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換角
導演:“很好,璟王狀態很不錯,倒下的角度非常好。就是後面吐血那裡血量不夠,道具師趕緊上來補一下,我們從倒下之後再來一次。”
宋余舟一邊讓道具師往自己嘴裡塞血包,一邊看著監視器,含糊不清對導演說道:“王導,重來一次吧,我覺得侍衛按我肩膀的力度看起來不夠大,他們動作還可以再重一點。這個場景很重要,應該要表現得更掙扎一些。”
他稍微傾下了身子,方便個子不高的化妝師給他補妝,眼神無意掃過角落,正好和沈棠碰了個正著。
沈棠倒一點也沒有偷看的慌張,鎮定地移開了視線,只是背脊有些發熱。
她想揣摩一下別人都是怎麼演戲的,因此從宋余舟開始拍攝,她便牢牢地盯著看。沒想到看著看著,卻入戲了。
半小時前她還說宋余舟一點也不像璟王,可看了剛才那場戲,她覺得他和劇本裡的璟王真是分毫不差的,透著傲意、不肯屈於人下的背影,背負了國仇家恨的眼神,完完全全就是她從劇本裡讀到的璟王。
所謂人不可貌相,她原來覺得他舉手投足間總有那麼點吊兒郎當的痞氣,但今天看了他工作的樣子,心裡對他有點另眼相看了。
沈棠一直在角落偷師,宋余舟拍完了幾場自己單獨的戲份之後,又和阮維維拍了兩場。
阮維維長得是很漂亮的,她在戲裡演丞相的女兒,大家閨秀錦衣羅裙的裝扮,顯得就更好看了。但演技和美貌似乎沒有成正比,一場戲拍了好幾條都不過,每次都是卡在了她的臺詞上。
祝佳音十分八卦,偷偷對著沈棠耳語:“聽說阮維維以前都是用數字代替臺詞,看來果然是真的,所以現在一念臺詞就結巴,要坑死宋余舟了。”
沈棠無奈地笑笑,輕拍了拍祝佳音的腦袋,示意她小聲點。再看了眼宋余舟,沒在他臉上找到太煩躁的神情,大概也是習慣了。
宋余舟確實習慣了,總有那麼些不長進的小花,演技十年如一日的沒有變化,一個表情夠演三年電視劇。阮維維還算矮子裡面拔將軍的了,至少喜怒還是分得清的,不至於一連三十集都在乾瞪眼。
演技這事沒法生氣。
真正讓人生氣的是演技不好還各種出么蛾子的人——
宋余舟和阮維維在補妝,導演拿著大喇叭滿現場地喊:“朱槿哪去了?朱槿人呢!”
沈棠低頭翻了翻劇本,導演口中的朱槿是女三號,飾演這個角色的竇婧喻似乎有陣子沒出現了,因為光是導演拿著大喇叭找她的這個畫面,就在沈棠記憶裡出現過兩次。
果然,副導演一臉便秘的表情,上前道:“王導,竇婧喻本來說好今天肯定到位,沒想到剛才她經紀人又打電話說她今天身體不適,拍不了了。”
“又身體不適?”導演氣得要砸喇叭,“從開機到現在她一共就露過三次臉,拍了不到五場戲,別人馬背上摔下來都痊癒了!她生什麼大病消失這麼久?車禍還是癌症?”
“聽說……她接了一部現代戲,那邊是女一號。”
演技一般還學別人軋戲,導演氣結。
宋余舟就站在導演旁邊,副導演的話他也全聽了進去。
他語氣調侃,臉色卻沒有先前那麼好看:“王導,等朱槿回來,怕連她的璟王殿下都要認不出來了,實在拍不了乾脆就換人吧。”
導演氣得腦子疼,心裡也很清楚,宋余舟說的都是實在話。璟王前期被敵國俘虜,慘遭各種非人折磨,角色需要瘦削些,畫面感才更好,最近宋余舟熬夜戲多,又有意控制飲食,整個人清減了不少,正是最合適的狀態。但要是竇婧喻遲遲才回來補拍,到時候宋余舟恢復體格,就連不上戲了。
況且她的拍攝已經一推再推,和她對戲的宋余舟、阮維維,甚至包括演女二號姚歡——算起來哪個都比她大牌,也沒有她這樣的。就為了她一個人拖了整組進度,確實很不像話,顯然是在挑戰他這個導演的權威!
“換!”衡量時間、金錢、人力各方面的投入後,導演沉著臉下了決定,“不把拍戲當回事的演員,我們不要也罷!副導,你把適合這個角色的人選列個清單,去打聽一下他們的檔期,晚點開個會……來,大家剛剛那條再過一遍。”
導演心情變得暴躁,工作人員都小心謹慎起來。
到了沈棠拍攝的時候,她明顯感覺現場的氣氛有些壓抑。
她演的是大蕪國年紀最小的公主淳安,這一場是公主有求於父皇,特地送了糕點去討好父皇,並且表演了一段劍舞的場景。
鏡頭裡,皇帝喝了兩口淳安公主送的甜湯,聽到她的話,放下了調羹大笑:“你若是平日裡無聊,隨你宜妃娘娘一同去花園賞花便是,或者讓太傅教於你琴棋書畫。堂堂一國公主,學那劍舞做什麼?”
淳安微揚起下巴,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上次父皇壽宴,曹尚書的千金出來舞了一曲,父皇您當時可高興了,還重重賞了曹千金。兒臣也想討父皇歡心,怎麼就不許了呢。”
皇帝更加朗聲大笑起來:“許,怎麼能不許。來讓朕好好欣賞公主的劍舞。”
婢女送上去兩根代劍的桃枝,她剛一接過,旋了個身,眼神就全然不同了。目光緊隨著手中動作,一對桃枝被舞得有如利刃出鞘,劍勢淩厲,破空而出,忽而又翩若驚鴻,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手中的不是樹枝,而是真正的銀色長劍。
棚裡的人都看呆了,尤其一旁的武術指導,臉上帶著深深愕然。剛才因為給阮維維示範動作耽誤了時間,沈棠這邊他甚至沒來得及細說!
宋余舟原本打算找個地方休息,卻在聽到沈棠念出臺詞的刹那,猛然停住了腳步。她的臺詞功底很不一般,普通人說起這種半古文的臺詞,總是免不了要卡殼,即使是他,也仍會有那種好像強學了別人方言的刻意,但她連一丁點不自然也沒有,就好像本來就是這麼說話的。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監視器裡那個衣袂翻飛的女人,在看見後面的場景時,放大了瞳孔,眼裡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驚豔。
他剛剛居然看見她在空中旋轉了360度?
還橫豎各來了一次?!
“卡——”
導演也被她絢爛的武術動作迷了眼,回過神來才急急大喊了一聲。
“淳安,你是個公主,對著父皇說話的時候要有小女兒撒嬌的俏皮勁兒,還有你是為了討父皇歡心才跳的劍舞,不是對著殺父仇人在舞劍!身段再柔軟一點,一個公主劍不用耍得太好了。”
耍劍對她而言是真容易,甚至還有點意猶未盡。
但“俏皮”就很難了,她想像了青盟劍派最愛撒嬌的小弟子的模樣,卻到底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宋余舟不知走過去對導演說了什麼,導演突然朝她看過來,表情從驚訝到不解再到深思,分了好幾個層次,隨即導演對她招了招手:“淳安,過來一下。”
她走過去,聽到卻是宋余舟的問話。
“你有武術功底?”
“嗯。”
“都會什麼?跆拳道?空手道?”
什麼……什麼道?
沈棠聽著和聽天書似的,一臉茫然。
“我劍術、氣功都會,輕功……”說了一半,眼見宋余舟和導演的神情也逐漸變得和她剛才一樣茫然起來,她吞下沒說出口的“很熟練”三個字,硬生生轉了個向,“輕功……會一點。”
宋余舟沒去深究她說的這些,好像只是問個過場似的,等她話音一落,自己臉上困惑的表情都還沒完全消褪,就轉頭對著導演斬釘截鐵道:“我說了她可以,很合適。”
沈棠抱著劇本不明所以。
只見宋余舟抱著雙臂杵在邊上,一臉“聽我的准沒錯”的神情。
導演略一思索後,突然拿過沈棠手裡的劇本翻了幾頁,指著上面一段,對沈棠說:“你看看這場,準備一下,十五分鐘後試戲,你演朱槿。”
“……”
沈棠仔細看了導演指的那一場戲,又研究了朱槿的角色設定,才有點明白了為什麼宋余舟要推薦她試朱槿的戲,以及他口中的“很合適”是什麼意思。
朱槿是晉國護國大將軍朱閔之女,自小跟隨父親習武,劍術一流,又擅騎射,十五歲就隨父出征,立下不少戰功,十九歲便已帶領五萬大軍出征大敗敵國,儼然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典範。她的父親與一眾將士在與大蕪國交戰中壯烈犧牲,僥倖存活下來的她,潛入了大蕪國,以宮女身份接近被囚禁的璟王,在如履薄冰的宮廷生活中,一步步暗助璟王完成了複國大業。
用幾個關鍵字來形容朱槿的話,就是:善戰、忠義、堅忍、重情。
而沈棠一板一眼的沉穩氣質和武術功底,恰恰很符合這個角色的特質。
她也很滿意這個角色。
比起任性嬌蠻的公主,朱槿這個角色,確實更適合她。
沈棠從前背劍訣就很快,現在背臺詞更是毫不費功夫,她很快把臺詞記熟了,又閉著眼在腦裡先想像了一遍朱槿應該有的神色。
“來,試一下剛剛那段戲!”
循聲睜開眼時,她的眼神已經和方才迥然不同,似蔓延了一片熊熊燃燒的烈火,火焰裡有戰死沙場的父親和將士,又似滿滿承載了跋山涉水只為尋一人的情深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