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金馬獎

　　“歡迎來到第55屆金馬獎頒獎典禮，有請主持人成嘉。”

　　在三金御用配音員圓潤而莊重的獨白下，西裝革履的臺灣地區知名主持人成嘉來到了舞臺中心，他目光沉靜地掃視了一眼全場，才鄭重地開口：“歡迎各位光臨金馬獎頒獎典禮的現場，今天是我們華人電影圈的盛會，我剛剛看了一眼，台下真是星光熠熠。我們真的很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能把這麼多出色的明星、導演、電影人彙聚一堂……”

　　沈棠坐在走道右側第二排靠邊上的位置，她右邊是宋余舟，再隔個位置還有顧童。

　　“在我左手邊，有得過最佳導演的賈盛斌導演，影帝胡默先生，張一銘先生，林樹君小姐……”成嘉每點到一個人，鏡頭就帶到那人臉上，台下的明星們都習慣了這種場合自然地保持著笑容，反倒是一些常年在幕後的導演們不太自在起來，笑容尷尬地出現在畫面裡，成嘉像是故意似的，偏又念了幾位導演的名字。

　　宋余舟微傾過身，借著動作，悄悄捏了捏沈棠的手，“冷嗎，你手有點涼。”目光示意了一下她裸-露在空氣裡的肩膀。

　　沈棠搖頭，笑了笑，示意他安心：“還好。”宋余舟卻感覺到她有些緊張地、不自覺地攥緊了他的手。

　　她今晚美得不同尋常，走完紅毯入座的過程中，就有好幾個男明星不停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盯得宋余舟內心焦躁，恨不得把她馬上扛回家，根本無心專注典禮。他全副注意力在沈棠身上，一句話三回頭，正好被主持人逮了個正著。

　　“還有坐在右邊第二排的，去年拿了影后的顧童小姐，和影帝宋余舟先生，”鏡頭帶到宋余舟身上的時候，他目光還沒來得及從旁邊收回，成嘉大膽調笑道，“宋余舟先生今天看起來有點不在狀態，是不是因為旁邊這位打扮得太美了，分散了你的注意力，”他促狹地眨眨眼，暗示著大家都知道的緋聞，引得現場發出一陣爆笑聲，才恢復正題，繼續介紹，“對，旁邊這位就是提名了最佳女主角的沈棠小姐，歡迎！”

　　這種頒獎典禮是允許無傷大雅的調侃的，尤其是臺灣地區的主持人，向來說話沒有內地這麼有節制，只要在娛樂範圍內，不上升到其他層面，大家多半都會捧場。

　　“接下來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給大家介紹到場的貴賓們，我們先回到正題，第55屆金馬獎頒獎典禮，要頒發的第一個獎項是——”

　　“黎姐，你覺得我們，不，是沈棠姐，她今晚能拿到最佳女主嗎？”祝佳音看著大螢幕上播放的入圍影片，和老前輩拆開信封開始頒獎的場景，悄悄戳了戳旁邊的黎漾。

　　“我覺得有用嗎，我又不是金馬獎評審。”黎漾很不給面子地直言，惹祝佳音趁著席間燈光昏暗翻了個大白眼，才又說道，“不過從入圍的情況來看，競爭還是很激烈的，大家對《年華》的認可度要高很多，這種現實題材的電影一般比較容易拿獎。當然，結果會爆冷也不一定，等著看吧。”

　　李菁菁也坐在邊上，聽見了她們的談話內容，跟著點頭，心想：要是真能得獎就好了啊。

　　被念到名字的得獎人激動和身邊人擁抱，上臺語無倫次地開始發表感謝名單。觀眾的注意力一直被牽動著，中間還有表演節目助興，不知不覺已經頒完了好幾個獎項。

　　“好久沒來到這裡，真是太激動了。”許多年前就已得過影后、近年已經鮮少出作品的孟亦嫻作為頒獎嘉賓，一出現便大大地感慨，“我有八年時間沒來了，這裡還是讓人那麼心潮澎湃。”

　　“電影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能讓每個電影人對其中的感動記憶永遠長存。亦嫻姐雖然這幾年比較少參與電影，但您之前那些經典的場景直到現在都還感動著我們，很希望能再看到您的新作品，讓我們延續當年的感動。”搭檔的歷年影帝蔣晏配合地接話，“而現在，我們要頒發的第55屆金馬獎頒獎典禮最佳動作設計獎，入圍的有——請看大螢幕！”

　　“《致命遊戲》，熊應傑……《十面伏擊》，黃荊……”隨著莊重的配音響起，畫面上出現了對應的電影片段，演員在高樓之間跳躍穿梭，沈棠在郵輪以華爾滋式的優美打鬥再順勢滑入宋余舟懷裡的經典場面出現時，現場音樂聲被掌聲所覆蓋。

　　“獲得最佳動作設計獎的是——”蔣晏拆開信封，遞給了孟亦嫻，“《十面伏擊》，黃荊！”

　　坐在沈棠後幾排的中年男人壓抑著激動，上前抱了導演方堃和製片人，經過沈棠邊上時，還特地和她握了握手。他走上台，聲音起來有些發抖，“我覺得，這部電影我們傾注了很多，在這些動作設計上，我們反復地研究怎麼樣可以令畫面更有趣，又具有衝擊力，真的，我覺得這是我自己非常喜歡的一部作品，但是真的沒想到可以得獎，感謝方堃導演給了我合作的機會，感謝所有評審。在這裡，我還想特別地感謝這部電影的女主角，沈棠。”

　　鏡頭短暫地切換到沈棠這邊，正好捕捉到她驚訝的神色，現場所有人和臺上的主持都變得迷惑起來，靜等著他接下來的話，“她是我見過的女演員中，少有的在武術動作方面瞭解很多，又非常嚴格要求自己的人，在這部電影的動作設計裡，有很多個比較出彩的場面是她給我提供了靈感，我要特別把這個榮譽分享給她。”他高舉著獎盃，對沈棠這個位置揮了揮。

　　透過現場大螢幕可以清晰看見他眼裡的激動，沈棠不由得喉頭酸澀，也跟著感動起來。

　　“這是上映後拿的第一個獎，對吧，之前入圍了好多一個都沒有拿到，希望這個好運能一直延續到最佳女主角就好了。”祝佳音遠遠地往沈棠的方向抻了抻脖子，問黎漾，“這兒挺冷的，待會兒休息的時候要不要讓菁菁送塊披肩過去啊？”

　　“出現在鏡頭裡的每一分一秒都是演員之間的競爭，你看見別人穿大露背的披披肩了嗎，就是冷也只能暫時扛著，要不然待會兒如果宣佈了最佳女主角是沈棠，你打算讓她在萬眾矚目下甩掉披肩嗎？”

　　祝佳音吐了吐舌頭，繼續把注意力轉移到臺上。在最佳男女配角、最佳攝影、最佳原創歌曲，最佳新導演和最佳導演等獎項一一頒佈之後，終於來到了眾人最期待的最高-潮。

　　入圍影片展示完後，負責頒獎的上屆影后顧童，在上屆最佳導演狄思明的禮讓下，湊到麥克風前，在一片安靜裡發聲：“從1962年至今，金馬獎見證了許多優秀電影人的努力，同時也誕生了許多影帝影后，作為演員，我認為，能在演藝生涯裡拿到最佳男女主角的稱號，真的是非常光榮，值得銘記一生的事。我有幸在去年拿過一次，所以現在才能站在這裡，與狄導一起面對這個重要的時刻。”

　　“《年華》的單蓉蓉，是很敬業很不錯的一個演員，”狄思明手執信封，繼續道，“《十面伏擊》的沈棠，我雖然還沒有合作過，但是我看過她很多的影視表現，非常棒，讓我印象深刻，希望有機會能合作一部電影。《高處不勝寒》的郭芮，這個不用我多說，老戲骨了啊……五位演技精湛的女演員，到底哪個名字會出現在我的信封裡面——”

　　這一刻，所有人屏息以待。

　　直播螢幕上切出了五個小畫面，被提名的五個人均是微笑著，凝視著臺上的頒獎嘉賓。宋余舟甚至不顧鏡頭，大膽地伸過去握住了沈棠微涼的手，輕輕揉搓著，比宣佈自己的結果時還要緊張。

　　“拜託拜託。”祝佳音雙手緊握著祈禱。

　　黎漾緊閉著唇，眼神卻難得洩露出了緊張。

　　“希望一定要是沈棠。”李菁菁攥緊了衣服下擺，心裡連菩薩保佑都念上了。

　　此刻的網路線上直播視頻中，原先嗷嗷著要吃糖發了一堆彈幕的觀眾，竟然連宋余舟的親密舉動也都自覺忽視了似的，跟隨著鼓點密集的背景音樂揪緊了心臟，刷著各自支持的女演員的名字，相互較量著，仿佛誰的名字彈幕更多，誰就能得獎一樣，沈棠的名字也有粉絲不停在刷，基本占了螢幕的三分之一。

　　“第55屆金馬獎頒獎典禮最佳女主角，是——”音樂愈發鼓動人心，狄思明拆開信封，表情似是驚訝地瞪大了眼，而後笑意滿面，大聲宣佈道，“沈棠，《十面伏擊》！”

　　現場如同瞬間燃燒到100°的開水一般四處沸騰起來，在背景配音響起的沈棠的演藝履歷的說明聲中，掌聲雷動，他們當中的絕大部分人，都記得兩年前，沈棠還是個無人關注的過氣小明星，更熟悉的人甚至知道，她一度面臨公司不再打算和她續約，無東家想要的絕境。兩年來，她飛速成長，不但扛住了電視劇收視率，還在大螢幕中俘獲了眾人肯定，在一幕幕驚險的動作畫面中真身上陣，展現了作為演員的專業和執著，讓觀眾看見了全新的她，而現在這一切像是終於有了個里程牌式的獎勵。

　　“太棒了！”祝佳音在掌聲中放肆地喊了出來。黎漾甚至激動地直接站了起來，眼眶微紅著，為她的藝人、她的合夥人、她的朋友真誠鼓掌。李菁菁作為跟隨多年的老粉，感動得悄悄抹了抹眼淚，努力想要看清大螢幕上沈棠此刻的樣子。

　　螢幕上從五個小畫面中單切出了沈棠的畫面，放大。

　　在全場歡慶的氛圍裡，沈棠反而是反應最不熱烈、最懵的那一個，她被動地被宋余舟抱在懷裡之後，才回過神來，臉上又是驚喜又是不可置信的，起身去和導演。製片擁抱。她腳下有些輕飄飄的——可能是太激動了的緣故，她小心提著裙子，走上台，從好友顧童手裡接過了獎盃，轉身站到了麥克風前。

　　全場焦點都在她一個人身上。

　　“我幾乎沒想過今晚能拿到這個獎，所以完全沒有準備得獎感言，我相信我的經紀人也沒想到，要不然，她肯定會一天三遍地嘮叨著提醒我準備的。”沈棠舉著手中的金馬獎盃，直白地說著心裡的想法，眼裡有掩藏不住的感動和笑意，又有些猝不及防的局促，真誠的表現和無疑的調侃惹得現場大笑起來。

　　她站在舞臺中間，香檳色的長禮服襯得她周邊仿若踱上了一層光圈，仿佛所有的光源都聚焦在了她身上，她眼神澄澈地看著台下，有那麼一刹那的垂眸和抬眼，美得令人心臟抽緊，呼吸停止。鏡頭刻意從宋余舟面前掃過時，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他溫柔而專注的目光。

　　“怎麼說呢，能從顧童手裡接過這個獎我非常開心，還有狄導，謝謝你們。謝謝《十面伏擊》的方堃導演和製片人，是你們給了我進軍電影界的機會，讓我能夠站在這裡，還有所有的工作人員，你們辛苦了。謝謝評審，還有特別要感謝所有支持我走到這裡的人——”沈棠停下來，看了眼手中的獎盃，像是在思考接下來的話。

　　“這兩年的時間，其實對我來說，是很特別的一段經歷，”她隱晦地說著，帶著笑容，目光變得有些悠遠，“我以前過的是完全不一樣的生活，真的是完全不同的那種，是這段經歷帶我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我感受到了演戲的樂趣，感覺到自己在慢慢成為一個演員，我還在這段時間裡認識了許多重要的人。是因為有他們，我才能在這裡立足，也是因為他們，我才想永遠地——留在這裡。這個獎項對我而言不是一個結局，它是……”

　　她喉嚨發酸，尾音有些沙啞，也許是場內的溫度太低了，她感到全身發涼，猶如一股寒冷至極的力量正在慢慢浸入她的體內，連眼前也模糊起來，她晃了晃頭，繼續補充下去，“它是一個全新的起點。”

　　她的一舉一動都放大到了大螢幕上，台下的觀眾逐漸發現她神色古怪，甚至有一下沒站穩往旁邊晃了晃，這可不是一個最佳女主角應有的發言現場，原本寂靜的會場有些騷動起來。

　　臺上默了有幾秒，主持人見沈棠沒繼續接話，趕緊圓場道：“恭喜沈棠，還有什麼話要補充的嗎？”

　　沈棠感覺自己連張口也變得十分費力，身體不聽使喚似的，在為了回應主持人的問話，輕輕搖頭的瞬間，耳邊巨大的一聲嗡鳴，震得她全身發僵，好似靈魂飛離了肉身，正在半空中看著臺上的自己一樣。這瞬間，她眼前如同走馬燈閃過無數片段，又如同在看一部關於自己的紀實默片，她從碧落山掉落，她在醫院裡醒來，她第一次去片場……兩年來的所有畫面飛速閃過，直到她上臺前與宋余舟擁抱的一幕，戛然而止，天地靜寂無聲。

　　在場所有人，在極度震驚中，眼睜睜看著受捧獎盃的沈棠，竟然落葉一般，輕飄飄地倒在了舞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