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想要保護他

「周先生，我想我們之間沒有見面的理由。」陶喬壓低自己的聲音小聲道，一早起床便接到周尚政的電話，此時心裡並不像宋韌車禍那天在墓園見到他時那樣緊張了，「我不希望我現在的生活被打亂。」

陶喬的話並不委婉，她是真的不想和周尚政扯上關係，過去的二十七年裡都沒有父親存在，她依舊好好地活到現在。現在的陶喬不再需要「父親」這個角色了。

電話那頭的周尚政早已料到陶喬的反應，沉默半晌之後道，「我的人已經查到是誰對宋韌的車動了手腳，」周尚政頓了頓，心情是悲涼的，但他不得不拿出足夠的交換條件才能見自己女兒一面，「你，難道不想拿到那些證據嗎？」

陶喬一愣，隨即不屑道，「周先生，你能查到的東西我相信JC很快就會查到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說到底陶喬對周尚政還是抱著一些天真的期待，然而事實證明他能做的只是威脅而已。

「誰能保證兇手在被繩之以法前不會再次對宋韌下手呢？」周尚政一針見血地指出陶喬話裡的漏洞，這也是她最擔心的事情。周尚政並不清楚陶喬對宋韌到底抱著怎樣的感情，他只是在賭，賭陶喬對宋韌的重視程度。

陶喬緊緊抿著唇，拿著手機沉默，許久才回復道，「周先生，我很忙，就這樣吧。」說完也不給周尚政繼續說話的機會便把電話掛了。

在自己臥室的洗手間裡待了一會確定自己冷靜下來之後，陶喬才推開門出去。她走到宋韌臥室敲了敲門，裡面很快傳來回應，「我馬上出來。」

確認宋韌已經起床的陶喬到廚房繼續準備被周尚政突如其來的來電打斷的工作，不一會宋韌就出現在廚房門口，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早上好。」

陶喬也朝他笑笑，「早上好，」說著把已經準備好的小菜遞給宋韌，「等我把粥端出去就可以了。」

宋韌的腿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之後，上次複診時曲醫生說不久就可以完全恢復了。現在宋韌就已經可以自己行走，雖然速度十分緩慢。在他的要求之下，陶喬偶爾也會讓他幫忙做一些簡單而輕鬆的工作，比如說讓他端一小碟菜。

宋韌端著菜一步一步地走出廚房，陶喬看著他堅定的背影，忍不住想到宋韌失憶以前的事情。在他失憶之前，宋韌每天都很忙，偶爾還會把工作帶回家來做，大多數時候都會待在書房。然而現在的宋韌似乎很樂衷於幫她做家務，雖然他現在的狀況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但他顯然十分高興自己能幫她。

吃完早飯陶喬把碗筷收拾好，準備出門去超市逛一逛，結果拿著包走到門口才發現宋韌早已站在那兒了，雖然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望著她，但對陶喬來說這已經相當足夠了。

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陶喬對宋韌說，「一起去可以，但你必須坐輪椅。」這已經是宋韌第三次要求和她一起出門了，之前陶喬考慮到他的腿不方便都嚴詞拒絕了，可現在宋韌雖然面容嚴肅，可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怕被拋棄的小狗一樣，陶喬怎麼可能拒絕得了。

宋韌皺皺眉，顯然不滿意陶喬讓他坐輪椅，試圖討價還價，「老婆……」

陶喬對宋韌很容易心軟，但一旦觸及到他的健康陶喬就會十分有原則，她堅定地搖頭，「沒得商量。」其實可以用枴杖的，可陶喬不認為以宋韌的性格會忍受得了自己那樣狼狽。

兩個人對視許久，終於還是宋韌敗下陣來，他有氣無力地妥協道，「……好。」

考慮到宋韌的腿，陶喬選擇了離小區內最近的一家超市。這個時間超市裡的人流量並不像其他時間那樣多，大多數都是出來晨練後的老人。陶喬推著推車，宋韌坐著輪椅在她身後。

家裡的日用品都還有，所以陶喬只準備買食材。仔仔細細地挑了許久，陶喬才終於買了幾樣蔬菜。失憶之後的宋韌及其挑食，胡蘿蔔和苦瓜是絕對不能出現在菜單上的。而且陶喬發現宋韌的胃口會根據菜色的賣相改變，如果今天的菜色賣相好，他會吃的稍微多一點點。

比如陶喬最近常熬給宋韌喝的大骨湯，不管陶喬在湯裡面放了什麼食材，只要她盛給宋韌的那一碗裡只有湯，他並不會介意陶喬在熬湯的過程中放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超市裡早晨的東西會新鮮一些，陶喬挑了蔬菜，又買了一些骨頭，打算回去繼續給宋韌熬湯喝。宋韌坐在輪椅上看著她對著一小堆骨頭仔細研究的樣子，忍不住微皺著眉頭開口道，「老婆，我還得繼續喝嗎？」

陶喬把挑好的骨頭放進袋子裡遞給導購員之後，扭過頭笑著安撫宋韌，「最後一次了。」把導購員稱重好的豬骨放進推車裡，「我們走吧。」

宋韌看了她一眼，明知她說的最後一次是騙人的，卻還是什麼都沒說，轉過輪椅跟在她身後。

快走到收銀台的時候，有兩個背著包的年輕女孩子突然喊住陶喬，一臉興奮地對問陶喬，「你是陶喬吧！」兩個女孩子爭先恐後地從自己書包裡拿出本子和筆遞給陶喬，小心翼翼地請求，「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們簽個名？」

這種情況對宋韌來說實在太突然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能在原地看著他們。陶喬顯然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了，除了一開始有些錯愕，整個過程都表現得很鎮定。她微笑著給兩個女孩子簽了名，其中一個女孩子見她態度親切，又要求和她合照，陶喬有些為難，可女孩子可憐兮兮地一直懇求。

陶喬有多心軟宋韌一直都是知道的，也無數次利用這一點達到自己的目的，然而此時看到除他以外的其他人試圖利用這一點讓陶喬妥協時，宋韌覺得十分不愉快。

但他此時卻只能坐在輪椅上，看著陶喬帶著羞赧的笑容和別人合照。有了這個開始，後來也陸續有人認出陶喬來，簽名、合照，陶喬都一一滿足，等人潮慢慢散開時，她才終於能和宋韌一起離開。

宋韌一路沉默著和陶喬回家，回去之後沒有像往常那樣到廚房幫忙，而是一個人進了書房。陶喬以為他是累了，便沒有多加理會，自己一個人到廚房忙碌起來。等她終於做好午飯之後去敲門，隔了許久才從裡面傳來宋韌的聲音，「我不吃了。」言簡意賅的回答，卻讓陶喬開始擔憂起來，她敲敲門柔聲問，「我可以進來嗎？」

書房裡的宋韌手裡拿著他最近常看的一本書，強迫自己不去看房門，拒絕的聲音也十分生硬，「不可以。」

第一次被宋韌拒絕的陶喬怔了怔，雖然有些受傷，但還是耐心地勸說，「你先開門好不好？」宋韌現在是病人，又是失憶的病人，曲醫生提醒過她要特別注意宋韌的精神狀況。一向溫柔安靜的人此時卻變得冷漠而暴躁，陶喬難免會覺得擔憂。

房內沒有回答，陶喬在門口站了一會轉身到門口拿了備用鑰匙回來，鑰匙插、進去扭動發出響聲，宋韌生氣地讓她出去，陶喬沉默著把門打開，看到宋韌皺著眉頭看著她，他的呼吸急促，顯然是氣極了。

陶喬一步一步靠近他，柔聲問，「你是不是在生氣？」除了宋韌失憶之前，母親去世那晚兩個人意外在飯局碰面，他在陶喬面前從來都是溫和的樣子。

宋韌別開臉不去看她，陶喬也不著急，走到他身邊蹲下，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宋韌只是掙了一下就放棄了，握著書的手十分用力，陶喬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手背上的青色脈絡。

兩個人保持這個狀態許久從陶喬聽到從頭頂傳來的男人悶悶的聲音，「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語氣嚴肅卻又帶了一些苦惱，陶喬不明白他的話，疑惑地抬頭看他。

宋韌繼續自顧自地說，「我的腿以後雖然能好，可現在卻是這個樣子，連拉著你一起躲開人群都沒辦法做到。」他覺得很沮喪，在超市的時候甚至想過自己一個人先走掉，可終究還是怕陶喬擔心。

陶喬很驚訝，根本沒有想過宋韌是在因為這件事不開心，她朝他笑笑，「不是這樣的，」陶喬想了想解釋道，「你很好，對我來說，宋韌你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重要。」雖然這樣直白的話有些難為情，可陶喬一想到面前這個人是宋韌就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真的……是這樣嗎？」宋韌似乎有些懷疑，疑惑地著反問她，「我對你來說真的這樣重要嗎？」

陶喬用力地點點頭，眼神直直地看著他。

宋韌一直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個笑容，雖然有些淒涼，但對此時的他而言，即使陶喬是因為同情可憐才說出這樣的話也無所謂，只要她一直陪在他身邊就好了。

經過這一次，陶喬仔細反省了在超市裡發生的事情。往常她一個人去超市的時候也常常碰上這樣的情況，但這一次卻有宋韌在身邊。兩個人畢竟相處了這麼久，雖然宋韌並沒有直接說出來，但陶喬還是敏銳地感受到他並不喜歡自己太過受歡迎。

雖然這樣說很奇怪，但陶喬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陶喬想她能拿出手的作品也只有最近上映的那部電影而已，觀眾的視線很快就會被別的事物所吸引，陶喬想過不了多久就不會有這種情況了。但在這之前陶喬還是決定以後就算有人認出自己也堅決不承認。

有了這個小小的插曲，宋韌一整天都表現得怪怪的，雖然吃完飯之後他和往常一樣幫著陶喬收拾碗筷，可陶喬發現他似乎盡力避免和她有眼神接觸，如果兩個人不小心對視了，宋韌便迅速地別過臉不看她，薄薄的耳朵卻慢慢變紅。

發現了這一點的陶喬一整天都樂此不疲地故意去看宋韌，後者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一次有一次地別開臉。後來次數多了，宋韌也開始發現不對勁兒，後來陶喬再故技重施時，宋韌便會緊緊皺著眉頭來表示自己的憤怒。

晚上陶喬像往常一樣幫宋韌按摩了腿，待他上床休息之後才關了燈小心翼翼地回自己臥室。進去之後，陶喬先把房門反鎖了才朝裡走。自從宋韌車禍出院回來之後，為了能夠更快速地趕到宋韌臥室，陶喬已經許久沒有鎖過門了。

今天晚上是個例外。

陶喬拿了手機到洗手間，照著早晨周尚政的來電回撥過去，電話很快接了起來。周尚政顯然十分意外陶喬會給他打電話，話語中有著難掩的驚喜，然而陶喬只是用冷漠的語氣地說出自己打電話的目的，「周先生，您什麼時候有空，我們見一面吧。」

電話那頭的周尚政喜出望外，說話都不像往常那樣沉穩，其實他很清楚如果不是他手裡那些證據，陶喬根本就不會答應見面的。但這對他來說至少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掛了電話，陶喬撐著洗漱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覺得裡面的那個人很醜惡。她曾經痛恨宋韌對自己的利用，然而原本打定主意要和他劃清界限的自己此時卻為了周尚政手中掌握的那些資料而改變自己的初衷。

可就算如此，陶喬也不後悔這樣做。今天的事情讓陶喬突然意識到，宋韌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無堅不摧，她想要保護他，即使需要做自己曾經最厭惡的事情。陶喬活到現在，除了已經去世的母親，再也沒有人像宋韌待她這樣好，即使是因為利用開始的婚姻，那個人也許了她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補上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