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穆溫然怕黑。
這也是路迦後知後覺發現的,每次他留在穆家吃晚飯,穆溫然出房間時總要開一盞燈。
他留心記下,觀察很久,想問卻問不出口,因為他總覺得自己問了,穆溫然也不會告訴他答案,或許會敷衍過去或許會直接否認。
穆溫然總把他當小孩看,什麼事情都不和他說。
路迦對此很沒折。
所以在去穆家的那一整條路上他都開著手電,把前面的路照亮。
說不失落是假的,穆溫然心裡揣著許多秘密,從來不跟路迦講,路迦希望他們是無話不談的朋友,而不是所謂的大人照顧小孩。
一路走下來,路迦想了許多有的沒的。
到了門口,路迦低著頭看自己腳下:「我在這兒等白奕吧,他就要到了。」
夜色濃郁,唯有兩人站得地方打著光,路迦的手機只剩下20%的電量,依舊倔強地開著手電。
他突然有些鬧彆扭,自己什麼都和穆溫然說,穆溫然卻什麼也不告訴他。
等了一會兒,不見穆溫然回答,路迦抬起頭,一眼撞進那雙漆黑的眸裡,他嚇了一跳,穆溫然一直在看著他。
路迦莫名緊張,輕聲叫道:「哥?」
穆溫然像才緩過神,彎彎嘴角伸手點點他額頭:「耍什麼脾氣?」
被看穿了。
路迦氣餒,搖搖頭:「我沒有,哎你快回去吧,我就想透透風,一會兒白奕來,我倆馬上就回家。」
穆溫然抿平了嘴角:「你確定要站在這裡等?」
路迦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沒察覺到穆溫然的不對勁,胡亂點頭。
穆溫然走到他旁邊,與他並排:「陪你一起等。」
路迦轉頭看他:「在你家門口?」
「對。」
「……」
過了一會兒,白奕打電話說自己到車站了,路迦扭頭看穆溫然:「那我走了?」
穆溫然靠在門欄上,聞言直起身點點頭:「嗯,路上小心,快點回家。」
直到路迦走遠,穆溫然收回視線,臉上的笑意褪去,眼半闔著沉思。
這是非常難得的一次,路迦有心事卻瞞著不與他說。
那天過後,一切照舊。
路迦在發傳單的過程中結識到一位新夥伴,是個女孩子,短髮,和路迦在一條街上發傳單,聽說她家離得近,就在這條街上的一個小區裡。
白奕見過女生一次,回家就和路迦說:「她可比你像男生多了。」
路迦不高興,錘了白奕肩膀好幾下,白奕疼得呲牙咧嘴,還嘴賤補道:「我說真的,你比那女生都白。」
那女生叫馮雨岑,和路迦是一個學校一個年級的,但不在一個樓層。學校裡的人那麼多,路迦只認得自己班和白奕班上的同學。倒是馮雨岑,指著他說:「我記得你,老去球場打球嘛,我們班的女生都說你長得好看,就是不長個兒。」
路迦最忌諱別人說他矮,穆溫然都長到一米八五了,他還沒突破一米七,甚至連白奕都和他一邊高了。
愁,特別愁。
長不高的路迦小朋友發完傳單,看馮雨岑還在發,瞬間樂了,跟女生揮一揮手:「哎,我發完了。」
馮雨岑:「滾!」
路迦哈哈笑,走過去把女生手裡的傳單拿走。
不等馮雨岑感動,他又說:「我就幫你發一會兒啊,等我哥來了我就走了,我倆說好去吃冷飲。」
馮雨岑抬眼看少年,她是真不明白,男孩子的睫毛為什麼要長這麼長,像把扇子,眨一眨好像能扇出風,那臉上的梨渦也是,泛著甜意,讓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穆溫然到時路迦手裡只剩下三四張傳單,只剩下三四張了,一般人都會發完再走吧?路迦不,他把傳單遞還馮雨岑:「我得走了,拜拜啊。」
馮雨岑:「……嗯,拜。」
穆溫然站在街口,路迦跑過去,馮雨岑看到他微低了身,抬手摸了摸少年的頭。
她見過穆溫然,穆溫然成績好,經常代表學生會發言,那時候她站在台下覺得這人好看是好看,但實在太冷了,人冷聲音也冷,很難想像他溫柔起來是什麼樣。
將傳單遞出去,她收回視線,什麼嘛這不就很溫柔嗎,也沒有那麼難想像啊。
去冷飲店的路上,路迦問:「我會不會就這麼矮了?」
穆溫然習慣了他的突然發問,看了他一眼回答:「不會。」上了高中至少還可以再長一點。
路迦滿意地點點頭,穆溫然笑了一聲:「害怕長不高?」
「沒有。」路迦說,過了一會兒又說,「我每天都喝牛奶啊。」
穆溫然看他熱得額頭冒汗,碰了碰他泛紅的耳垂,觸感意外的柔軟,又碰了碰。
路迦覺得癢躲了下,抬頭看他。
穆溫然輕咳一聲,回他上一句話:「會長高的。」
路迦不滿地撇嘴:「哄小孩呢?」
他撇嘴的動作就很孩子氣,穆溫然不自覺「嗯」了一聲。
路迦歎了口氣,腦袋耷拉下來。
穆溫然不曉得自己哪句話又惹小朋友不高興了,抬手再次碰碰他的耳垂。
暑假過後的第一次月考,路迦考出有史以來最好的成績。
他下了課就往高中校區跑,想去和穆溫然匯報,跑到一半想到穆溫然還在上課,又轉著圈的跑回來。路上碰到馮雨岑,路迦還打了聲招呼,馮雨岑身邊的女生偷偷衝她眨眼睛,路迦也沒有在意。
後來一個下雨天,路迦準備回家,馮雨岑的同學突然喊住他,笑著說:「馮雨岑沒拿雨傘,你能不能送送她啊?」
馮雨岑被幾個女孩推出來,路迦歪歪頭說:「好啊。」
兩個人走出校門口,路迦在便利店又買了一把傘。
雨傘打開,兩個人並行。
馮雨岑:「抱歉啊,我不是……」
路迦搖搖頭:「我剛看她們推你,你其實不情願吧?」
雨點打在傘上,吧嗒吧嗒,馮雨岑點點頭,路迦也跟著點點頭。
兩個人對視上,馮雨岑移開視線握緊傘柄:「但是之前……」
路迦:「嗯?」
「暑假我會去發傳單,是因為你。」
「啊……」路迦撓撓頭,不知該怎麼回答。
馮雨岑笑了:「你別那麼緊張,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表現得還挺明顯的,沒給我一點遐想的空間。」
路迦有點不好意思:「抱歉啊。」
「沒什麼可抱歉的啊。」馮雨岑轉頭看他,「而且剛剛我真是對你有所改觀,我還以為你就是個二愣子。」
路迦下意識反駁:「什麼啊……」
「但是剛才,」馮雨岑望向少年,「剛才你替我解圍,你都看出來他們想幹嘛,還是答應送我,不想我尷尬。」
雨越下越大,辟里啪啦地砸在雨傘上又滾落在地。
「路迦你一點都不傻,看得比誰都明白。」
那天過後,年級裡就有人謠傳他和馮雨岑在交往。
路迦以為謠言會一點點淡去,但一個星期後,就連穆溫然也問他:「你沒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大中午宿舍人都在睡覺,路迦用一種茫然的眼神回看他,小聲問:「說什麼?」
「你和那個女生。」
路迦下意識問:「你怎麼知道?」又說,「我倆沒什麼。」
穆溫然:「她喜歡你。」早在路迦暑假打工時,穆溫然就看出那個女生的心思。
路迦這兩天總是被同學追問,已經很煩,沒想到穆溫然也會問,抿抿唇不想說話。
穆溫然看到路迦又擺出那副不高興的表情,心裡莫名煩躁。
他倒沒有非要限制路迦談戀愛,只是路迦什麼也沒有和他說……路迦有事瞞著他,這個認知讓穆溫然連連皺眉。
路迦看他皺眉以為他在生氣,莫名其妙,自己都沒生氣,他生什麼氣?
他站起來想出去透透氣,被穆溫然拉住。
穆溫然:「幹嘛去?」
又是那種家長的語氣。
「回教室看書!」路迦從沒和穆溫然這麼說過話,他一直覺得自己只要再努力一點,穆溫然一定會對他敞開心扉,可到頭來,他還是把自己當小孩看。
什麼也不和他說,卻處處都管著他。
穆溫然鬆了手,路迦轉身走了。
方韌一起床就看到穆溫然坐在床鋪上滿臉陰沉,瞬間被嚇清醒,懟了懟對鋪問:「熊哥,啥情況?」
「哎。」熊哥湊到他耳邊,「和小孩吵架了。」
穆溫然突然抬頭,把交頭接耳的兩個人嚇一跳。
他淡淡掃了兩人一眼,開門走了。
屋裡倆人鬆了口氣,方韌道:「因為啥啊?」
「好像是路迦談戀愛了吧。」
「……那事還是我和少爺說的。」
「哇,那你慘了,路迦說他沒有,可能是被問煩了,沖穆溫然嚷了一句就走了。」
方韌支著下巴:「太難得了,這倆人,路迦也是,叛逆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