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虞君之子
虞蘇帶回家的兩條大魚,一條被虞母燉湯,一條抹鹽醃制,打算做成魚乾。家中不以魚肉為主食,一條就足夠一家三口食用。
魚湯燉熟,天已黑,虞母在火塘邊念叨著:“你阿父怎麼還沒回來。”
往時黃昏虞父就會歸家,今日確實晚了,也不知道宮城裏是有什麼事給耽誤了。
“阿母,我去橋那邊看看。”虞蘇怕母親擔心,打算去南區通往北區的木橋上等候,他父親每日歸家,都得經過那座橋。
“外頭黑,注意看路。”虞母叮囑。
虞蘇應聲“嗯”,他出屋院,借著月光,往木橋的方向走去。此時家家戶戶,在屋中相聚,每經過一家門口,都能聽到熱鬧的人語聲。虞蘇來到木橋邊,站在橋頭等待,沒等多久,就見一個高大的人影走來,看那神態,是他父親。
“阿父。”虞蘇喊他。
橋上的虞父看到兒子,說道:“黑乎乎的,你來這裏做什麼。”心裏也知道這是兒子不放心他,在半道上相候。
“阿母看你今天回來得晚……”
父子倆結伴,朝自家的方向走去,邊走邊談。
家中,虞母將食物餐具都擺上木案,正在等他們。她聽到外頭腳步聲,探頭見丈夫和兒子回來,立即去給兩人盛湯。
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飯,虞父喝著魚羹問:“小川家的魚嗎?”
“不是,是阿蒿抓的魚,讓蘇兒帶回來。”虞母小口喝湯,魚湯鮮美,這阿蒿送來的可是兩尾好魚。
“哦,他在姚屯過得怎樣?”虞父可不覺得一個少年,獨自在陌生的林地裏,能過上好日子。奇怪的是,他居然還能往友人家中贈魚。
“他一隻手臂有傷,吃了不少苦。”虞蘇捧著魚羹,煙氣朦朧他的臉龐。
“那他怎麼捕魚?”虞父問。
“阿蘇說他用長矛捕魚,一會兒功夫就能抓好幾條。”虞母說道。
“倒是個別人沒有的長處。”虞父低頭吃魚,想著他果然不是個普通少年,卻不知道他的仇家是誰?
虞蘇想阿父並不知道,姒昊不只這樣的一個長處,他是相當特別的一個人,虞城裏,就沒有一個人像他,日後父母會對他逐漸熟悉起來的。
虞父回來得晚,肚子餓,一碗魚羹很快吃完,虞母接過空碗,去盛蒸飯,邊盛邊問他:“怎得回來這麼晚?”
“君主要嫁女兒,我這段日子得天天在宮城監工,君主說牆要好好刷一刷,浛城漂亮極了,不能丟虞城的臉。”虞父為人正直盡職,又是老資格,由此被虞君派去監工。
“哎呀,我怎麼給忘了,秋日要嫁虞好。”虞母才想起這麼件事,她有幸見過虞君的兩個女兒。
“往後都得很晚才歸家,怕是得讓你們給我送飯。”離浛地的迎親隊到來沒剩幾日,虞君突然要重刷城牆,忙死下屬。
“阿父,我來送。”虞蘇日子過得挺清閒,幫著分擔點事。
第二日,虞城男丁們被召集起來,喊去夯土,伐木。虞君嫌環壕圍的舊木欄難看,好多都已倒塌,讓全都更換。君主嫁女,可不是小事,虞城人跟著忙碌起來。
午後,虞蘇去給父親送飯,在宮城牆下見到父親,還有一位年輕的盛裝男子,看著有點眼熟。虞蘇在思索他是誰,對方已和虞父交談起來,說道:“這是虞蘇吧?”虞父應道:“是他。”見虞蘇呆呆站在一旁,虞父說他:“蘇,這是公子。”虞蘇恍然,上前恭敬地行禮。
“不用多禮,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也有八九年了吧。”虞戍北笑語,言語帶著幾分親意,不過他這人的模樣看著挺嚴厲。
虞父年輕時曾得虞君賞識,他又和虞君有疏遠的血緣,由此虞蘇小時候,跟著父親到過宮城,見過虞君的孩子們。虞蘇那時年紀小,記憶很模糊,經由虞戍北提起,他也記起有這麼一回事。
見到虞君的嗣子,換其他人,肯定欣喜不已,虞蘇微微一笑,頗靦腆,只是再次行禮,說道:“見過公子。”
“哈哈,這性情跟你父兄都不像,今年幾歲了?”虞戍北覺得有趣,這位少年文雅,漂亮,跟他粗獷的父兄全然不同。
“十五歲。”虞蘇回道。
“不小了,在家做什麼?”虞戍北和虞蘇的父兄關係不錯,看他意思,似乎有意提攜虞蘇。
“他跟著虞仁學燒陶,在大陶坊裏當學徒。”虞父幫著回答。
“我看他長得端雅,又懂禮儀,燒陶浪費了,待成年,還是來宮城裏聽差吧。”虞戍北將目光落在虞蘇身上,他說這句話時,臉上帶著笑意,看著也有幾分可親了。虞茅家代代都在宮城裏任職,忠誠可靠,而這少年資質不錯,可以關照下。
虞蘇認真聽著,他聽懂這是一大殊榮,不好當面拒絕,他應道:“多謝公子。”
“不必。”虞戍北回道。他看得出少年臉上沒有喜悅之情,雖然恭謹依舊,倒是有意思。
虞戍北本還想跟虞父談點什麼,一位臣下前來,說著城牆夯土工人的事,看來挺急,虞戍北匆匆離去。虞蘇想,他應該也是來監工。
“公子的意思是讓你當小臣,幫傳個令,跑跑腿。虞允最近才去宮城任職,你明年去,正好有他教你。”虞父跟兒子解釋,他以為這個小兒子沒聽懂意思。
“嗯,我知曉了。”虞蘇應道。
虞父沒再說什麼,他坐在一旁,趁著此時空閒,將食物吃下。虞蘇守在父親身旁,打量高大的宮城牆,還有無數忙碌的泥匠和塗牆工人。他想大貴族們就是不一樣,住這麼好的地方,連個圍牆都要用蚌粉刷得整潔,漂亮。
“阿父,這牆壁,比我們家的牆還漂亮。”虞蘇喃語。
“那當然,還只是刷層白粉,等乾了,要用朱砂畫出紋飾呢。”虞父擦擦嘴,將空碗、空缽放回籃子。他站起身,打算繼續忙他的活,他負責一段牆的監工,到時虞君可是要派人驗收,不得馬虎。
虞蘇收拾籃中的餐具,將籃子提起,抬頭,見父親沿牆巡視的專注樣子。他站著看了許久,直到父親的身影消失在城牆邊沿。
提著竹籃走在回家的路上,虞蘇想著家人,也想著姒昊,他有點憂鬱,但又覺得不必太煩惱。
回到家裏,虞蘇和母親一起用餐,虞母說:“你要是想去姚屯,就由阿母去送飯。”虞蘇抬眼看母親,有點驚訝,母親怎會知曉他在想去姚屯的事,“阿母,不用,我明日早去早回。”虞蘇笑語。
“他沒父沒母,怪可憐,你說他有個舅父,怎就忍心讓他一人在外頭流浪,好歹也該給他先成個家才是。”虞母一向很有人情味,當然她這句話,聽得正在吃飯的虞蘇差點噎著。
“你看不成家,沒妻子照顧,衣服破了都沒人補。勞作一天回家,屋裏頭又黑又冷,沒火光,沒煮熱的食物。”虞母扳著手指頭數著,越想越覺得那孩子真是可憐,也才比她家的蘇兒大一歲。
“嗯嗯。”虞蘇點點頭,咕咕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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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昊從野鹿坪返回,抵達家裏,不過午時,他打算下趟走得再遠些。在一日能往返的範圍內,他都需要探索,不急,慢慢來。
離天黑還有老長時間,姒昊不會在屋中讓時光虛度,他扛著骨耜,提著籃子,往屋側去。他上次去水塘洗陶器,見到長在附近的野葛,他知道葛根可以食用。
拉開葛藤,用骨耜翻土,姒昊翻出數塊粗實的葛根來。他沒感到驚喜,覺得就該如此,這些葛藤長得如此茂盛,且無人問津,肯定有葛根可以挖。
蹲身拾取葛根,撿得半籃子,心滿意足。姒昊站起身,掃視被他破壞的野葛區,想野葛之所以是野葛,因它野生,有人照顧的話,就變家葛了。
姒昊覺得這個想法不錯,他將刨斷的葛藤根系重新埋回土裏,並到水塘取水,澆灌,幫它們續命。
等明日,就給野葛整下地,圈出它們生長的範圍,將雜草除去。這可是自己的第一種莊稼,得好生照顧。
黃昏,喝著葛根湯,姒昊想可惜是秋日,不能播種。明春,可以在湖畔的肥土上耕種,水源又便捷。
姒昊不曾去想,門口就有取之不盡的魚,何必再種莊稼。住在紫湖的漁人,就不從事農耕。
他不只是為了活著,他在任邑裏受過最好的教育,他感受到的世間萬物,要比絕大多數人都來得深刻。他不是一位牧人,一位漁人,一位農人,然而年少的他,也還不確定,自己該是什麼。
夜晚,姒昊沉沉睡去,他夢見廣闊的原野,還有那匹白色的牢馬。夢裏馬兒在原野上如風般馳騁,而他在馬背上。他周身儘是些佩戴金耳環的男子,他們騎著顏色不一的駿馬,手中揮舞戎刀,他們在追逐他。白馬甩開追逐者,騰躍過山澗,竄入林叢,它引頸嘶鳴,一時山川湖泊都翻騰了起來,颶風襲擊林地,嚇得群馬恐慌失蹄。就在這狂風暴雨中,一人一馬,如箭般,朝著霧氣繚繞的天豈山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昊總的夢只是個夢,日後就是逃命他也會帶虞蘇的。 我明日會粗長的,明日多碼點字。
昊總(扳手指頭):以後會有家葛,家粟,還有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