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大伙暫時先各自回房間。關上房門,我全身筋疲力盡。昨晚一夜沒睡,又一直維持變裝姿態,我精神緊繃得快撐不住了。我把坐墊排成一排,側躺在上面。
現在不能睡,我輕輕閉上眼,打算整理一下思緒。
首先是由香的事,為什麼她要偷遺書?
她不像會為了爭奪遺產而膽敢殺人的女孩。雖然自尊心強,過不了苦日子,但只要維持現在的生活水平,應不至於敢冒風險。母女倆,目前應該還有某種程度的財力。
若說爭奪遺產,母親反而比較有可能。紀代美是個外表柔弱、內在貪婪的女人,她所寄望的高顯先生的遺產沒到手的話,說不定會氣得發狂。
這也說得通,我張開眼。
紀代美也有可能是兇手,這樣就可以說明由香為何要偷遺書了。知道母親是殉情案的兇手,為了幫她掩飾,才去偷遺書,但也可能是受了母親之托才去偷的。
但為什麼由香被殺了呢?假設與殉情案無關,只為了多分一點遺產,那蒼介、曜子、直之,都有可能。
不,由香偷遺囑這件事,與她被殺害不可能無關,我不是矢崎警部,但同樣也覺得不會是巧合。
若紀代美不是由香的媽媽,她們還可能是窩裡反,但身為母親的絕不可能殺了自己的女兒。
關鍵在「И」。那到底是什麼意思?由香到底要說什麼?
就這樣,我把所有的可能想了一遍,但大概太累,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直到敲門聲讓我醒了過來。
我趕緊用小鏡子檢查了一下臉上的妝,出聲回應後才打開門鎖。矢崎警部和高野刑警就站在外頭。
「您正在休息嗎?」警部不好意思地問。
「是,在打盹呢!」我對著笑臉看著兩位刑警說:「有什麼事嗎?」
「有點事想請教您,可以打擾一下嗎?」
「好,請進。」我請他們兩位進來後拿出坐墊,但他們只是盤腿坐在榻榻米上。
「請問,您昨天到庭院去了嗎?」這是第一個問題。
我回答去了,一旁的高野便拿出類似地圖的東西。仔細一看,這是旅館庭院的鳥瞰圖,中央還畫了一個水池。
警部問我大約是幾點,在哪一帶走動?我告訴他我是昨晚上床前出去散步的,還碰到小林真穗。旁邊的高野在地圖上,畫出我走的路勁。我清楚他們的目的。
問完話,警部頗為滿意地摸著下巴說:「謝謝。」
「哪裡。請問,這跟水池邊發現的腳印有關嗎?」我若無其事地問。
警部臉色大變,問道:「您聽誰說的?」
我說出剛才碰到了古木律師及驂澤弘美的事,矢崎警部的臉色才稍微緩和說:「原來如此。」
「那真的是兇手的腳印嗎?」
「還真奇怪呢!」
「單純散步的話,是不會那樣跳的。」說完警部苦笑了一下,立刻又扳回一張臉說:「雖然還不能肯定,但如果真的是兇手的腳印,這或許是很重要的線索。殘留的腳形並不清楚,在調查上有點困難。」
「兇手是出了由香的房間以後,跳過水池逃走的嗎?」
我的意思當然是兇手是外面來的,可是警部卻說:「應該是,不過不知道要逃回哪裡就是了。」他的話隱含了弦外之音。
「總之,」他繼續說:「可以斷定的是,腳印的主人體力很好,跳得過水池,其他部分最好不要有先入為主的觀念。」
「那一定不會是我了。別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不可能跳得過去。」
說完,我覺得自己太多話。以一個氣質高雅的老太太來說,我的語氣過於明哲保身,然而警部似乎並不覺得奇怪地繼續說:「我們並未特別認定兇手是內部的人。」他坦白道。
我看他們問得差不多了,於是決定替他們兩位泡茶,他們也客氣地伸手接過茶碗。
「真是個好茶碗。」喝了口茶,矢崎拿起茶碗看著我說:「本間夫人,您以前好像教過茶道?」
「哦,是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這事我聽本間夫人提過。為什麼這個男人知道呢?他似乎想進一步刺探。
「不好意思,我以前在前橋見過夫人。」
「哦,這樣啊……」
這半年來,本間夫人並未碰到過鄰居,希望這不會成為疑點。
「我偶爾也學習茶道,但總弄不出漂亮的茶泡,怎麼學都不會。」
「一開始我也不會。」我順著他的話說。
「是嗎?所以我也不是特別笨囉!」矢崎在茶碗裡攪拌著小刷子邊說。
「由香的媽媽……紀代美的偵訊也結束了嗎?」我趕緊轉變話題。
「是啊!剛剛終於結束了。」
警部與高野刑警對望了一眼,似乎有點傷腦筋。
「查到什麼線索了嗎?」
「沒有。勉強說來,算是安眠藥吧!」
「安眠藥?」
「由香好像睡不著,跑去向她媽媽討安眠藥吃。紀代美習慣旅行時都攜帶安眠藥,所以她給了由香一顆。」
「這樣啊……」
由香為何要安眠藥?我默不作聲。警部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說:「說不定是要給本間夫人吃的。」接著又說:「讓您睡著她才好偷遺書,但似乎不太需要。」
「我們上了年紀的人,很早就睡了嘛!」我苦笑著又說:「警部先生,半年前的殉情案和這次的兇案,您認為有關係嗎?」我再問。
他放下茶碗,動作誇張地將兩手交叉在胸前,嘴裡嘟囔著:「我現在認為可能有。這些話我只對本間夫人說,事實上殉情案發生當時,在我們警方內部便意見分歧。有些人認為應該再調查調查,認為是某人的陰謀,只是後來不了了之,因為連唯一的證人桐生枝梨子,都沒推翻自己不是被迫殉情自殺的說法。而且沒多久,她又自殺了。」
「如果跟這次的兇案有關,那又是什麼情形呢?」
「嗯,」警部有些苦惱地說:「比較適當的說法,就是和籐森曜子所說的一樣,目的就是遺產。可是不管怎麼推理都不對,若是那邊對了,這邊就不對。」
警方似乎跟我一樣陷入迷思。不消說,我當然站在較為有利的一方。
「假如殉情案是假造的話,」警部放開交叉在胸前的雙手,身體向前傾,說道:「兇手為什麼要自殺?如果想要殺害桐生枝梨子,只要設計成她自殺就好了,所以也許這不是自殺,是意外。」
「這……會有這種事嗎……」他的話一針見血,我驚訝地口齒含混了起來。
「最重要的是,為什麼選這家旅館作為假造自殺的地點呢?為了掩人耳目,應該選別的地方才對,譬如像桐生小姐跳下去的懸崖哪一類的地方。」
他的語氣突然充滿了熱忱,一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
隨後,警部的臉上浮現自我嘲弄的笑容,說道:「真奇怪,我怎麼會對之前的案子那麼熱衷呢?解決這次兇案才是重點吧!」
「一定能理出頭緒的。」
「希望如此囉!」說完,警部朝高野使了個眼色,便站起來對我說:「耽誤您那麼多時間,感謝您的配合。接下來可能還會問您些問題,到時候也萬事拜託了。」
「當然,隨時歡迎。」
警部他們出去後,我回想他提出的疑問。兇手為什麼要選這家旅館作為假造自殺的地點呢?
因為,這裡是父子相會的場所。
當我沉醉在幸福的日子裡,悲劇也逐漸接近。高顯先生的病情急速惡化,於是我拜託二郎,要他答應向高顯先生報告結果。
「最近,一原家族有個聚會,」我對他說:「地點是一間叫作迴廊亭的旅館,大家會在那裡住幾天。如果可以的話,一原先生應該希望能在那時候向大家介紹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想在聚會之前向他報告。」
二郎有點猶豫,但就算有所抗拒,他心裡一定還是會想見自己的父親吧?
「好吧!我去見他。」在一段長長的沉默之後,他終於開口,讓我鬆了口氣。「但是,」他繼續說:「不要事先報告,我要直接去見他。」
「怎麼見?」
「那些親戚在旅館時,我去他房間,來個出其不意。到時候枝梨子再幫我帶路。」
「可以是可以啦……」
「好,就這麼決定了。」
他看起來幹勁十足,還用右拳擊了一下左手手掌。
當天晚上,我可以不將玻璃窗上鎖,方便他能隨時進來。我鑽進棉被裡,興奮得完全睡不著,心情就像一個打算惡作劇的小孩。
不幸的,那個晚上等著我的,竟是一場令人無法想像的悲劇。
男友被奪走的恨……我要親自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