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紅毯

　　藝人的人氣變化趨勢，除了所屬經紀公司裡一直負責監控數據的公關團隊能第一時間掌握之外，還有一種能與之媲美的存在，他們全盤掌握藝人行程和各項數據，是活躍在娛樂圈的現象級民間團體，俗稱粉絲後援會。

　　粉絲後援會裡的人來自天南地北，甚至跨越國別。這些人為愛發電，自發追蹤明星的每一個動態和每一條新聞，宣傳作品，發美圖，剪視頻，拉投票，有條件的直接扛著長-槍大炮蹲守機場和活動現場，自覺把每張照片都修成了膚白貌美大長腿才發到網上。甚至還有很多土豪粉絲，會給自家愛豆砸錢刷數據，募資買廣告版面搞應援……有時他們的市場觸覺比官方還要敏銳。

　　沈棠也有粉絲後援會，在她幾乎沉寂的這些年裡，粉絲並沒有完全流失，這一撮人從她還是童星時期粉到現在，能留這麼久，早已超越真愛粉的程度。沈棠動態不多，他們閑來沒事就刷刷舊圖，圈地自萌倒也自得其樂。

　　然而最近關注到沈棠微博的粉絲數、轉發量和評論量都有明顯增長，其他微博下也偶爾開始冒出來一些關於沈棠的野生評論之後，後援會工作組的幾個元老仿佛看見了自家演員要崛起的苗頭，私信了沈棠，大致意思是希望瞭解她之後的行程安排，配合做一些應援活動。

　　沈棠收到私信的時候有點懵。

　　她竟然還有後援會呢？

　　樂呵呵地把這事和祝佳音一說，祝佳音小講堂立馬開課，提醒了她經營粉絲的重要性並且普及了什麼叫“一粉頂十黑”——粉絲素質普遍高的話容易掙路人好感，反之，粉絲如果畫風偏激喜愛撕逼的話，不但敗好感，還給藝人招黑。所以引導粉絲很重要，尤其是號召力強的粉絲後援會。

　　其實在微博圍觀過幾次罵戰，沈棠對這些也瞭解了一些。她把後援會的請求轉給黎漾去處理，自己只負責偷窺粉絲們的微博，偶爾見到特別用心做的視頻，點個贊，立馬會有粉絲回復‘啊啊啊啊啊被翻牌子了’，心裡和吃了甜食一樣有滋味。

　　她向來以為自己不愛名利，現在看來，也許是做盟主的時候被人溜鬚拍馬慣了，再被人捧著便覺得很受用。

　　*

　　《帝相》劇組開工兩個多月，沈棠的戲份拍了過半，朱槿這個角色整體來說武戲多過文戲，以她目前的演技還算把握得遊刃有餘，加上劇組的老演員們對她印象很好，比如飾演越貴妃的程靜就經常指點她的演技，所以拍攝進度一直走得不錯，導演很少能挑出什麼大毛病。

　　如果不是還有宋余舟坐鎮的話，她妥妥是帝相劇組的“沈一條”。

　　而姚歡自那次被沈棠碾壓之後，有點一蹶不振的意味，狀態始終很差，至今都沒有摘掉NG王的名號。

　　“我們直接回公司，然後下午從公司出發去華爾道夫酒店。”一上車，祝佳音就彙報了今天的行程安排。

　　晚上她得去參加TREND周年晚宴。

　　當時安娜向她提出邀請時，她還猜測黎漾不會拒絕，後來才知道，自己的猜測其實是多餘的。因為TREND周年晚宴並非誰都可以參加，只有身為主編的安娜親自邀請，或是品牌方的代言人、品牌設計師邀請的藝人才能列入名單，算是時尚界每年最隆重的晚會之一，除了藝人，還有一些名導，各界翹楚也可能前來。黎漾叮囑了她三次，讓她保持體態為晚宴做準備。

　　可能是因為這場晚宴名聲在外，加上她的拍攝進度很順暢，和導演提這件事兒說要請假的時候，他沒露出一點不高興，很爽快就同意了，只是有些意外的樣子，反問了一句：“你也去參加？”

　　而後對話被急急忙忙跑來的副導演打斷，沈棠沒再問導演口中的“也”是什麼意思。

　　領著祝佳音進入CMG大樓，走過連地磚都反著光的大廳時，沈棠心裡有些異樣。這裡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可能是因為原主從前不受捧導致不自信，記憶裡的公司都是了無生氣、冷冰冰的，和沈棠眼前看見的亮堂氣派大相徑庭。剛才那一瞬，她似乎感受到了原主殘存的心情，有些替她心酸起來。

　　按下十五樓，電梯快關上門時，有人伸手擋住，擠進來三個女生，都帶著工作牌。其中一個看見沈棠之後，似乎是不太確信，連連回頭了兩次，又懟了旁邊在談笑的女生的肩膀，示意她看。幾個女生不知道用口型說著什麼，等沈棠出了電梯，門還沒完全關上，就迫不及待爆發了出來。

　　“是沈棠，對吧！”

　　“對，最近演帝相那個，但是她為什麼會來這兒……不對，等等，我突然有種奇怪的心情，她不會是我們公司的吧？！”

　　“不可能，我都沒印象。”

　　“你們不用糾結啦，虧你們還在十五樓幹過，”最角落的女生晃了晃手機，螢幕上是沈棠的百科，“她就是我們公司的，你們以前都沒見過？”

　　“……”

　　走進十五樓演員部，一路上引來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黎漾正在和手下人交代事情，對方聽著聽著突然眼神往她身後飄，她最煩說話重複幾遍，正要發作，聽到有清亮的聲音在身後喊黎總，心下一算，確實是沈棠該來的點兒了。給了走神的助理一記警告的眼神，轉身就拉著沈棠往另一頭的化妝間走。

　　任黎漾風風火火，沈棠在旁邊愣是走出了一副不緊不慢、泰然自若的架勢。只是無論如何，兩人都占了腿長的優勢，小矮妞祝佳音在身後吭哧吭哧，幾乎小跑起來還是走不過穿著高跟鞋的黎漾。

　　“是安娜先和我提出，覺得你很適合這件禮服，也是她主動和品牌借的。她很少做這種事，應該是對你的印象特別好，以後你可以和她保持朋友往來，畢竟她手握大半個時尚圈的資源，對你很有幫助。”黎漾一邊說著，拉開了外面的防塵袋。

　　黑紗裹胸拼接米白大裙擺，綴了寓言化的麋鹿和星月圖案。大氣而不沉悶，很適合今晚的場合。

　　祝佳音眼神都看直了，生生抽了口冷氣：DIOR 2017春夏高定！想摸……

　　沈棠也抽了口冷氣：這麼點布料，能遮嗎……

　　“我沒有其他選擇了嗎？”換上禮服，無視祝佳音猛誇仙女的聲音，沈棠為難地看著黎漾。

　　她很認真。

　　這麼一點可憐巴巴的布料，還是半透明的黑紗，也虧得她胸前太平才能不走光。

　　“有，”黎漾冷下臉，“除非你想穿著你的T恤牛仔褲走紅毯，被趕出晚宴會場，那麼不用過今晚就會大爆頭版，以後所有雜誌和一線品牌都對你敬而遠之，順便你還能得罪安娜，再令宋余舟難堪。”

　　黎漾對她的問題很不滿。如果不是通過安娜，以她的咖位根本不可能直接向一線品牌借到高定，而且這件禮服完全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合適，高興都還來不及，這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原來沒覺得她是拿架子的人啊。

　　再細看，沈棠耳朵通紅，垂頭很為難地擺弄胸前的黑紗，不像是挑刺，更像是尷尬。黎漾突然明白過來，好氣又好笑。

　　“令宋余舟難堪是什麼意思，”沈棠敏銳地揪住黎漾話裡的重點，“我今晚穿什麼樣，和他有什麼關係？”

　　黎漾皺眉：“我沒和你說嗎？”

　　“說什麼。”

　　“你今晚要和他走紅毯。”

　　“……”

　　怪不得，這下她終於知道王導口中的“也”是什麼意思了。

　　*

　　傍晚，她和宋余舟同車前往酒店。

　　宋余舟目光灼灼，大喇喇地落在她身上。

　　他穿一身DIOR 2017秋冬系列黑色西服，綴鑽的領帶夾和沈棠脖子上那圈細細的碎鑽項鍊相得益彰，兩人竟莫名穿出了情侶裝的味道。

　　看見她的瞬間，宋余舟身形頓了頓，訥訥張口誇讚了一句：“裙子很適合你。”

　　然後就坐在一旁，喉嚨發乾，像有人在裡面裝了個電風扇。

　　她黑順的長髮被攏到了腦後，好看的鎖骨和肩線清晰地裸露出來，黑紗更襯得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呈現出透明感。不同於平時在劇組的感覺，她今天就是個從森林裡走出來的小仙女。

　　宋余舟在微博上那點段子手的功夫全不見了，詞窮了半天，滿腦子只剩下“好看”“漂亮”“美”這樣簡單粗暴的心理感受。

　　他揉了揉眉心，垂眼看見她兩隻手緊緊交握著。

　　她挺直背脊，目光一直落在貼了黑膜的車窗上。

　　這條仙女禮服裙，是她目前為止人生中遇到過最大的困難，比摔下懸崖更甚。她花了好大力氣，才終於說服自己走出來，卻被宋余舟剛上車的那一眼給看得有點鬆動，又開始默默重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沈棠臉皮薄，縱然已經很明白現代人的衣著審美，心理上還是需要點時間適應的。

　　宋余舟不知道她內心的煎熬，只以為她是緊張。

　　“第一次走紅毯？”

　　她終於回過頭來，偏頭想了一下：“算是吧。”

　　“沒事，你現在這樣很好，已經能讓很多女星咬牙切齒了。”他半開玩笑。

　　車子駛入酒店範圍，已經能看見扛著長-槍短炮在狩獵的記者們，隱隱約約聽到了粉絲們的聲浪。

　　沈棠被抓走了目光，沒聽清宋余舟後面那句話，“什麼？”

　　他明明是在回答，卻避開不看她，聲音低沉。

　　“我說，別擔心，跟著我就好。”

　　司機下車繞到了宋余舟那側的車門邊，猛地把門推開。

　　一片鎂光燈晃了眼，宋余舟在朦朧的光影中回過頭，朝她伸出手。

　　“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