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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凶器》第15章
15

 九月十四日,紫籐北上後的隔天,便接到關於仙堂之則的新情報。

 這天早上,搜查總部接到一通電話。打電話來的是一位自稱村山的男子。接到電話的刑警詢問對方的身份時,這名男子猶豫了一下後,說自己是JOC委員。JOC指的就是日本奧運委員會。這名男子想談談有關仙堂之則被殺的事情。

 山科警部接過電話,想知道詳情,但這名男子聲稱在電話裡不方便說,希望他們過去一趟。

 「大概是怎樣的內容,可以麻煩您先稍微透露一下嗎?」

 山科顯得有些焦急地問道。

 對於山科的詢問,村山的回答大致如下——

 JOC正在調查某件事,這件事關係到運動醫學,調查之後,仙堂之則的名字便浮出檯面。村山表示,詳細情形想直接和警方見面之後再談。

 一如昨日,由紫籐和金井一起出面。他們搭乘富士急行電車前往大月,然後在中央本線轉乘。對方約的會面地點在新宿。

 「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連JOC的人都出面了。」

 坐在特急電車靠窗位置的金井說著。紫籐搖搖頭,也說:

 「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倒不覺的意外。仙堂本來就是醫生,在那棟奇怪的建築物裡也設置了很多訓練器材,所以不難想像他跟運動醫學有關。」

 「也是,再加上安生拓馬那件案子。」

 「對,沒錯。」

 紫籐點了好幾次頭,接著說:「安生曾經是奧運選手,多少會跟JOC有所牽扯。」

 安生拓馬的妻子惠美子表示,在仙堂被殺的時間九月九日到十日前後這段期間,丈夫跟客戶去打高爾夫了。關於這一點警方也立刻做了確認,然而這位客戶完全否定了這個事實。搜查總部認為,就這一點看來,跟仙堂的死肯定有很大的關係;還有一些急性子的搜查員警,甚至認定安生就是殺害仙堂的兇手。

 不過問題在於安生跟仙堂究竟有什麼關係。於是總部派了數名搜查員,到成城署去調查安生的過往與人際關係。

 「話說回來,殺了安生的那個女生是個可怕的傢伙。」

 金井歎了口氣說:「不知道該說她是大膽還是瘋狂,總之她殺人毫不留情,就算被逮捕也不怕。」

 與神奈川縣警取得聯繫之後,發現他們幾乎掌握了殺安生的那個女生的行蹤。她先是騎自行車到厚木市,在漢堡店的停車場遇到兩名開著Land Cruiser的男子搭訕,上他們車前,她將放有運動衣的背包丟在附近的垃圾桶裡。這個背包她是跟自行車一起偷走的,這點已經請別墅的主人確認過。

 她搭上Land Cruiser之後,被這兩名意圖不軌的男子帶到座間市下松原的建材置放廠。想性侵她的兩名男子,一個被當場勒死;另一個則是被從吉村巡查那偷來的槍射殺,子彈貫穿死者,在大約距離三十公里的地方被發現。

 她還將車內的地圖中,有世田谷道路圖那一頁撕下來,再度踏上自行車,前往安生拓馬的所在地……

 「聽說那個警衛還沒醒過來。」

 紫籐想起了在健身俱樂部停車場遭少女用手電筒襲擊的可憐警衛。目前為止,也只有那個警衛看過這個女生的樣子。

 「畢竟是頭蓋骨凹陷的重創啊。」

 金井側著臉指著自己頭的右部說道。

 「真的很嚴重。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道啊?」

 「肯定不是一般的女生,不,肯定不是普通人。」

 雖然目標這麼特殊,但目前還是無法掌握有利的情報。不過在東京多少都有些特異的人,所以也不會有誰去注意吧!

 這麼高大的身型,到底會躲到哪裡去呢?紫籐一邊眺望窗外漸漸接近的東京景色,一邊在嘴裡嘀咕著。

 會合的地點在凱悅飯店一樓的咖啡廳。紫籐一行人沒有迷路,幾乎準時抵達。

 站在入口,紫籐環視大廳,視線停留在桌上放有白色紙袋的座位,那是他們約定用來識別的記號,有兩個穿著西裝的男子坐在那裡。紫籐跟金井靠近他們,對方察覺之後隨即站起來打招呼。兩名男子,一個個頭較小,另一個則高高瘦瘦。

 「是警察先生吧?」

 個頭小的男子低聲問道。紫籐遠看還以為對方跟自己年紀相仿,但走近一看發現男子臉上皺紋意外地多。

 「對,請問是村山先生嗎?」

 「是的,敝姓村山。」

 說完,他遞出名片,上面寫著「日本奧林匹克委員會科學委員——村山宏和」。紫籐也自我介紹,遞出名片。

 另一位高瘦的男子姓光本,和村山一樣都是JOC的科學委員,看起來年紀差不多是三十歲後半。

 「那麼,您想談關於仙堂的事是什麼?」

 自我介紹完後,向服務生點了咖啡,紫籐馬上切入正題。

 「請您先看一下這個。」

 村山也把握時間,很快地從紙袋中拿出一本剪貼簿,打開後遞到紫籐等人面前。剪貼簿裡貼著新聞報導。

 「好,我看看。」

 紫籐拿起剪貼簿,讀著裡面的報導。那是上個月五號,前滑雪選手在自家引電自殺的簡短報導。上面寫著他從兩、三年前便苦於病痛,無法工作,最後選擇自殺。選手的名字叫小笠原彰,這紫籐倒是沒聽過。

 「這個人怎麼了嗎?」紫籐問道。

 「關於這件事,其實還有內情沒有公開……」

 村山一臉嚴肅,舔了舔嘴唇後,說:「這個人有留下遺書。」

 「真的嗎?」

 「他死後的第二天,他的遺書郵寄到JOC事務局來。大概是死前寄的。」

 「上面寫了什麼?」

 雖然不明白跟這次的事件有什麼關係,紫籐還是很積極地追問。

 「他自白說自己還是選手的時候曾使用違禁藥物,希望能撤銷他所有的得獎記錄。」

 「原來如此。」

 紫籐點點頭。他知道有些選手會為了提高競技成績,不當服用藥物。漢城奧運短跑選手班·強森因服用禁藥,被取消金牌資格的話題就曾喧騰一時。然而這類的事情其實很多,現在還是有選手會違反規定。

 四人份的咖啡送上來,一度中斷他們的談話。

 「請問,小笠原是滑雪哪個項目的選手?」

 服務生離開後,金井詢問道。

 「距離競技。」村山回答。「他最拿手的是十五公里競技,在日本拿過好幾次選手權(* 各項運動中選拔出最優秀選手或團體的比賽,類似錦標賽。),奧運會上也曾出賽。總之,實力和世界強手不分軒輊。」

 是因為用藥的關係嗎?紫籐心想。

 「報導上面寫他生病了。」紫籐問道。

 「是的。這個新聞沒有詳細記載,不過遺書上說,他苦於頭痛、暈眩、失眠,甚至出現幻覺,手腳還常因麻痺而無法行動。我們在想,他的病情可能演變成腦動脈硬化。」

 「腦動脈硬化?」

 這種成人病,不是老年才會發病嗎?紫籐感到相當意外。一直沉默不語的光本用嚴肅的口吻說:「肌肉增強劑會影響膽固醇代謝機能,進一步造成動脈硬化的現象,也會引起肝癌。」

 「所以說,小笠原選手的病,是因為服用藥物所產生的副作用嗎?」

 「恐怕就是這樣。」

 村山點點頭,啜一口咖啡。紫籐也把手伸向咖啡。

 「接獲這封遺書之後,我們也討論過該如何處理。」村山繼續說道:「後來決定先依他的自白遺書內容著手進行調查,但小笠原是從什麼管道拿到藥物的,上面並沒有寫。於是我們就從他選手時代的紀錄跟行動開始確認。」

 「簡直就像我們的工作呢!」

 金井開玩笑地說著。

 「我們自稱是體育界的警察。」

 光本認真的神情回答道:「服用藥物,等同犯罪。」

 「原來是這樣。」

 金井懾於這突如其來的壓迫感,低下頭望著自己的筆記本。

 「後來調查有什麼進展嗎?」

 感覺到雙方的談話已經漸漸進入核心,紫籐開口問了村山這個關鍵性的問題。

 「調查之後,我們大概可以推測出他用藥的狀況。小笠原在體育大學的滑雪隊時就參加過重要的比賽,但真正留下輝煌成績的時期,是在大學畢業擔任研究人員之後,而且實力攀升的狀態難以置信。他應該就是在那時候開始服用藥物的。從現在算起來,大約是八年前的事了。」

 「那個時期,他有其他特別的行動嗎?」

 「有。」村山點頭,回答:「當時因為擔任研究人員比較自由,他自費到加拿大去,聲稱要去當地搜集資料,參加一些比賽自我磨練。」

 「他一個人去嗎?」

 「對,當時沒有教練跟他一起去。」

 紫籐心想,這就是所謂運動員的「修行」吧……

 「那有什麼不妥嗎?」

 「當然,首先,去加拿大這件事就教人納悶。如果要搜集國外資訊,一般應該都會去歐洲才對,再說比賽場次也是歐洲居多。可是,他隔年又去了一次加拿大。」

 「其他還有什麼嗎?」

 「他在加拿大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比賽紀錄,所以完全看不出來他到底在那裡做了什麼。而且,他當時也沒和同研究室的人提起去加拿大的事情。」

 「這樣的確很奇怪。」

 「後來我們取得小笠原家人的同意,搜查了他的房間,確認有沒有留下當時的證物,可惜幾乎什麼都沒找到。附近的人說他自殺前幾天,看到他在公寓前燒東西,可能就是在銷毀所有的證據吧!不過呢,我們還是找到疑似線索的東西,就是這個。」

 村山拿出一個B5大小的白色信封,右上角貼了一小張紙,上頭有郵票和郵戳,收件人用漢字寫著小笠原彰,但讓紫籐驚訝的是,寄件人居然是K.Sendo,地址是加拿大魁北克省蒙特利爾……

 「我們循線調查得知,這個在加拿大的寄件地址大概兩年前住了一名日本男子,名字的羅馬拼音是KORENORI SENDO,就是仙堂之則!」

 「原來是這麼回事。」

 紫籐探出身子。今天的談話終於有點頭緒了。

 「所以關於仙堂的背景,我們其實很早就調查清楚,而且其實仙堂在那個領域也算眾所皆知。」

 「哪個領域?」

 「就是運動方面的專科醫師。仙堂也是這樣的醫師,雖然在日本沒有工作紀錄,但主要的活動據點都在國外,通常都和一些選手或隊伍簽約,擔任他們的專屬醫師。外界對他的技術跟知識評價很高,合作的邀約也一直沒斷過。」

 「仙堂為何寫信給小笠原選手呢?內容是什麼?」

 「很可惜,我們怎麼找都找不到,有可能也被他燒掉銷毀了。但我們認為小笠原使用違禁藥物一定和仙堂有關。」

 紫籐心想,依這個狀況看來,這個想法應該頗為合理。

 「那之後呢?」

 「之後,某些體育人士透露,仙堂回到日本,住在山中湖的別墅區。我們本來想直接去找他談談這件事,可是……」

 「他卻被殺了?」

 「對。」

 村山皺著眉頭,歎了口氣搖搖頭說:「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如果早一點去找他就好了,可是我們這邊也需要做很多準備,所以……」

 看著村山懊悔的臉,紫籐一面沉思,認為仙堂被殺的時候實在太湊巧了。JOC正打算向仙堂問話,他卻被殺——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還有什麼人知道你們打算向仙堂問話嗎?」

 「我想想,除了JOC委員之外,或許也已經透露給一些交情比較好的體壇人士。」

 「體壇人士……」

 這樣的話也包含安生拓馬在內。想到這裡,紫籐感覺自己彷彿在黑暗之中抓住了一條救生索,真相就在不遠處了!

 「自從山中湖的縱火殺人案之後,有人提出應該讓警方知道我們調查的事。但主流的意見還是認為很難確定我們的調查和案件有關係,而且如果造成警方搜查上的混亂也不好,所以決定先靜觀其變。」

 村山的口氣與稍早全然不同,顯得很不乾脆。或許是怕招惹太多麻煩。

 「所以,您決定今天跟我們談這件事,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紫籐有些諷刺地問。村山吸了口氣,回答道:

 「因為安生被殺了。」

 這個答案並不令紫籐感到意外。

 「聽說安生以前是很有名的選手,舉重的嘛……」紫籐說。

 「沒錯,實力很堅強的選手。」

 村山稍微停頓了一下,一度垂下視線,但又馬上抬起臉說:

 「這些話我只在這裡說,我們懷疑安生選手也曾經服用違禁藥物。」

 「什麼?」

 「會懷疑他,主要是因為競爭對手的舉發。對方發現他肌肉的鍛煉上有點異常,而且還看見他在比賽前喝了某種藥。不過這些說辭都沒有得到證實,因為安生選手幾度接受檢查,但就是沒有檢測出有類固醇等藥物和興奮劑的反應。」

 「所以說他是清白的囉?」

 「表面上是這樣子,或是說,也只能下這樣的結論。但我們還是持續懷疑他,雖然他本人並沒有發現。」

 「會有服用藥物,但是卻沒有被檢測出來的情形嗎?」

 金井詢問道。光本針對這個問題如此回答:

 「使用禁藥目錄裡沒有記載的藥物,就無法檢測出來;還有一些是難以辨認的禁藥。畢竟實際上,檢驗的技術總是比不上藥物開發的速度,尤其當時的尿液檢查可以說是漏洞百出。」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村山自嘲地笑著。

 「假設,安生在選手時代服用禁藥,那他的案子就和仙堂與小笠原的案子有關聯了。」

 紫籐說道。村山用力點點頭。

 「所以我們才會對警察說明這些事情。」

 「非常感謝你們的協助。」

 紫籐再度鞠躬行禮。雖然覺得這種事早該通知警方,但光憑村山他們少數人的判斷是無法行動的。這點紫籐可以理解,畢竟所謂的「組織」就是這麼一回事。

 「以上就是我們所掌握的所有情報,希望對你們有幫助。」

 「等我回去通報搜查總部,大家應該都會感到相當振奮。」

 「是嗎?」

 村山看著光本,神情顯得安心不少。

 「方便再問您兩、三個問題嗎?」

 「請說。」

 「您剛剛說,仙堂回日本這件事是從某些體育界人士口中得知的。可以告訴我們是誰嗎?」

 「喔!那個啊……」

 村山從一旁的公事包中拿出資料,回道:「是帝都大學的中齋教授說的。他是運動力學的權威,也任職帝都大學的田徑隊的顧問。中齋教授跟仙堂好像以前就認識,他們今年七月還見了面。」

 「七月!是為了什麼事情見面的?」

 「詳細情形就不清楚了。好像是有位加拿大留學生想托教授照顧的樣子,希望他們田徑部可以收留那位選手。」

 此時紫籐靈光一閃,問道:

 「那個留學生是男生嗎?」

 「不是。」村山搖搖頭說:「聽說是個女孩子。」

 果然。紫籐硬是把這兩個字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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