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失誤

　　南嘉澍目光渙散得沒有焦距，努力地眯了眯眼，看清了沈棠的臉之後，又倒在她身上，執拗地拉著她的衣服，不停念叨著“別走”，有點耍無賴的意思。

　　“就這麼結束了嗎？”他和拍戲時一樣壓低了嗓音，有些發啞，聽起來很隱忍悲傷的模樣。

　　沈棠偏頭看了看伏在肩頭的腦袋，細軟得頭髮蹭得耳際有些發癢，南嘉澍不知是被人灌了多少，渾身都散著濃郁的酒氣。她其實是理解他此刻的情緒的，首次擔綱男一號，背負的壓力自不用說，霍彥淮這個角色本身又具有複雜的雙面性，很不好把握，好不容易與這個角色融為了一體，走過了這麼長的拍攝期，如今迎來終結，心裡的惆悵和不舍肯定不止一分半分。

　　“《暗狩》的故事雖然結束了，但現實中的我們還沒有結束啊，大家都是朋友，以後肯定還有機會再見面的。”她輕拍了兩下南嘉澍的肩膀算是安慰，南嘉澍許是醉得厲害，加上劇中常與沈棠有肢體接觸，一時沒分清劇與現實，大手自然托住她後腰，親親昵昵地將她摟在了懷裡。

　　“……”沈棠不甚自在地皺了皺眉。

　　說實話，近來南嘉澍有很明顯的變化，他原來走的偶像歌手路線，還算是蠻有偶像包袱的人，言行舉止總是透著股經過訓練管理後的小心謹慎，但最近卻漸漸覺得，他無論是說話還是行動，都比以前外放了些，果敢了些，要形容這種微妙的變化感的話，最貼切的說法就是，變得非常霍彥淮。

　　沈棠沒法和個醉鬼計較太多，只蹙眉掰開了他箍在自己腰間的手，拽住他的手腕，轉而換成了將他伏在背上的姿勢，將他半拉半扛地拽回了包房裡。

　　“南嘉澍怎麼了？”顧童轉眼，就見沈棠轉身一鬆手，一個大高個兒從天而降砸在旁邊的沙發上。

　　“醉了。”

　　一起拍了幾個月的電視劇，顧童這個女主角雖然覺得自己的存在感不太強，但總歸和男主角有並肩作戰的革命情誼在，於是很好心地把南嘉澍即將歪倒下去的身體扶正，又給喂了點熱茶。

　　“哎，說真的，整部劇拍完之後，我反而覺得我這個女主角純粹是占了志同道合和革命理想的便宜，太虧了，霍彥淮這個人啊，滿腔正義和熱血都給了國家，真正的愛情其實是給了周若吧，如果周若不是反派，也是革命戰士的話，兩人早在一起了，哪兒還有後面那麼多事啊，我這個女主就是個打醬油的革命小同志……”

　　“可如果周若不是反派的話，兩人之間可能也就不會有那些交集了吧，更別談在一起了。”

　　“那倒也是。”顧童披著頭髮，笑得一如既往的肆意，染了些許酒意的眼神裡還泛著點八卦，“我說啊，等電視劇播出後，估計宋余舟要後悔死當初沒接這部戲了。”

　　“為什麼？宋老師他不是說不想接同類角色所以才拒絕了麼，我覺得他好像不特別在乎收視率的樣子。”他們帝相小分隊的群至今沒有解散，偶爾大家在裡面談起收視率的時候，他都不怎麼關心，反倒是分享一些網友自行剪輯的逗趣版本時，他還有出來發過表情。

　　顧童笑得高深莫測：“不、不是因為收視率……”

　　“那是為什麼？”沈棠納悶。

　　當然是因為你和男主角CP感滿滿的劇情啊。

　　顧童心裡想著，卻沒直面回答，只是反問：“你最近和他還有聯繫麼？”

　　“有時候會聊幾句，”沈棠說著，忽然想到什麼，皺起眉，“沒想到宋老師看起來身體很好，其實可虛了，老是生病。”

　　本來還替老友擔心著感情問題的顧童，一聽這話，再看沈棠蹙眉很嚴肅的樣子，忍不住笑開了，酒意上頭，笑得還有些暈。

　　——身體虛不虛都知道，看來進度發展得挺好的嘛。

　　*

　　大廈裡加班的人陸續離開了，沒了白天的人氣，冷清得有些可怕。

　　黎漾照例還窩在辦公室裡，卻少見地在發呆。桌上有張銀色的門禁卡，那是早上她要離開公寓時，物業的人塞給她的，說是宋先生交代的，方便她以後出入。

　　以後……所以說，宋煬是打算繼續這樣下去了？

　　啜了兩口牛奶——那是長風集團送來的，送了十幾箱囤在儲物間，晚上助理下班了，沒人沖咖啡，便拿了牛奶充數，味道居然還挺好。牛奶特有的甜味稍微平息了她五臟六腑裡不斷升騰的煩躁，她仔細捋了捋眼下的情況，不得不承認，是她失誤了，那晚是她失去了理智，才和宋煬重溫了一夜。

　　自兩人分手後，她從沒有找過別的男人，她當然也會有那方面的需求，所以面對宋煬的借酒撩撥，把持不住實屬正常，而且他們向來契合，宋煬深諳她的弱點在哪，一發起攻勢她就迷迷糊糊地從了。雖然一周沒把持住三次是有點多——

　　她就不該答應去那裡的！

　　那間公寓是以前宋煬買下的，當時說送她，她沒要。沒想到至今沒有賣掉，反而還裝潢得像模像樣，很合她的品位。兩人好歹也轟轟烈烈過，她沒繃住，一時就有些心軟了。

　　宋煬沒提複合的事，她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想法。但老實說，她很清楚，他是個對感情非常彆扭又執拗的人，不會隨便拉個女人睡覺——也正是因為這樣，黎漾才心裡發怵。萬一宋煬真的提出了複合，她能接受嗎？

　　她當初和宋煬分手，一部分原因是她和宋煬的婚姻觀相悖，宋煬其實想要個相夫教子的賢慧妻子，這和她對自己的人生定位相差太遠了，另一部分原因，她雖然從未表露過，但她站在宋煬身邊，真的時時刻刻有種被對方壓制的感覺。這和宋煬的性格無關，他家世好、頭腦好、外貌身材都是頂級，旁人幾乎無法從他身上揪出什麼缺點，他那種與生俱來帶有階級感的從容和優越，和她這種用事業心武裝起來的傲氣是全然不同的。

　　她喜歡他的優秀，可誰站在他身邊看起來都像是附屬品。

　　她並不想做附屬品。

　　卡面反射的銀光看著讓人心煩，她把卡丟進一旁的包裡，搖搖頭，清空了紛雜的思緒，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手頭的工作上。

　　沈棠現在的討論度比起《帝相》開播之前已經翻了好幾番，微博和流量較大的幾個論壇網站上都有了許多“自來水”，但要達到現象級爆紅的話，這點曝光和人氣遠遠不夠。

　　起初為了不讓大眾的焦點放在演技之外，他們刻意減少了作品之外的曝光，現在沈棠的演技已經為人所知，加上還有隨之而來的《暗狩》，現階段是時候開始提高曝光了。

　　有人說演員要有神秘感，歌手要曝光，演員要藏。是有道理，但並非適用於所有情況。像早年間網路沒那麼發達的時候，人們接觸演員的方式很單一，就通過電視，那時靠作品聚攏了超高的國民度和人氣的演員，放在如今都是殿堂級的人物，凡出現他們的名字，觀眾必定買帳，投資方對他們的號召力深以為然，自然也買帳，這些演員只要保持穩定的作品品質，根本無須多餘的曝光，保持神秘反而是好事。

　　而像沈棠這種好不容易撲騰出水花的演員，在眼下流量競爭激烈的時代，還沒爆紅就談保持神秘的話，基本等於讓她永遠保持神秘——別想出頭了。演技實力是一個基礎，人氣和關注度、話題度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能撕到的資源，資方是很現實的，扛不起收視率和票房的演員，他們憑什麼要？

　　黎漾在紙上寫下幾個關鍵字，點開郵箱正翻閱著，突然收到了微信，是一個製片朋友發來的：“聽說《絕地反擊》的女二號還沒定，他們讓我推薦幾個演員，你有沒有好推薦？”

　　看見這四個字，黎漾激動得太陽穴突突跳。

　　上次在飯局裡就聽說了，吳果導演這次拍的《絕地反擊》是大製作，吳果作為國內電影界的三大名導之一，隨便一部作品都是令人期待的，他的名字本身就具有強大的號召力，能在他導的電影裡面占個主要角色的話，無論是對於演員身價還是人氣的提升，那都是十分了不得的。

　　抑制住激動的心情，黎漾飛快地在對話方塊打下了一行字。

　　“有啊，我給你發資料。”

　　找到沈棠的資料發送過去後，黎漾心裡又禁不住有些猶豫。

　　她目前的基礎還沒扎實，現在就想讓她跨到電影圈，會不會快了點？

　　可轉念再想，機會擺在面前，沒有白白不試的道理。

　　幾分鐘後，手機再次響起。

　　微信自帶的淺灰色螢幕背景上彈出來一個白色氣泡。

　　——“OK，等試鏡時間安排出來後，我再聯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