但不管怎麼說,他都從一方邊關小將之子這麼個不起眼的身份,奮鬥到了一度跟王允共掌朝廷的地位,後雖狼狽逃走,卻也仍然是稱霸兗州一時的諸侯。
現他出於私心,早早將呂布攏入麾下,使對方得賜的官職和爵位雖較史上的還更勝一籌,也保證了能避開被縊殺在白門樓的悲慘結局,徹底更改了軌跡,卻也註定了呂布只能永遠屈居於他之下,作為一衝鋒陷陣,掌握重兵的將領了。
呂布如今的心底深處,會否留有那麼一絲蟄伏的野心,為自己不能獨立一方而遺憾著呢?
而在一定程度上,被他用善意的關懷捆綁住了手腳的郭嘉等人,固然極有可能不會重蹈英年早逝的覆轍。可他們真正的理想,會不會是寧可舍了性命,也要放手施為,以求片刻璀璨,名垂青史呢?
他自是無從知曉的。
燕清凝視著呂布的臉龐,怔怔出神。
這輕微的困惑和負罪感,只不過是他心中隱憂的一方面。
更多的,還來自於這不知不覺地一路行來,除極少數的一些情況外,早就沒了能供他借鑒的前例了。
前路迢迢,他就像曾在書中讀過的一些朝代開闢者一樣,只能慢慢求索。
有時也感到步履艱難,卻只能裝得成竹在胸以寬部下之心,實則摸著石頭過河。
受他決策影響的人只會越來越多,身上背負的責任,也就跟著越來越重。
他最初的小打小鬧,是憑的卡牌這一作弊一樣的金手指,才得以順利實現的。
但卡牌能影響的人,也就那麼多,真管理起那麼多州郡,最後……甚至是一整個國家的話,就遠遠不夠了。
縱使有郭嘉賈詡荀彧等才智非凡之士輔佐,他們終究也是凡人,不可能真做到算無遺策,面面俱到,從不犯錯。
荀彧會看錯陳群司馬朗,郭嘉會低估劉康的惹禍本事。
最後做決定的,也只能是他一個人。
就在燕清心中感慨萬千,思緒波瀾起伏時,還沉浸在美夢中的呂布忽然吸了吸鼻子。
他大半條胳膊露在被子外頭,霸道地橫過燕清腰身,將人環得緊實,雖仗著精氣和火力旺盛,這會兒似乎是終於感到有些冷了。
他哼哼倆聲,將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的手臂又緊了緊,往溫暖的被子裏縮了縮。
魁梧雄壯的軀體如小山一樣,明明能將燕清徹底蓋住,卻小心翼翼地只作為暖爐,叫燕清能舒服地貼著。
燕清眸光微動。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呂布從跟他同床共寢的那天起,好像就不曾在睡夢中翻過身了。
而是自始至終都維持著一個純然的,不設任何防備的,全心全意保護著懷裏人的姿勢。
燕清盯著他,專心致志地又看了會,最後忍不住笑了。
他毫不懷疑,就算哪回行差踏錯,真到了一無所有,眾叛親離的一天,在史上曾有著貪財好色、愛權寡謀的呂布,就會毫不猶豫地護著他遠走高飛。
剛還心說了呂布幾句,他自己其實不也一樣麼?
——唯有君畔,使吾心安。
燕清閉上了眼,側過頭來,輕輕地吻了吻呂布擱在他身上的另一條手臂。
等對此一無所知的呂布,渾身美得冒泡地從帳裏出來時,就見外頭大雪紛飛,趕緊回身請示燕清了。
“下大雪了?”燕清倒不意外:“也是時候了。既然這樣,就多停一日罷。”
也更方便郭嘉同他們會合。
呂布喏了一聲,迅速將燕清的命令傳遞下去了。
燕清剛要出去,呂布就眼疾手快地在他脖頸上環了一條狐狸皮做的圍脖:“主公現要去哪兒?”
燕清揚了揚下頜,很自然地在呂布壓低了的頰上親了一下,含笑道:“當然是去主帳處理公務了。你也忙去罷,外頭雪大,你若要親自巡視,也別跑遠了。”
呂布冷不防地被偷襲了一下,茫然了一瞬,旋即滿臉都是掩不住的美滋滋,好半晌才回魂道:“喏!”
燕清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回真的走了。
荀彧雖在不偷摸著挑燈夜戰上老實了一些,但作為對策,他將自己起來的時辰,也就順理成章地挪早了一點。
燕清察覺到了,除了無奈以外,卻也不好再做別的了。
荀彧是採取的不損害身體的迂回之策,他不鼓勵也就罷了,難道還要責怪臣下太過勤奮嗎?
假若傳出去了,只怕諸侯不是暗恨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就是腹誹他釣名沽譽,過度收買士人之心了。
只是在荀彧到來之前,燕清還真沒料到自己還會有必須靠搶才有活幹的一天。
他打開新送來的、以蜜蠟封口的軍報之前,下意識地看了面色沉靜,猶如一樽溫潤優雅的玉像,正於紙上筆走游龍的荀彧一眼。
他只隨意一瞥,荀彧卻敏銳地捕捉到了,手下略微一頓,稍帶探尋地抬起眼來:“主公可有吩咐?”
燕清想了想,索性道:“來自兗州的加急戰報,你手頭的若不急,不如一起來讀罷。”
“喏。”
荀彧二話不說,擱了筆走過去,緊挨著燕清坐下了。
嗅到清淡的熏香氣息,燕清微微蹙起的眉宇,就不自覺地放鬆了一點。
大概是跟荀彧同居一帳了好些時日的緣故,呂布所用的香料,聞起來跟荀彧的如出一轍。
他將展開之後,先習慣性地往末尾看了一下,旋即就‘咦’了一聲。
這軍報末尾蓋的印章,竟不是兗州戰場的主帥孫堅的,而是新上任的徐州刺史周瑜的。
作為新披掛上任,鎮守一州的長官,又在這幾年裏漸漸摸清了一些燕清的脾氣,周瑜調詞遣句時,就很識趣地省了此時在多數諸侯間,屬於固有的華詞錦句所成的誇讚的開頭,而是簡明扼要地只說重點,再加些補充。
這回的內容也是一如既往的簡潔,總之便是彙報接管徐州的過程十分順利,然後見兗州戰線吃緊,孫策義不容辭,帶兵增援去了。
現兗州的袁術作為孤軍一支,卻被趙雲、孫堅、張遼和孫策的四股軍隊毫不留情地進行圍攻,哪怕糧草一時半會還不成問題,被數倍碾壓的兵力也沒了抵抗的能力。
陳群看出這點後,就諫言他命令部將一點點地收回戰線,將糧草統統清走,來個堅壁清野,同時聯繫多方,盡可能地達成合縱連橫。
對他們而言雪上加霜的是,負隅頑抗,忠心聽袁術號令的,除了部分州兵外,就只剩世家管轄的佃戶和私兵了。
兗州百姓大多數受過燕清勢的恩惠,也極思念那仁政,對反叛後除了增稅和搜刮美女外,基本沒幹好事兒的袁術,可謂一點好感也無。
之前是忌憚那些人高馬大的士兵,現見孫堅的兵來了,就有許多爭先恐後地投了降不說,還不乏主動遊說自家參了軍的親戚,也跟著舉械投降的。
不過世家大族大多家底深厚,尤其經黃巾之難後,都有自砌壁壘禦敵,所蓄養的私兵,既是訓練有素,軍備也有保障,絕不好對付。
他們非常清楚,一旦失敗,等待這些參與了叛亂世家的命運多半就是被連根拔起,或是遠遠放逐,而作為走卒,哪頭都是死路一條。
於是不管孫堅叫得多好聽的降者不殺,都還是戰死為止。
孫堅對此也沒轍,只能暗罵一聲,束手束腳地陪他們死磕。
大約是因為他每天想著的都是將損耗降到最低,才導致頭髮都白了好幾茬。
他何嘗不知,要是大開殺戒幾回,以此來殺雞儆猴,之後遇到的抵禦,可能就會弱一些。
可這說到底,還是本來就屬於他們的地方啊!之後要治理這裏的,還極有可能是他自己!
這會兒破壞得越狠,之後要整頓起來,就越是麻煩。
每拿下一城,看著城中見底的糧草,孫堅就感覺心底在淌血。
對面則是破釜沉舟,根本沒他這麼多顧慮。
燕清逐字逐句地讀著,很快到了軍報的末尾。
上頭詢問的是,接下來是該強攻破了那烏龜殼呢,還是耐心守在外頭,冒著袁術成功聯繫上人的風險,等裏面糧草耗盡。
燕清看向荀彧:“文若認為如何?”
即便勢力大幅擴張了,可燕清感情最深的,還是最初發家、經營最久的本營豫州。
對荀彧而言,那也是他多年的心血,燕清自要尊重他的看法和意見的。
荀彧哪兒品不出燕清這一問背後的關懷?
他心裏微微一暖:“四軍留兩股便可,以圍為佳。”
他之所以會那麼晚才出逃,可不僅是被看守得緊的緣故。
在知道出逃時機未至的時候,他便讓還聽命於他的那些死士,對一些被屯得靠裏、一時半會動用不上的糧草下了手。
袁術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這些被緊緊攥在手裏,讓他安心的糧食裏,有超過三成,都被人悄悄往布袋和米缸裏灌了水,成了帶毒的黴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