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單刀赴會
在雅丹丞相的努力奔走下,徹裏吉終於同意放下架子,同燕清開誠佈公地好好談一談。
燕清假作猶豫地推辭兩回後,第三回 終於同意了。
到了約定的那日,他焚香沐浴完,正由親兵整理著袍服,眼角余光瞥見呂布正焦躁不安地踱著步,又是滿臉的欲言又止,不禁笑了一笑。
待親兵完成任務,退出帳外後,燕清就輕咳一聲,衝被他吸引來注意力的呂布,一臉嚴肅地打了個‘過來’的手勢。
呂布心裏登時咯噔了一下。
——莫不是出了什麼岔子?
他滿心疑惑地湊近來,附耳過去,剛要細聲詢問,毫無防備地就被燕清輕輕地在唇上親了一下。
呂布:“…………”
燕清一偷襲成功,就靈巧地往後退開一步,拍拍對方緊繃著肌肉的結實胳膊,欣慰道:“觀奉先今日表現,竟能如此沉得住氣,吾心甚慰啊。”
呂布緊抿著唇,視線定格在燕清的面龐上,眸光變幻莫測,末了定格在一個似是歡喜,又更多是平靜的詭異表情上,悶悶道:“主公謬贊了。”
見他興致不高,燕清仍是笑眯眯地,忽往席上一坐,還朝邊上拍了一拍:“橫豎還半個時辰,何不坐下來聊會兒?”
呂布對此自是求之不得,立馬就坐在了燕清指定的位置上,卻還繃著臉,不發一言。
燕清宛如渾不在意,一邊開始煮茶,一邊開門見山道:“倘若會面之後進行順利,這邊剩下的戰事,就能全盤交給太傅處理了。”
呂布詫異地睜大了眼:“就這麼放過羌人了?”
燕清言簡意賅:“羌王一死,其部必將大亂,哪還顧得上挾持陛下?有徹裏吉這前車之鑒在,恐怕也不會有人敢以陛下為籌碼,向漢廷索要甚麼了。倒是我們,可以趁亂攻上幾波,行落井下石之效,也算開一個好頭。”
“而餘下的乘勝追擊,不過讓人白撿功勞,我們若肯拱手讓人,不愁正盼著戴罪立功機會的太傅他們不肯笑納。”
更何況根據他們的猜測,以及打探來的結果,都表明劉康也被徹裏吉給帶來這邊了。
便省了殺到羌人本營去撈人的功夫。
呂布能理解燕清不想越俎代庖,倒不如達到目的後翩然而去,既避了嫌,也好回去打理自己轄地的心思。
可這大前提聽著,卻始終感覺不太對勁,奇怪道:“可平白無故的,羌王如何會死?”
燕清莞爾,委婉道:“你當我是會友去的不成?”
呂布迷茫片刻後,悚然而驚,當即拍案而起:“如此萬萬不可!!!”
燕清微眯了眼:“方還誇讚過你,怎又故態復萌了?我既敢這般說,便是做好了萬全準備,你反對亦是無用的。”
呂布知曉燕清心意已決,面上一陣絕望。
無奈他前些時日去尋求了郭嘉的幫助,然而那廝雖不甚贊同,卻仍相信以主公之能,即便不成也能全身而退,並不同意去勸阻。
導致他孤軍奮戰,力不從心,憑這拙口笨舌,根本說不通主公改變主意。
現木已成舟,他只有強忍著氣,勉強斂住心神,再深呼吸了一口,終於恢復了不露喜怒的模樣,認真聽燕清繼續講下去。
燕清看他配合,便安撫一般握住他一手,悠悠道:“我知你定會放心不下,因此也有一項要務,需交予你親自去辦,萬不得假借人手。”
呂布沉吟片刻,問道:“可是趁亂突襲敵營,救出陛下?”
燕清贊許地看他一眼:“正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即使此後怕是無人敢拿陛下要脅我等,也需防那徹裏吉的死忠部下借殺害陛下以洩憤。”
呂布:“只是一將陛下救出,且不說陛下定是歸心似箭,太傅他們恐怕也懼夜長夢多,要著急撤軍。屆時主公再要進取,就很是難辦了。”
燕清搖了搖頭:“這可未必。你這話倒並非全無道理,假使羌兵勢強難擋,他們定不願冒更多風險,銳意進取,而如你所說那般,多半要選擇保守撤退。但羌王伏誅,羌兵定將大亂,再有你領兵率先發起衝鋒,敵軍難以阻擋,一時半會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如此一份大好的立功機會,他們豈會放過?”
畢竟單靠救回陛下——還大半需歸到燕清頭上——的這一份功,絕對不夠折了之前護駕不力的罪過的。
盧植和皇甫嵩不僅不是蠢人,還都暫無上表辭官、告老還鄉的打算,那要繼續以如今職位在朝野立足,不但要爭取陛下的支持和信任,還要有足夠有說服力的功績來堵住蠢蠢欲動的群臣的口誅筆伐了。
那就不太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燕清知道,現階段他自己尚且內憂外患,哪怕有這兵力,也還得講究名正言順。
那麼要對羌兵斬草除根,就無異於癡人說夢了。
不過,要像曹操那樣,通過梟敵之首,滅其精銳,給他們營造出大麻煩來,再鼓勵朝廷施以有效又強硬的態度,還是稱得上可行的。
至於之後要怎麼根治這一難題,還得等個更成熟的時機。
“路漫漫其修遠兮。”
燕清感歎一聲,被呂布聽個正著,不假思索地回了句:“願伴君上下求索。”
“這還用說?”燕清挑了挑眉,含笑看他一眼,輕聲道:“自是離不得夫人的。”
呂布屏了屏息。
不知為何,這句分明不是甚麼正兒八經的情話,還帶著十足的理直氣壯,卻莫名其妙地令他心悅得難以自已。
只是這份好心情未能持續太久,就隨著不得不目送主公進到那該死的帳內,自個兒卻不得不隔得百步外就駐足,跟徹裏吉同也未帶進去的親兵站在對立兩頭……而煙消雲散了。
他面無表情地立在那裏,手持方天畫戟,背負麒麟弓,一身銀甲在驕陽下熠熠生輝,身後戰袍隨風烈烈飛舞,活脫脫是一尊煞氣騰騰的戰神。
很快就引起了羌兵們不安的竊竊私語。
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後,呂布那原是鎖定帳門的銳利目光,迅速裹著滔滔怒火,光明正大地遷怒過去。
任誰都看不出,看著傲慢的呂布,其實此刻正無比緊張。
——燕清正獨自在裏頭,且不是衝談判去的,而是意在刺殺徹裏吉!
光想到這點,就足夠叫呂布高高提起一顆心了。
無端端地接觸到那道有如實質、無比兇惡的目光,讓正感歎於他體格高大魁梧得不似他們所熟悉的漢人的羌兵們,禁不住面面相覷。
在不解之餘,也感到有些頭皮發麻。
燕清雖未親眼目睹呂布對羌兵釋放殺氣的這一幕,也能多少想像呂布內心有多不安,一早就打著速戰速決的主意。
徹裏吉來得晚了一點,他絲毫不露著急之意,而是慢悠悠地坐了下來,端起桌上熱茶,卻只捧在手裏,並不飲下。
聽著腳步聲繞帳幾圈後,在帳門處重新停了下來。
燕清默數三聲,剛數完,簾子就被掀開了。
來人正值壯年,身形高大,毛髮茂盛,穿著極華貴的羌服,頗有氣勢,赫然是西羌王徹裏吉。
他並不著急進入,杵在帳門處謹慎地往四周一掃,確定這裏頭空蕩蕩的,除了模樣漂亮、氣質溫潤、舉手抬足又帶著文人特有的優雅的燕清外,並無一人後,徹底放下了心。
至於這四肢修長纖細,斯斯文文的燕司空,現雙手空空,並未帶上任何兵器,就無縛雞之力,絕無可能是他的對手,便不在戒備範圍之內。
徹裏吉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並不為自己的慎重過頭感到不好意思,以蹩腳的漢話,和文縐縐得很是裝模作樣的口吻道:“吾名徹裏吉,久仰燕司空大名,今日幸能得見。”
燕清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透到眼底,嗓音裏也是十足的疏離冷淡:“不敢當。”
對漢官那股彷彿是與生俱來的傲氣,徹裏吉過去就不曾少見,哪怕心下極不以為然,也不在這節骨眼上於面上顯露出來。
在被這漂亮人的笑晃了晃眼後,徹裏吉很快回過神來,笑呵呵道:“不知司空考慮得如何了?關於——”
燕清淡淡地打斷他道:“西羌之人,自先帝繼位以來,便不曾入貢,縱得恩惠,亦不思償,現更是狼子野心,欲對陛下不利,你還有甚麼想說的?”
徹裏吉沉了臉,意識到來者不善。
“燕司空此言差矣。”看燕清還鎮定自若地坐在席上,卻冷冰冰地對他呵斥,徹裏吉心裏便老大不痛快,一邊帶著點恫嚇性質地靠近了去,一邊緩緩道:“我與大漢雖為鄰邦,卻多年不相往來,更曾被刀兵相向,談何恩惠?至於現今在帝位上那一稚子——”他不屑地哼了一聲:“何足懼哉!”
燕清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忽綻了燦爛一笑,說道:“這裏正好。”
什麼?
徹裏吉足下一頓,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他猛然往四周一掃,沒察覺出什麼不妥來,剛要惱怒燕清的故弄玄虛,就愕然地看到燕清本是空空的手心裏,不知何時無聲地多了一個巴掌大的精巧機栝來。
——諸葛連弩。
燕清笑得溫和無害,將這玩具一樣的小連弩對準了驚疑不定的徹裏吉,目光轉冷,毫不猶豫地喝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