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如果這是NP生子文
仁治三年春
碧空明日,花重官城,又是春光燦爛好時節。
大局初定後百廢待興的大周朝,上有天子勵精圖治,下有秦王巡邊固防威懾外邦,再有太傅興民利安人心,安國侯兵不刃血繳釋燕晉兩地藩王權貴。如此幾管齊下,雷霆出擊,平叛大戰結束一年多後,起死回生的蕭家天下初現四海升平,天下一統晏然的繁華景像。
就在上個月,外出巡疆的秦王,代天巡守東南七州的太傅,平穩收復燕晉兩地的安國侯先後歸朝。
這樣一個桃盡紛飛,李上枝頭,風和日暖,花好人圓的晚春四月,本該一切都和和美美順順當當平靜安寧。
但,這一天,帝都皇宮卻扎扎實實炸鍋了,鬧騰了,人仰馬翻了。
這天天子蕭縱跟往常一樣卯時上朝,臨朝議政之後又跟往常一樣宣布散朝,文武眾臣叩拜送駕,就在這個送駕的當兒,天子從御座上起身還沒站直,就毫無預兆地一下子跌坐回龍座裡,暈了過去。
大明殿頓時亂了套。
關於這次天子的突然暈倒,後來內侍總管王容萬般悔不當初追悔莫及地自責請罪過,因為,天子會這樣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跡像和預兆。
王容知道最近一段時日天子食欲不大好,時常疲乏,中午晝寢睡得十分沉,之前都只是在批折的間隙淺眠片刻而已。剛有這些跡像的時候,秦王也曾要傳御醫過來給瞧瞧,但被天子拒絕了,天子說“你少來幾次朕便好了。”
最近正當是幾位王侯將相外出公干返京不久,哎,小別勝新婚,何況,那幾位之前的一別也不能說是小別,確實有些久。
哎,個個如狼似虎啊。
當值守夜的時候,他在門外只聽聲音都抬不起頭來。
天子龍顏薄,哪裡肯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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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縱躺在龍床上悠悠睜眼開,定神好一會兒才找回神智,環顧四周,見到幾張十分熟悉的面孔上掛著不常見的焦心,三雙眼睛直直地瞅著他,見他醒來,似乎松了口氣。太醫院下任接掌人林雲跪坐在他榻邊搭著他的手腕把脈。
“皇上,近日龍體可有什麼不適?”林雲摸著脈,皺眉問道。
蕭縱不說話。
林雲等了半天,韓溯從座上起身,“皇上,哪裡不舒服作甚捂著,都這樣了,還不說出來。”
蕭縱:“……乏。”
“除了乏可還有其他……不尋常之處?”林雲再問。
“不尋常?……什麼不尋常?”
林雲搭著蕭縱的脈,眉頭又皺緊幾分。
“太醫,皇上到底怎麼了?”任不悔忍不住直接問道。
秦王看著蕭縱,“十四身子底子不大強健,莫不是又開始犯虛了?孤巡疆之前交代趁著冬日好好替他進補,王容,你可曾照辦?”瞥眼朝一旁拱著身伺候的王容道,“孤從西北尋來的參草有沒有都燉了給皇上服下?”
“燉了。”哪敢不燉,不燉,我還不得被您燉了。
秦王等這廂急得心尖上要冒燎泡,林雲那廂只管搭著蕭縱的手腕皺眉皺眉再皺眉,然後,過了許久,終於,林雲不皺眉了,只見他那一張正當不惑之年正當迷惑風韻美婦的不惑面孔一忽兒呆滯一忽兒驚異,接著又點頭又咂嘴,兩根手指在蕭縱腕上捏來捏去,這樣那樣一直把把把……
“皇上最近食欲如何?”
蕭縱揉著昏沉沉地額頭,正想很不負責任地說一句就那樣,林雲已經一順溜地問出一長串,“皇上近日有沒有突然很想吃東西?特別是那些平時不愛吃的,眼下弄不到的。口味上有無變化?比如之前愛吃清淡的現在好味兒重的,水果是喜歡甜的還是酸的……”
王容適時地插話,“太醫,皇上最近吃什麼都不香,前一刻才想要的菜色,端到面前就不想吃了。”
林雲聽了,撒手,轉眼朝身後幾個滿面焦急的王侯公卿看了看,又朝床上蕭縱看了看,斟酌了片刻,拱手道:“皇上,恭喜您,您有了。”
“有什麼?”
林雲默了片刻,淡定道:“龍種。”
“啥?”
“皇子。”男人跟男人應該生不出公主罷。
“啊?”
林太醫看著一臉虛浮的皇帝,清了清嗓子,干脆道:“娃,您懷娃了。”
天子的面色意料之中從虛浮變成瞪眼,最後木呆呆,林雲轉過頭去看身後三位播種者,只見秦王殿下大喜,安國侯激動地驚喜,韓太傅喜上眉梢,三人從朝前踏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當然是看著床榻裡平躺呆滯的天子。
“再把一把脈,確診確診。”韓溯聲音激動地有些抖。
“不用再把了,都第八遍了。”任不悔道。
秦王看了看林雲,眼耀精光,拉長聲音,“多長時間了?”
多長時間?瞧這話問的,您幾位回京才多久啊。“估摸個把月吧。”林太醫尚且沒有反應出重大問題所在,回答得輕飄飄。
片刻沉默,三道聲音突然一齊爆了出來——
“知道哪一天麼?”
“什麼時候懷上的?”
“確診時日!”
幾丈內空氣突然糾絞在一起,林雲總算反應過來,“小臣再把一把。”顫顫地伸出手又顫顫地收回手,“小臣醫術不精,只能斷出個大約,但肯定在上個月初十到十八這幾天裡。”他說完看了看幾位爺的臉色,沒來得及喘上口氣,急忙道,“容小臣再把一把。”
林太醫這回起碼捏在天子脈搏上一刻鐘,然後,他胸有成竹地松了口氣,“上個月十二十三十四這三天裡的一天就是皇上的受孕日。”
這話一落音,秦王微微揚起了唇,安國侯欣喜地吐了口氣,而韓溯已經走近龍榻邊上,滿目柔情蜜意握住了蕭縱的手,只聽三人異口同聲一臉自豪地向林雲道,“我的!”
蕭縱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面色木然,閉上了眼。
林太醫張著嘴,老眼在幾個位高權重的國柱身上走了一圈,一張老臉五彩斑斕,滿頭冒汗,皇上您真操勞。
“滾!”蕭縱閉著眼睛,捶床板咬牙切齒。
“微臣告退。”林太醫卷起藥箱家當如蒙大赦滾向寢宮外,滾了一半又轉身滾回來,看了看國柱看了看天子,擦著滿頭大汗,“皇上,為了您的身子和……您腹中皇脈安康,咳,三個月,三個月切莫再行房事。”沒敢看諸位爺有什麼反應,馬上回身滾遠。
寢宮內殿一陣沉默。
“十四,誰的娃?”
蕭縱向著裡床翻了個身,“你們也滾。”
下午,林雲剛吃過午膳,坐在太醫院自個兒專屬的診房裡剛端起茶杯對著冒香氣的上好新茶吹了口氣,他診房的門“啪”一聲打開了。林太醫看著跨進來囂悍氣十足的身影,很想說一聲,殿下,現在是午休時間。
但他不敢。
林太醫馬上擱下茶盅,不自覺地抬袖子擦擦額頭,“秦王殿下,看您身子骨猶如西北高聳的山巒厚實的大地……”
秦王一雙狹長的琥珀眼珠眯了眯,一臉淡淡地,淡地面無表情。
林雲這回真的抹下一把汗來:“殿下您是來……”
“你說呢?”
林太醫垂首在一旁,咽了口唾沫,心道,就知道躲不過啊。
“想法子斷一下皇上到底哪天懷上的。”撂了一句話走人。
林太醫僵在原地,半晌,一句話來回在肚子裡腹謗:你怎麼不干脆直接命令皇上的肚子只許懷你秦王的娃,只認你秦王的種。
秦王前腳走了不多久,林雲剛重新坐到椅子裡打算喝口茶壓壓驚,安國侯任不悔後腳就來了。
林太醫一口茶水嗆在嗓子眼裡,咳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侯,侯爺,您是來看診的還是取藥的?”
任不悔淡淡道:“你說呢?”
林太醫杵在一邊,很想淚流滿面,默默地念,就知道躲不過啊。
安國侯接著淡淡道:“本侯……是十三那天晚上。”頓了一頓,“本侯過幾天會再來,希望那個時候太醫能給本侯一個交代。”
跟秦王讓人不敢逼視的氣勢相比,安國侯是溫和的,但是溫和的安國侯同樣沒容林太醫說上一句話就走了。
林太醫歪在椅子裡,默默吶喊,我可以告訴你三月十三是我小老婆的大表弟家第二個侄子的生辰,但我真的不知道皇上肚子裡的種是不是十三那天給播上的。
林太醫顫顫地拎起茶壺給自己重新倒了杯茶,診房外走廊裡傳來腳步聲,林太醫手一滑,險些摔了茶壺,他很擔心是不是安國侯給他來了個回馬槍,要他馬上立刻給出交代。轉過頭,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風度十足走進來。
“韓太傅,您怎麼來了?”太傅脾氣好啊。
“林太醫,你說呢?”韓溯微微笑道。
一瞬間,林雲欲哭無淚,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來這裡開口都是這麼一句?不對,這個時候我應該說,就知道躲不過啊。
韓溯悠悠道:“本公十分想要一個孩子。”
林太醫繼續欲哭無淚,這話你跟我說有什麼用啊?
“皇上的頭一胎如果是跟本公,皇上和本公都會很高興的。”
林太醫接著欲哭無淚,這話你跟我說有嘛用啊!
韓溯執起桌上林太醫開藥方用的墨筆,蘸了蘸墨,在宣紙上寫了個日子,“看看是它的幾率有幾層。”
林太醫終於鼓起勇氣,“太傅,小臣有個法子可以判斷誰是孩子的……爹……”是吧,應該是爹吧,難道皇上是……娘?阿彌陀佛……
“哦?”
“等皇上生了之後,滴血驗親。”這句話他只敢在韓太傅面前講出來,畢竟,另外兩尊練過武,一拳打過來他老命就翹了。
林太醫抬頭,對上一張冷冷的面孔。
我不要,怎麼一個兩個三個都這樣讓人驚悚!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三四個風韻猶存的老婆要養。我還是先辭官吧。
林太醫掙扎了一下,“太傅,不管誰是親爹,不都是皇上的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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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縱那廂把三個搞大他肚子的嫌犯轟走之後,起床下地,腳下飄飄蕩蕩地出到了寢宮外殿,找了一張當窗的長榻坐,在他坐下之前,王容還特意在榻上加鋪了一張厚實軟褥,蕭縱坐瞪著自己平坦的腹部,看著跟昨天沒什麼兩樣的肚子起碼發呆了小半個時辰。
娃……娃,娃!
殿外廊道裡急促凌亂一陣腳步聲,“叔,叔!”大周朝幾個碩果僅存的世子,蕭縱的皇侄們前後腳跟一個個蹦進來。
跑在最前面的是康王世子蕭浚,他一向最皮猴,嘴也從來最快,“叔,聽說你要生娃了。”
蕭縱心中默默地“哐啷”一聲,抬起了眼。
小侄子蕭鑒在一旁鸚鵡學舌,“生娃生娃生娃……”一邊念一邊蹬腿要往蕭縱身上爬,被蕭橫抓著後頸衣領一下子提起拎在半空裡,“以後,別往叔身上蹭。”
蕭浚點頭如搗蒜,捏著小堂弟圓嘟嘟的小臉,“對對,要是把叔蹭壞了,蕭橫會把你拍成肉餅的。”轉過頭向蕭縱道:“叔你千萬不要驚訝為什麼我們這麼快就知道了,其實大家都知道了,皇宮每個人都在猜叔你第一胎是男是女……不,肯定是男娃,是都在猜一胎生幾個……”
蕭縱看了看侄兒,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他的孩子千萬不能這麼大嘴巴。
“對了,我聽說那幾個誰都一口咬定自己是親爹,叔,到底誰的?”
又提到了這個傷人心的問題,蕭縱一下被戳中痛處,連捶床的力氣都沒了,他連懷上了都不知道,哪裡曉得是誰的。
正當他蔫蔫地摸肚子,蕭橫在一邊道:“孩子生下來,他們要是不想養,我幫你養。”
蕭縱聽了真想就此躺下去再暈一回。
懷揣著雜陳百味滿腹糾結和混亂,蕭縱挨到了晚上。今天他受刺激不少,早早上床睡了,因為太醫的囑咐,偌大的龍床就他一人。
睡了不知多久,喉干舌燥,蕭縱朦朦朧朧動了動身,感覺一雙手臂輕摟在腰間,籠住一片安穩暖意,身後有沉穩的呼吸。
“怎麼了,十四?是不是口渴了?”有聲音在他耳邊低低道。
蕭縱迷迷糊糊嗯了一聲。
秦王掀了被子下床,又仔細將被角替蕭縱掖好,從寢房一角溫著的爐火上倒了杯水,折回榻邊,試了試茶水溫度,半扶起蕭縱,“來,喝些水。”
蕭縱半夢半醒張嘴喝了幾口,秦王又將他扶回榻裡。
“你怎麼來了?”沾了枕頭,蕭縱眯澄澄咕噥了一句。
秦王重新在他身邊躺下,伸手輕輕攬上腰腹,“你現在,需要有人照顧。”
蕭縱氣息平穩勻長,便已入夢。
夜已經很濃,鬧騰了一整日的皇宮巍巍沉寂,整個京畿都籠罩在四月寧靜如水的月色裡。
這樣萬籟俱靜雞不鳴狗不叫蟲子鑽回地洞睡大覺的時候,太傅府和安國侯府後院某處廂房依然亮著燭火。
模糊的剪影投射在昏黃的窗紙上,韓溯坐在書案後,擰眉執著卷書,眼光活像書卷跟他有大仇但又不得不將它細嚼慢咽吃下去。
讓韓大才子倍覺頭痛的書叫《安胎錄》,當然,還有鋪散在案頭的《懷胎百忌》、《月子經》、《起名大全》……
“好難懂!比兵法還難懂!”這是第二天安國侯頭昏眼花頂著一對黑眼圈從書房飄出來撞到廊柱時口中的念念碎。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目前來說是堅持1VS1的(以後怎麼樣,誰也不敢說),弄這麼個N P向娛樂大眾,心裡有把尺一直在念念碎,不能太過界不能太過界……好了,這文就到這裡了。要是我以後還想寫番外的話,會單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