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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為臣》第25章
第24章 懷疑

  季先生真的沒有來過嗎?看來是自己莽撞了。陳博涉盯著小胡子道人的背影看了會兒,有些猜疑和妄想,遲遲不願收回目光。

  只見那道人走出去之後,卻沒有急著出府邸,而是折回了中堂,又往里走,不禁有些好奇。

  雲霽在鏢局內四處走動,是想找回被丁朗沒收走了的哨子。

  雀哨和虎哨是樂弘道人留給他,調動四象獸的聯絡工具,若是被他人拿到了,恐怕會暴露師父的身份。

  逡巡了一圈,連儲物間和藏寶閣也找過了,依然沒有哨子的下落,還沒有找過的地方是……丁朗的屋子。

  雲霽朝丁朗的屋子走去,剛一推開門,便被藏在暗處突然竄出來的丁朗,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陳博涉闖進彪騎鏢局的時候,丁朗躲進了屋子的暗室里。所以當鏢局的全部人馬都被俘虜了之後,只有丁朗下落不明。

  但總在暗室里呆著也不是辦法,暗室里沒有通往院外的通道。丁朗若是想出去,還是要回到地面上。正巧雲霽進來,他順手一撈,將刀架在了雲霽的脖子,頂著出去,當作一個人質。

  “你們都讓開。”丁朗架著雲霽往外走,見到陳博涉之後,隨即暴怒起來。

  “陳將軍,太心急了吧。假意來與我們彪騎鏢局聯合,結果回去便起兵南下。虧我們幫你分散了將近一半的兵力,到頭來你卻翻臉不認人。”

  “丁幫主,有話好說。沒必要這麽圖窮匕見。”陳博涉揮手,讓攔在丁朗面前的士兵向後退一步,讓出一條道來,“誰叫丁幫主不快點給在下回個話,在下性子急,等不了那麽久。”

  丁朗冷笑了兩聲,“陳博涉,你可以啊!兔死狗烹,殺雞儆猴,你倒是熟練得很!”

  丁朗即使再遲鈍,時至今日也應該明白是被陳博涉利用了。

  可能黑市販私鹽就是陳博涉的主意,目的就是讓他吸引富國公的註意,在邊境制造混亂,從而吸引富南國的兵力。

  這麽說來,他低頭看著被他的刀架上脖子的道人。

  這個道人慫恿他經營私鹽,原來這個道士就是陳博涉的人?難怪那天陳博涉特意往柴房走了幾步,就是想把他的人救出去。

  難怪了,難怪了……難怪這麽個江湖小道士居然不卑不亢,無論如何威逼利誘就是不跟著他,原來是陳博涉的人,原來自己一開始就被算計了!

  丁朗惱羞成怒,將架在雲霽脖子上的刀掉了個順手,刀尖向下,朝著雲霽的脖子紮過去。

  老子被你們當傀儡一樣操縱了這麽久,現在居然還被當狗一樣的一腳踢開了!媽的!今天就算死也要這個小道士來陪葬!

  雲霽察覺到刀子的冷冽觸感,短暫地離開了脖子,隨即刀頭調轉,朝他的頸子刺過來。

  丁朗是要殺他!

  趁著刀子轉手這一瞬的空檔,雲霽推開他想逃。但丁朗是何其孔武的人物,只需一只手便把雲霽鉗制得動彈不得,下一秒,那刀子就要插進他的脖子了。

  尖銳的痛感遲遲沒有落下來。雲霽看著丁朗舉著刀子的手僵在離他頸部半寸的位置,另一只鉗制他的手緩緩松開,隨即整個人松開了他,朝後倒去。

  待他完全倒在地面上的時候,雲霽才看到他左胸口插著一支箭,而對面,陳博涉把弓遞給了站在身邊的副將。

  是千鈞一發之際,陳博涉一箭射中了丁朗的心臟,使得丁朗當即斃命。

  雲霽看著丁朗倒在地上雙目怒睜的樣子,心里有些發怵。

  “謝將軍救命之恩。”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裝作無事的樣子,轉身又進到丁朗的屋子里面去翻箱倒櫃。

  哨子不在他的屋子里,有沒有可能在暗室里呢?

  陳博涉站在屋外,盯著道人在屋子里繞來繞去的身影不肯離開。

  剛才射出的那支箭擦過了小胡子道人的臉頰,但劃破了的皮膚竟然絲毫沒有出血。是怎麽回事?

  雲霽從暗室里面找到了哨子出來的時候,陳博涉依然站在屋外,不可思議地打量著他的臉。瘦長的面頰,細長的眉眼,極其精明的神色,而顴骨的一道並不太深的劍傷,只有皮肉斬開,沒有半點血跡。

  雲霽被他的神色攪得有些驚慌,伸手去摸了一下,發現面具顴骨的位置並不平整,可能是出現了裂痕,也可能是被陳博涉剛才那一箭劃傷了。

  “將軍為何盯著貧道?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貧道先告辭了。”雲霽行了個禮,匆忙掩面走了。

  ——

  那個道人……總覺得有些古怪。

  陳博涉仔細想著那位道人的一言一行。先是果決地說不曾見過季先生,而後又鏢局里面逡巡了幾圈,仿佛在找什麽東西,後來被丁朗劫持成了人質,也不見驚慌。最奇怪的是,那支箭劃破了他的臉,他的臉上卻空有傷口,沒有血,也見不到一點兒紅。真是太奇怪了。

  “也不是很奇怪。”芮深聽了陳博涉的描述之後,想起了一個傳聞,“你聽說過趕屍嗎?茅山道術的一種,是可以驅動屍體行走的法術。那個道人啊……沒準兒就是一具屍體。”

  “不過屍體可不會說話,那道人可是張口說話了的。”陳博涉回憶。

  “那就是詐屍?”芮深想了想,“但也不對。詐屍的話,複活的屍體野獸般的亂咬,單憑一口氣支撐著生命,氣散了便倒下了。那道士說話有理有據,應該不會是個死人。難道是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陳博涉聽過這個東西,只是像傳說一樣,從未在世間出現。

  “跟趕屍一樣,也是禁術,但據說戴上人皮面具之後可以改容易貌,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芮深想了想。

  “將軍,你是懷疑那個道人其實是季先生假扮的嗎?”

  陳博涉點頭,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便是丁朗的行為也有些古怪。

  丁朗本來是劫持著道人打算逃出去的,但突然不知為什麽就發了狂,準備一刀刺死那個道人。若說他是為了殺人質的話,未免也太快了些。挾持道人逃遠了再殺,豈不是更保險?為何突然起了殺意?

  難不成是特地要在他面前殺死那位道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是不是因為丁朗猜測,他與道人是有聯系的?否則丁朗完全不必在他面前殺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而且丁朗曾說他是兔死狗烹,翻臉不認人,也就是說,丁朗知道是被利用了,轉而將怒火遷移到了那位道人身上。

  是發生過什麽事情,使得丁朗既能判斷出小胡子道人與他的聯系,又能驚覺自己是被小胡子道人利用了?

  陳博涉思來想去,只可能是小胡子道人說服丁朗與宣國這邊接應,販賣私鹽的事情。

  也就是說小胡子道人曾經是替他辦事的。能替他辦事並且做成這件事,這段時間又不見蹤影的,除了季先生還能有誰?

  想到此,陳博涉急忙出門上馬,往彪騎鏢局疾馳而去。

  夜晚靜悄悄的,鏢局里面的人都被他羈押了,現在空蕩蕩的,人去樓空。

  那個道人早已經走了,哪里還有半點影子。

  陳博涉覺得自己真是被急昏了頭,傻透了。只要尋得了一點蛛絲馬跡,就恨不得立即握在手中,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個所以然來。

  但若是對方誠心不讓他認出來,不讓他跟過來,不讓他束縛著,他又如何能留得住?

  陳博涉想起那位道人回答他問話的時候,連連回答的“不曾”,“不曾”,“不曾”,似乎是鐵了心要切斷與季雲這個身份的聯系。

  若是他執意要走,恐怕無論如何也是留不住的嗎?

  更何況,如果那位道人真的是季先生假扮的話,那麽他隨時可以變換另外一副樣子,讓他認不出。

  這天高海闊,又該如何尋覓?

  陳博涉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居然是如此無力。明明如此在意一個人,卻不能將他留在身邊,甚至連他的痕跡,他的蹤影都無處找尋。

  他走進曾經拘禁著道人的柴房。繩子已經被割斷了,扔在地上,盤得零零碎碎,如一條被剁斷了的蛇。

  被扔在繩子旁邊的還有一塊破布,那破布上有些濕漉漉的痕跡,曾經被塞在道人的嘴巴里。

  陳博涉將那塊布攥在手里,想到是季先生曾經用過的,不知為何,便攥得更緊了。但又想到可能不是,急忙放手,覺得一陣惡心。

  真是走火入魔一般,患得患失。

  ——

  陳博涉在富南國的都城,琛州城中停留了數日。

  一來是為了等到香國公習成與他會合。當年習成的父親習廣德殺了琛州城的城主,但琛州城卻被封給了先入城的富國公宗謙的叔父。這件事情一直令習成耿耿於懷,這次答應結盟,提出的第一個條件便是要奪回琛州城。

  二來是為了找到季雲的下落。當陳博涉猜測小胡子道人很可能是季雲假扮的的時候,便下令封鎖了琛州城,然後挨家挨戶地開始找季雲的下落。

  一連找了許多天,沒有收獲。陳博涉愈加心灰意冷的時候,守門的官兵來報,說是有一個自稱為是季雲的人從景國來,求見陳將軍。

  陳博涉驚喜地險些被門檻絆了個跟頭,急忙去往城門口迎接季先生。

  季雲從馬車走下來,依舊是弱不經風的模樣。長途跋涉之後更顯勞頓,整個在風中站著都有些晃晃悠悠的。陳博涉見了他,急忙上前,若不是旁邊還有侍衛和守城的官兵看著,真恨不得將人擁入懷中。

  “先生又去哪里了?不在琛州城中嗎?”陳博涉拽過了他的手,依然是十指冰涼,不知是否是風塵勞頓的關系,更顯得白皙而細瘦。

  “丁朗那邊的事,我交代人去辦了。我既是將軍的門客,便不好親自去,以免暴露了跟宣國這邊的關系。”雲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講了一套說辭,“倒是邊境上,怕丁朗的人不夠造成混亂,所以又添了一把火。”

  陳博涉聽到雲霽說是他的門客,於是多天以來的擔憂通通都變成了杞人憂天。他突然樂得有些想笑。

  雲霽看著陳博涉一會兒眉頭緊鎖,一會兒又展眉,嘴角上挑,表情變化得豐富,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傻樂了一會兒,陳博涉又想起來,急忙說道,“邊境那邊軍民沖突,先生只身前往,也不跟我說一聲。”

  雲霽抽回了手,縮到了袖子里面,退後一步跪了下來,一臉了然於心的樣子,“季某自作主張,有違軍令,請將軍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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