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雪花飄灑紛揚，已經在地面薄薄鋪蓋一層，兩個人就站在穆家門口。

　　白奕說：「你離我哥遠點。」

　　穆溫然還以為他要說什麼，聽到這話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你哥？」他是第一次聽到白奕稱路迦為「哥」，頗感興趣。

　　白奕皺眉，他不擅長應付穆溫然這類人，又解釋道：「……就是路迦」

　　穆溫然點點頭：「知道了。」

　　白奕愣住，他設想了太多可能卻沒想過穆溫然會這麼輕鬆應下。

　　穆溫然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我說知道了，不代表我會照著你說的做。」

　　白奕抬頭看他，眼神銳利。

　　穆溫然一直知道白奕對他抱有敵意，同樣的他對白奕也沒什麼好感。

　　眼前這個人是路迦所重視的家人，他笑著同白奕對視：「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你是同性戀嗎？」白奕上前一步，緊盯著穆溫然，「如果你是，就離路迦遠一點。」

　　穆溫然有點驚訝，沒想到白奕會這麼直白的發問，憑著一股衝勁，完全不成熟的舉動。

　　不過他也很好奇，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他對路迦的感情是愛。

　　那明明比愛情複雜多了。

　　「路迦就是個傻子，什麼也不懂。」白奕頓了頓，問，「你也什麼都不懂嗎？」

　　同性戀意味著什麼，你不懂嗎？

　　白奕心裡有一點奢望，如果穆溫然真的珍惜路迦的話，會為了路迦退回到那條線後吧。

　　穆溫然漫不經心點了點頭，輕輕「啊」了一聲。

　　白奕被他的態度激怒，攥了攥了拳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外面很冷，我要回去了。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穆溫然說著邁上台階，之前他還有心思聽一聽白奕到底想講什麼，現在卻全然沒有了。

　　該怎麼和路迦相處，他還用不著別人來教。

　　白奕見他要關門，喊道：「你最好想好了，別害了他！」

　　白奕知道自己衝動了，但他有什麼辦法，他又不是路迦，平日裡根本見不到穆溫然，只能蹲守在穆家門口堵人。他不知道路迦何時會來，自從察覺到兩人的不對勁，他就不希望路迦來找穆溫然，害怕這兩人越相處越親暱。

　　他本想得好好的，事情要慢慢講出來，可到底太年輕，提前想好的話全沒說，出口的句句是真心。

　　冰涼的雪花滴融在臉上，白奕戴上兜帽徑直走出街道。

　　穆顯站在窗口，慢慢收回視線：「那不是白家大兒子嗎，他來幹什麼？」

　　穆溫然看他：「特意把窗戶打開，你什麼也沒聽到嗎？」

　　被拆穿了穆顯只是聳了聳肩，過了一會兒道：「你和你弟有聯繫過嗎？」

　　「沒有。」穆溫然對他轉移話題沒什麼意見，「有什麼好聯繫的？」

　　「你們兄弟倆怎麼都一個德行。」穆顯倚靠著窗框，不知在想什麼，忽然幽幽說了句，「可真是愁死我了。」

　　穆溫然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搭理。

　　穆顯暗自歎了一聲。儘管這幾年他的樣貌變化不大，可看那雙眼睛依舊能看出歲月的痕跡，尤其是他垂眼時眼裡的滄桑和眼角淺淡的紋路。

　　有些事情他看得透卻只能裝糊塗。

　　正月初六一過，學校高三開始補課。

　　路迦這幾天課間休息總往操場跑，白奕今天剛好想去廁所就叫住路迦，讓他等他一塊去。

　　路迦：「我不去廁所。」

　　白奕：「我知道，你等等我。」

　　路迦：「我不去廁所。」

　　白奕：「你等等我會死啊？」

　　路迦猶豫了一下：「……那你快點。」

　　白奕還納悶路迦著急什麼呢，上完廁所去操場找路迦算是明白了。

　　他神色複雜地走過去，面對穆溫然，問：「你……是怎麼進來的？」他本來還想說髒話，硬是忍住了。

　　「跳牆。」穆溫然抬手揉了揉路迦的頭髮，又揉了揉耳垂，做完這些又把手搭在路迦肩上。

　　白奕知道穆溫然是故意的，他攥緊拳頭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再回頭看路迦，乖巧地跟什麼似的，他更氣不打一處來。

　　路迦這個不爭氣的玩意兒！知道穆溫然對他什麼想法嗎？還往人身上湊！

　　白奕撇過頭不看。

　　回教室的時候，白奕問路迦：「他特意來找你？」

　　路迦搖搖頭：「順道。」

　　順道順了好幾天？白奕可不覺得路迦有這麼傻，只是有時候路迦的確擅長裝傻。

　　白奕呵笑了一聲，路迦當做沒聽到，白奕最近總愛陰陽怪氣地嘲諷他，他都習慣了。

　　路迦當然知道穆溫然是特意來找他的，他是很慫沒敢問穆溫然這樣來回折騰是不是很麻煩，怕說了穆溫然就真的不來了。

　　這半年裡他和穆溫然見面的次數真的很少很少，他想找他玩又沒有時間，穆溫然好不容易來找他，他就是裝糊塗也要把人留住，哪怕只有課間十分鐘。

　　高三後半年每天都是試卷習題，麻木讀寫，路迦已經忘記是怎麼度過的了，唯獨一件事他記得很清楚。

　　那是個平靜的夜晚，沒有颳風沒有下雨，沒有一切老電視劇裡該有的情景。

　　路迦半夜接到穆溫然的電話，電話裡穆溫然的聲音很溫柔，輕輕問他：「在睡嗎？」

　　路迦被吵醒，整個人都呆呆的卻鬼使神差地答：「沒有。」

　　「那能出來一下嗎？」穆溫然站在沒有亮燈的路燈下，「我在你家門口。」

　　路迦披了一件外套偷偷出門，穆溫然人高腿長，藉著月光路迦一眼就看到他。

　　「怎麼了？」路迦很緊張地跑過去抓住他的手腕四處瞅，「你離家出走啊？」

　　穆溫然失笑，拍了拍他的腦袋：「就算是吧。」

　　路迦瞪大眼睛：「你真的離家出走啊？」幾秒後又緊張兮兮地，「你和你爸吵架了，他打你了？」

　　「沒有。」穆溫然推了推路迦的腦袋，「你能別老把我想得那麼慘嗎？」

　　「哎沒有就好。」路迦拍了拍他的肩，「那你跟我說說，這麼晚了你不在家裡，怎麼跑這兒來了？」

　　「你這語氣又是跟誰學的？」穆溫然抓住他的手笑著問。

　　路迦撇嘴：「我們老師——你別轉移話題，我問你呢。」

　　路燈沒有亮，兩人的腳下卻有月光。

　　穆溫然低頭，發現路迦的髮梢上都盛著銀白的月光，他突然很認真叫了聲「路迦」，然後彎腰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擁抱了他。

　　路迦本想應一聲，可想了想他先是回擁住穆溫然，輕輕拍撫他的背，而後道：「我在呢。」

　　穆溫然很好奇，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他對路迦的感情是愛。

　　哪會是愛情那麼簡單呢。

　　他心裡有一片漆黑的霧，如果不是身有光芒的人，闖進來也只會迷失。

　　路迦於他是救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