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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昊的平民生活/玄圭》第29章
第29章 發現

  聽著矮個口渴借水的話語,扈叟將兩人領進屋中,燒水招待他們。兩位外來者打量扈叟屋子,確認扈叟一人獨居。扈叟往火塘裏添柴火,偷瞥兩人,見他們將背上背負的竹筐放在地上,扈叟留意竹筐裏邊的物品呈長條狀,猜測可能是弓箭。

  火焰燒得旺,把屋子照明,也映亮火塘旁三人的臉,陶鬶裏的水很快沸騰。扈叟將水提起,倒在兩隻碗裏,他遞碗時,跟矮個說道:“有些燙手,小心了。”

  矮個接過碗,一張臉陰沉,單手抓著碗,打量這個糟老頭,他駝背,鬚髮灰白,動作慢悠悠。

  第二碗,遞給了灰,灰一把接過,擱在一旁,說道:“老頭,我們找位放牧的外來少年,你知道他住哪嗎?”

  “不知曉,這兒就我一人。”扈叟往地上一坐,敲著略顯彎曲的小腿,他的關節偶爾會痛風,雖然此時倒是沒發作。

  “狗尾灘的人說,有位富有的牧羊少年,就住在附近,春時新來。我看你也是個老牧人,怎會不知道?”灰拔出匕首,用刀刃剔著指甲縫裏的污漬,那是血液乾涸後凝聚的一團血污。這老頭獨居,就養著一條老狗,像只帶宰的羊般,何需跟他偽裝。

  “我聽說沿丘那兒,春時來了兩位新牧人,你們去那邊看看。”扈叟若無其事,拿起一條爛臭的短皮子,用石頭刮毛,他老眼昏花,刮得很吃力。

  “我看你是眼睛不好,住你這裏的大活人也瞧不到。”灰把匕首遞到扈叟眼前威嚇,扈叟一愣,匕首已經頂住他的脖子。灰早從蘆葦灘那邊打探好,那位富有的牧羊少年,就住這一帶。

  “我小老頭也沒什麼東西,就一罐麵粉,牆……牆有張狼皮皮子,你們把它拿走,別別……害我。”扈叟手中的石子掉落,顯得很惶恐,雙手合起哀求。

  灰冷笑,刀刃在扈叟的脖子上輕輕拉開,血液滴落在扈叟衣領,他的身子顫抖得像篩子,臉色煞白。

  “走。”刺喝完碗裏的水,對於灰的做為毫無反應,最多只煩心再留具屍體,營兵正好從狗尾灘追蹤到這裏來。

  灰端視扈叟,扈叟的脖子淌著血,染紅領子,他像似嚇傻了,哆哆嗦嗦,嘴巴張了幾張,只聽到抽氣聲。

  將匕首收起,灰對老頭的膽戰心驚,似乎還滿意。人們在恐懼時,可是什麼都會老實說。

  兩人不慌不忙離去,他們身後,是倒地淌血的扈叟,還有一條禿毛的老狗。老狗原本屈膝在地,嗚嗚叫著,瞅見兩人背身離開,它突然躍起,直撲灰。灰彷彿後頭長眼,相當敏捷,抬腳踹飛老狗,老狗癱在一旁悲鳴,這一腳踹得不輕。

  扈叟雖然流了不些血,但意識清醒,那人割脖的手法很巧,沒有一下子取他性命。等兩人走遠,扈叟動彈了下身子,從地上緩緩爬起,他用手捂住脖子,坐正身子。炭爬回來找扈叟,拖著一條傷腿,嘴裏有血。扈叟摸著碳的頭,張嘴想說點什麼,嗆出一口血,脖子上那一刀讓他無法發聲。扈叟冷靜下來,自己遇到了可怕的人,沒有一下子被殺戮,實屬僥倖。扈叟知道自己得止血,趁著意識還清楚,他用木材將火塘裏的草木灰撥出,不顧燙手,抓把草木灰糊住脖子上的傷口,用手緊捂。

  手掌燙傷的疼痛,和脖子被割開的疼痛,令他疼得幾欲昏厥,但只能死撐著,他還不能昏迷。

  這兩個歹人,顯然是來找吉蒿,他們是什麼來頭不重要,來者不善,十分兇險。失血虛弱的扈叟,此時已顧不上許多,他得設法讓自己活下去。割在脖子上的刀口不大,但深,光只是用草木灰止血可不行,還得草藥。扈叟流著冷汗,搖搖晃晃站起身,他一手捂脖子,一手拿根燃燒的木柴照明,艱難行走,他必須得到屋外採草藥。

  灰和刺離開扈叟家,進入林叢,刺問:“要去沿丘?”

  “先找個地方歇腳。”灰冷語,他有種直覺,他一直追蹤的那人就在附近,很神奇,他感應得到,尤其從那老頭家中出來後,這種感覺特別鮮明。

  刺似有異議,但沒說什麼,他們才從沿丘過來,在沿丘附近殺了一位趕豬人,現下又要過去,那兒可是有營兵。

  “他在角山,在這附近,我感應到。”灰自言自語,他接近過姒昊,也險些奪走姒昊性命。他始終相信他會是殺死帝子的人,因為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一個超越生死的人。

  灰年輕時,就得過一種怪病,鬚髮灰白,部落的巫師說他是惡靈附體,不是尋常之人。

  刺對灰這類說法不以為然,他消極應對,在找尋帝子的這些時日裏,晉朋那些美好的許諾,已經越發遙遠,榮華富貴,不如高枕一眠。

  密林裏,刺敲擊火石生火,用一隻小銅釜煮食物,他有好些天沒吃過谷物,都是靠打獵。他心情不錯,時而攪拌銅釜裏的食物,時而往鍋下添柴草。

  不遠處,灰靠在一棵大樹下,他在加工箭羽,他切掉石質的箭頭,換上銅鏃,增加它的穿透力和准度。灰抵達任邑時有十二枚銅鏃,到此只剩兩枚,再增加上從狗尾灘購得的三枚,總計五枚,足夠了。對灰而言,一箭足以奪人性命。

  兩人背負的行囊都卸放在一旁,灰的行囊,就在他腳邊。竹筐裏的物品從麻袋中露出,那是弓箭和箭囊。火光下,箭囊裏的箭羽,呈現著翠綠色,每一枝箭羽皆是用翠鳥的羽毛製作。

  **

  扈叟醒來時,人躺在草地上,四周漆黑,幾滴雨水澆在他臉上,使得他清醒。他虛弱不堪的從地上爬起,恍惚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怎會在此?不過他還是很快想起,他到外頭來采藥,他受傷了,他感受到脖子傳來的疼痛,也摸到身下的一小灘血。在採摘草藥時,他失血昏厥,昏迷了多久不可知。

  “嗚嗚……”

  身後,老狗傳來悲鳴聲,扈叟將它招到跟前。扈叟用瘦得像竹耙子的手,摸著碳的身子和頭,將臉貼近它,他張著嘴巴,努力想說話,卻還是發不出聲,一使力,創口的血便就被擠出。

  扈叟想讓炭去狗尾灘喚女兒阿和,炭去過數次他女兒的家,它認識路,無奈無法言語。

  “汪汪。”炭彷彿能聽到主人無聲的話語,它是條通人性的老狗,它離開扈叟,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看扈叟。扈叟竭盡全力,將胳膊揮動,攆趕它。

  炭的身影很快消失於夜色,至於它是否真得能將阿和喚來,扈叟不確定,炭再聰明,可真懂得去向人求救嗎?它再聰明,畢竟無法人言。

  雨水淅淅瀝瀝,扈叟在地上爬動,他想爬回屋子。黑暗中,他無法採摘草藥,幸運的是,适才是在採擷過程裏昏迷過去,身旁有一把草藥,不多,聊有勝無。

  扈叟艱難分辨方向,在地上摸索,這裏畢竟是他家門口,他住了幾十年的地方,太過熟悉。他爬行了好一會兒,摸到了木屋半掩的門,將門推開,火塘裏的火還在燃燒,雖然光芒微弱。那一團微弱的火,就像此時扈叟微弱的生命,他的性命,要麼在此夜終結,要麼在此夜延續。

  活了一把年紀的扈叟,心情挺平靜,他爬進屋內,躺靠在牆,咀嚼草藥,為自己敷傷。他已經精疲力竭,將布條纏上脖子,每一繞,都彷彿渡過了漫長的時光,他還來不及綁上一個結,人便就癱在了地上,無聲無息。

  若是年輕時,扈叟帶著傷,也許能拼上性命趕去落羽丘通風報信,然而人老了,不得不服老,他再次失去意識,無能為力。

  淩晨時,扈叟的女兒趕過來,她喊上丈夫,帶著炭前來父親家中。她一過來,就發覺不對勁,屋門大開,她父親倒在地上。

  炭出現在阿和家時,她還挺高興,以為這條狗是跟著父親過來,雖然大晚上的,不大可能。確認父親沒過來,阿和盛點剩菜剩飯給炭吃,她看炭狼吞虎嚥的樣子,想著,怎會一條狗自己跑來呢,然而問狗,狗可不會說話,天色又晚,不如明早過去父親那邊看看。

  炭吃飽後,朝阿和不停地吠叫,阿和被吠得氣惱,想才喂它,又凶起主人來,將它訓了一頓。炭發出著急的聲響,不時在門口兜轉,見阿和還是無動於衷,它張嘴去咬阿和下裳,像是要把她往外拽。

  “你父那邊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阿和的丈夫覺得蹊蹺。

  “還別說,從沒見過它這樣。”阿和心裏也有些慌。

  於是夫妻倆帶著碳,舉著火把,連夜趕往扈叟居住的地方,一到他家中,果然發現出事了。

  阿和見老爹沒有反應,抱住痛哭,還是她丈夫冷靜,探他鼻息,說還活著。夫妻倆連忙將扈叟抬起,放在臥處,舉火檢查他情況。

  見是他脖子被割傷,又得到包紮,阿和猜測是父親自己敷藥,可又是怎麼把脖子給割傷呢?該不是打獵,讓動物給弄傷的?她哪能想到,角山來了兩位窮兇極惡的歹徒。

  阿和的丈夫將扈叟背起,阿和舉火把,帶著炭,他們帶扈叟回去看護,家裏還有兩個半大的孩子,家中無人照看也不行,可把受傷老人留這裏也不是辦法。

  扈叟在半道上,曾被顛醒,他著急地捶打女婿的背,張嘴要說話,卻沒有聲音,割在脖子上的傷,使得他失去了語言能力。也許傷好後,他又能說話,那也得好幾天後。

  女兒女婿看他這樣,還以為他是因為傷痛難受,又怎知,他心裏在想什麼。

  對於扈叟而言,他對這位世仇的後代,已經竭盡所能去幫助,後面的,只能靠他自己的了。

  **

  天亮後,刺從地上醒來,見篝火熄滅,一旁的同伴已經在裝行囊。他也起身,舒展筋骨,看著穿林的明媚陽光說:“怕是屍體已被人發現。”

  昨日午後殺的豬官,橫臥在林間,那地方算不得隱秘,屍體被發現是早晚的事,而且那一帶,還有一處營地,駐紮著士兵。

  “你搜索四周,我午後回來。”灰將行囊背上,瞥了同伴一眼,他打算分開行動,兩個人在一起太惹眼。

  刺悠然坐在篝火旁,撥動草木灰,找尋火星,只要有火星加把草絮,吹一吹還能燒起來。溪裏隨便捕條魚,就可以煮著食用。

  灰冷冷回頭看眼同伴那慵懶的模樣,相當鄙夷,他也曾動過將同伴殺死的念頭,只是這人是族弟,何況現下還需要一個人協助。

  灰離開後,刺執弓箭,在四周尋探,他找鳥禽射殺。狩獵對他而言是再輕鬆不過的事,他雖然吊兒郎當,可是晉夷的弓手,百發百中。在林中獵得一頭野雞,刺提起它,覺得四周有些熟悉,他很快辨認出,這是來路,他昨夜走過的地方,那老頭的家,就在前面。

  站在高地上探看許久,刺沒發現老頭的身影,也沒發現有其他身影出沒木屋,看來老頭很可能已歸西,並且他住得真偏僻,一時半會也不會被人發現。刺放心回駐紮地,生火烤野雞,他白日用火,肆無忌憚,不怕被人發現煙霧過來探看。這一帶實在太荒涼,且又多林子,相當隱蔽。

  午後,灰回來,他陰著臉,一回來就將火坑裏的火踢滅。刺看他舉止,知道有不妙的事,問道:“死屍被發現了?”

  灰坐在地上,把箭囊和弓擱放在腿旁,他問:“四周查得怎樣?”

  “沒人,林子還是林子。”刺手指身後的林子,四周很安全,野禽多,水源也豐富。

  刺反問: “你查得怎樣?”

  “沿丘現在到處是巡視士兵,不過他不在那裏。”

  “怎知道他不在沿丘?”

  “在那邊沒那麼強烈的感覺。”

  就像追捕獵物,在茫茫林叢裏,總能感應到它藏匿在哪里,灰就有這種直覺,他感應得到。他是晉夷部族為數不多受過晉朋親贈弓箭的弓手,他“捕獵”方面,他有過人的稟賦。

  刺看著熄滅的篝火,輕嗤灰那句“感覺”,不過他沒說什麼,他不敢招惹灰,知道這人惹急了,連自己人都殺。

  “得馬上走。”刺動身收拾行囊。士兵在沿丘搜索,難說不會搜索到這裏來,再不走,被發現是早晚的事。

  “走?過兩天,等士兵撤了。”

  灰坐在地上,他現在不會冒險再出林子,沒想到殺個豬官,惹來這麼大的麻煩。這讓灰隱隱有點不安,自逃出任邑,就再沒這種感覺,這種被人追捕的感覺。

  兩個殺手,在營兵大肆搜索下,在林中躲避兩天。兩天后,見四周再無丁點動靜,這才往任水畔的方向移動。他們邊走邊留心四周,儘量讓自己不出現在林子外,以免被人發覺。

  他們不知不覺,接近了落羽丘,出去打探的刺跟灰稟報:“有個山崗,有羊圈。”

  “你再去探看。”灰背負弓箭,手中執弓撚箭,他在林子裏兜轉,始終沒放下警惕。

  這是一個午後,離姜溝豬官被殺已三天,灰站在林叢裏,眺望落羽丘,他看得清楚山崗上有一座小房子,而山崗的二層坡上,還有羊圈。灰在前面察看,刺沿著溪流,從後方接近落羽丘。他看到草場上的羊,沒瞅見人影,還發現羊群裏邊有一頭犬,小犬。這頭犬很警覺,險些發現刺,刺沒敢再挨近。

  就在刺準備離開時,他瞥見一位少年,從溪邊離開,他立即躲起來偷窺。

  雖然只是一眼,刺認出這位少年十六七歲的樣子,衣著襤褸,就是一位普通的牧羊少年打扮。年紀倒是類似,可要說他是帝子,刺覺得實在不像,這本就是無法完成的任務,刺不認為他們找得到他。

  兩人再次在林中聚集,刺說了他的發現,灰聽後陰惻惻地笑:“我就說他在這裏。”刺看同伴的表情,他心裏狐疑,灰說:“山崗上,沒有其他人,我觀察過了。”

  就他一位少年,住在這裏,沒有兄弟姐妹,父母。角山是極好的庇護所,前往其他方國便捷,而且這裏有任方的營兵駐紮。灰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十有八九就是他。不過灰還是打算親自去看看,為了十拿九穩,在此時這樣被追捕的情況,他不會輕易出手。

  灰和刺都在任邑見過姒昊的模樣,雖然只是一面,刺估計把他長相給忘了,灰記得很清楚,這是一位十分英俊的少年,強健,沉穩,很好辨認。只需自己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昊總運氣不大好,被發現了。誰讓他長得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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