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手足無措

快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宋韌放開陶喬的手，後者稍感意外地看向他，卻見他臉色有些難看，和剛才在周北航面前那種高傲矜持的樣子完全不同。

「宋先生……」想了想，陶喬猶豫著開口，可宋韌似乎並不太想她的話，平靜道，「我去一趟洗手間。」說完轉身朝走廊盡頭走去，陶喬站在病房門口看著他挺拔俊秀的背影，十分艱難地嚥下已經到了嘴邊的話。

直到母親喊她的名字才回過神來。

「阿喬，你呆站在門口做什麼？」陶喬轉身，病床上的母親臉上帶著虛弱的笑容喊朝她說話，陶喬笑了笑走進去，神色平靜，「沒什麼。」

快速地走進洗手間，宋韌的手微微顫抖，他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拍在臉上。抬起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宋韌第一次覺得有些慌亂，差點就讓她知道了，他的病。

往常兩個人在一起時，陶喬總是會有意無意地不靠近他分毫，最開始還會有不小心觸碰到彼此的時候，後來就算兩個人並排走在一起中間也隔了相當的距離。

上一次和陶喬一起去挑選戒指時，雖然他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但卻一直控制住觸碰的範圍，再加上有心理準備，出現溫暖舒心的感受時也沒多大驚訝。

他一直小心謹慎，就是怕出現今天這種情況。

又用冷水繼續拍在臉上，過了一會宋韌才冷靜下來，然後開始反省自己的失誤。他不該一時大意觸碰陶喬的，這是他第三次觸碰到她的肌膚，這種感覺足以讓宋韌一生難忘。雖然這個女人是他的妻子，宋韌也不允許這種在他控制之外的事情出現。

或許他應該再去看看心理醫生的，宋韌想。

在走廊上呆了一會，確定自己會會再次失態宋韌才朝病房走過去，進去的時候意外地發現病床上空無一人。他站在原地朝陽台看了一眼，也沒有陶喬或者她母親的影子。

隔壁病床的病人似乎還記得他，笑瞇瞇地道，「你女朋友帶她母親去透析了。」宋韌長相不俗，在前世就已養成的上位者的氣質，很容易讓人記住，開口的阿姨很好心地給宋韌指點，「就在二樓。」

宋韌笑著說謝謝，然後轉身走出病房。

到了透析室，宋韌遠遠就看到陶喬正在門口，他走過去道，「還好嗎？」陶喬閉著眼，聞言睜開眼抬起頭來看他，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可卻不是她該依靠的對象，她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宋韌走近門口，透過透明的玻璃格子可以看到裡面的情形，陶母躺在床上，病床旁擺放著一台體積並不算龐大的機器，護士拿了藥水過來給她進行穿刺前的消毒，病人服袖子被挽起來露出來的是有著大片青紫浮腫的皮膚。

宋韌愣住了，他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疾病無法體會到有多痛苦，可看到當針頭扎進已經青紫的地方上時，他閉上眼，轉過身看向坐在椅子上雙手交握的陶喬，他突然明白為什麼剛才陶喬一直閉著眼了。

透析進行的時間有些長，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才結束，從透析室出來陶母看起來似乎精神許多，見到宋韌笑著和他說了許多話。不過她終究還是病人，回了病房就歇下了。

跟在陶喬身後出了病房，宋韌給她提了讓人來照顧她母親的事，陶喬怔了怔，面色猶豫，宋韌並沒說很多只是淡淡道，「我們已經結婚了。」

這話包含著很多含義，陶喬或許並沒有全部領會到，但至少還是感受到了宋韌的好意，收好自己的猶豫點頭道，「謝謝。」雖然她也請了護工在自己工作的時候照顧母親，但肯定不及宋韌找的人妥貼。在母親生病這件事上，宋韌幫過的事情也不差這一件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電梯處，宋韌才後知後覺問，「伯母似乎還沒吃過晚飯？」說話見電梯到了，陶喬先走進去按了樓層數，並沒有看身旁的宋韌，「她平時都盡量少吃東西，任何一點食物在她體內都可能變成毒素。」

宋韌並不瞭解尿毒症這種疾病，此時聽到陶喬的話便不再多問，雖然感受到陶喬的情緒很低落，可他並不擅長安慰人。

本來宋韌打算兩個人吃了晚飯再回去的，只是看陶喬的樣子便沒再提起。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兩個人進了電梯，他住在最高層，是電梯入戶的那種公寓。

陶喬站在他身旁，兩個人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上一次來的時候，是宋韌的助理帶她進來的，當時還為這種入戶的電梯設計驚訝了一把。不過她掩飾得很好，她是宋韌的妻子，不該為這種事情失態。

進了屋兩個人就自己做自己的事情，陶喬去客房收拾東西了，宋韌回自己臥室洗澡。等他再次出來，陶喬坐在客廳發呆，見他出來連忙站起來，小聲道，「宋先生，我可以使用廚房嗎？」身為一個「客人」，陶喬謹慎而小心地注意自己的言行。

宋韌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問，愣了愣才點頭，「當然可以，」說完又加了一句，「這裡的任何東西你都有權利使用。」

得了宋韌的允許，陶喬起身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尋找可以利用的食材。裡面的東西並不多，陶喬以為自己會在冰箱裡發現大量的啤酒，可除了她不認識的牌子的礦泉水，就剩一些果汁。關上冰箱，陶喬掃視了一番這個廚房，設計簡單，台上乾乾淨淨的，好似從來沒有使用過一樣。

宋韌也是在陶喬進去之後才想到，他不喜歡有外人自己的私人空間晃蕩，平時鐘點工來打掃衛生也都在他上班時。他不會做菜平時吃飯都是在外面解決，到目前為止他去廚房也只是為了從冰箱裡那水而已。

所以當陶喬帶著為難的表情出現在廚房門口時，宋韌在她開口之前道，「你把缺的東西寫下來給我，我明天讓人去買。」說完又看了看牆壁上掛著的鐘，「今天時間有些晚了，先叫外賣吧。」

陶喬看著他，「宋先生，你餓嗎？」

宋韌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地搖搖頭，「還好。」他的飯量前世就很小，重生後因為失眠食慾越發得差了，所以對他而言，吃不吃都無所謂。聽見他的話，陶喬笑笑，「那就不用叫外賣了，我不餓。」陶喬這話並不是客套，她本來就是想著宋韌可能會餓才想去弄些吃的，既然他不餓也就沒必要了。

宋韌放下手中的手機，「這裡所有的東西你都有權利使用，你是這裡的女主人。」這是他對陶喬的最重要的定義，但卻不是唯一的。

陶喬沉默不語，良久才抬起頭，「宋先生，今天的事我很抱歉。」在病房門口他的異常，陶喬會以為宋韌因為周北航不高興也正常。當然她能理解他，不管怎麼樣在外人眼裡她是宋太太。

很多事情雖然不是真的，可要讓看戲的人覺得這不是假象。比如上一次在片場，宋韌明明為了殷綺夢做了這麼多，真正見了面卻依舊保持冷漠。

從這一點來看，陶喬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演員。

宋韌再擅長揣度人心，畢竟也沒辦法真的看透陶喬此時的想法，周北航的出現固然令他不悅，可宋韌不至於因為這種陶喬本身無法控制的事情責怪她，「我知道，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在這之前陶喬想了很多，想過如若宋韌不相信自己要怎麼辦，可宋韌卻說他知道。雖然和他認識不久，可陶喬知道既然他這樣說便不會再追究，她點點頭朝他輕聲道晚安。

第二天的情況還好，除了攝影師不厭其煩地建議一對新人靠近一些。兩個人穿著成套的禮服，彼此間卻隔著那樣的距離，這哪裡是夫妻，根本就是陌路人。

攝影師覺得頭疼，今天這對新人他也得罪不起，可總不能一直耗下去，山頂太陽大，他也受不了。於是走過去對陶喬道，「新娘子樓主新郎的脖子，兩個人的臉貼著臉。」怕他們還是不理解，攝影師把動作解說了一次，說完也不離開，就站在那兒看著兩個人。

宋韌皺皺眉頭，只是自己攬住陶喬的腰的程度他還能控制住自己，可如果真按照攝影師的話來做的話，宋韌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在他猶豫的時候，陶喬站在原地尷尬萬分，倒不是害羞或者其他，這些都可以當做演戲，可她很清楚宋韌不喜歡兩個人之間有過多的肢體接觸。

當然，宋韌並沒有猶豫很久，畢竟照片總還是要拍的。

他同意之後事情就順利很多。只是從頭到尾他的表情都很僵硬，因為心底就像有小蟲子在爬動一樣，怪異而難以忍受。

好不容易結束拍攝，宋韌立馬鬆開陶喬的手，走到一旁喝了一大瓶礦泉水，等過了一會自己冷靜下來，宋韌發現不遠處陶喬的臉色蒼白。他走過去，蹲下來問，「怎麼了？」他以為是太陽太曬，她有些難受。

陶喬搖搖頭，臉上的笑容勉強，「沒事。」陶喬一直很欣賞宋韌為了殷綺夢潔身自好，就算再覺得無所謂，在宋韌迫不及待地推開自己走開的時候，她第一次覺得有有些受傷。

這種如鯁在喉的感覺，讓她覺得難受為委屈。可陶喬知道，她沒有資格覺得委屈。

宋韌雖然精明，可也沒辦法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能沉默地呆在她身邊。

回去的時候宋韌沒有自己開車，他和陶喬坐在後座，和以往一樣緊緊貼在另一邊的車門，兩個人之間幾乎可以再坐一個人。

「你在生氣。」宋韌說得很肯定，他清楚地感覺到她在生氣，卻不知道為什麼。

陶喬沒有回頭，視線依舊透過窗外看急速而過的風景，「你多想了。」宋韌並沒有錯，只是她現在不想和他說話。

宋韌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想了想道，「如果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說出來。」他不希望從一開始兩個人之間就出現嫌隙，這不利於他開展計劃，也會為他的生活帶來很多麻煩。

陶喬沒有說話。

宋韌沒有放棄，柔聲道，「事情憋在心裡不好。」他向來擅長收買人心，在他看來，這是一種必須的手段。說著宋韌不動聲色地朝她挪近了一點，這個距離不會碰到彼此，卻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側臉，宋韌得意地抬起頭，卻在看到她臉時愣住了。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她的臉上有著明顯的水痕，她在哭。這個認知讓宋韌的身體一瞬間變得僵硬，活了兩世身邊的人對他的評價都是有禮矜持，對女性堪稱紳士，可現在他卻把一個女人弄哭了。

而這個無聲哭泣的女人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