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小A敲了敲駕駛室的門,門打開了。YS11的駕駛艙僅能容納兩個成年人並坐。
「怎麼了?」坐在左駕駛席上的副機長佐藤緊張地問道。
「其實……」小A輕聲簡潔地說明了事實。
機長小塚沉吟著:「遺書啊,這可不妙。找不到失主嗎?」
說著他讓佐藤來駕駛,自己回過頭來。
「我們看了內容,沒有署名。」
小A把遺書交給小塚。
「考慮到寫遺書的人的心理,這事不宜鬧大。總之先跟青森機場方面聯絡一下,讓他們聯繫警方。」
「但是如果搞不清楚失主是誰,警察也沒辦法採取行動啊。況且乘客也不可能長時間滯留在機場。」
「的確也不能給其他乘客添亂,但是沒轍啊。要是飛機降落之前能找到失主就好了。」
小塚邊說邊看了看信封,又翻過來看了看背面。
「嗯?」他臉上露出了疑問,「這裡好像被誰踩過一腳啊。」
「是的。」
「這腳印的主人可能是在信封掉落之後進洗手間的。也許正是這個人掉的也說不定。不管怎麼樣,在他之後進去的人都跟這件事無關就對了。」
「你說得對。但是這腳印到底是誰的,我們不知道啊。」
「是嗎?」小塚又看了看信封,接著看了看小A,然後放鬆了表情說道,「小A你的確是個高才生,也畢竟是現代女性啊。你仔細看看,這個腳印上是不是有淺淺的花紋?」
小A仔細凝視信封,上面的確有機長所說的花紋,是一種魚鱗一樣的波浪紋。
「草鞋一般都貼著橡膠鞋跟,對不對?這就是鞋跟上的花紋。」
「是……草鞋啊?」
「沒錯。有沒有人穿著草鞋?」
「有的。」小A腦海里馬上浮現出那個老太太。
「在那個人之後去衛生間的人都跟這事沒關係。」
「謝謝。」小A道了謝,關上艙門,然後回到廚房,跟小B說了剛才的事情。
「嗯,不愧是機長啊。不過嘛,也只是經驗之談而已。」這種時候,小B總是不能大大方方地稱讚別人。
「這下好了,終於有點眉目了。」
「不對,就算是這樣,也沒用。」小B說。
「為什麼?」
「你想想看啊,在那個老太太后面進衛生間的是那個禿頂的猥瑣大叔,對不對?那個大叔本來就絕對不可能嘛。那種人殺都殺不死。」
小A看了看那中年男人。他坐姿慵懶,幾乎快滑出座椅,這時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你說得也對。」
看來小塚的獨到見解收效甚微,小A很是失望。
這時,又有一名乘客站起身來。小A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個女初中生。她一邊擺弄著頭髮,一邊朝小A她們走了過來。
「這樣吧。」小A把信封翻過來,放在了小推車上面。這樣誰都看得到它。
那個女孩走到她們身旁,並沒有進衛生間的意思。
「有漫畫嗎?」她問,聲音稚嫩,但語氣很老成。
「啊,有啊有啊。」
小B遞給她三本綠色封面的漫畫。
她掃了一眼說:「這些我剛看過。給我幾本週刊就行了。」
小B又拿出五本週刊。
女孩把週刊一本一本地拿在手裡打量著。有一瞬間,小A觀察到她瞟了一眼那個信封,但她沒什麼特殊的反應。
「就這本吧。」她說著拿了一本女性週刊。
「你是去青森旅遊嗎?」趁她回座位之前小A問道。
女孩略略思索之後道:「嗯,差不多吧。」
「跟你媽媽一起嗎?」
「嗯,對啊……這本週刊我拿走了。」女孩轉身往座位走去。
目送著她的背影,小A把頭側向一邊對小B說:「她剛才看見了信封,似乎也沒什麼反應。」
「誰知道現在的初中生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呢。他們才不會讓你輕易看出心思。」
「還是放不下心啊……哎?」
就在小A她們說話的時候,坐在倒數第四排的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士朝她們走來,看樣子不像是來上衛生間。
「那個……」
「您有什麼事?」小B用明快的聲音問道。
女人用手掩著嘴,臉朝乘客席的方向說道:「我覺得那邊有點問題。」
「什麼?」
「那邊那個人,跟我座位相反方向的那個女人。」
她說的正是懷疑對象之一的女白領。小A她們從現在的位置看不到她。
「有什麼問題?」小B問。
女人愈發低聲說道:「我總覺得她好像在哭。」
小B和小A不由得對視了一下。
「我剛才就看她半天了,她一直在拿手絹擦眼角。」
小A也往那個方向看了看,然後笑著對這位女士說道:「我知道了。她可能情緒不太好。謝謝您。」
「可能是我多管閒事了。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好像在找什麼藉口一樣,之後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去看看。」小B正說著,小A已經朝那個女白領走了過去。前方有個人站了起來,又是那個男上班族。
他速度極快地朝後走去,毫不猶豫地坐到一個座位上,正是那個女白領旁邊的座位。小A嚇了一跳。
「你適可而止行不行!」男人說道,聲音很大,引得周圍人側目,「你要彆扭到什麼時候!差不多能好好談談了吧?」
這句話的聲音也大得很。連前面的乘客都看了過來。
「您好,能不能請您稍微安靜一點?」小A連忙制止他。
「啊,不好意思。」他簡短地答道,然後對身邊的女人說著什麼。那女人不理他,只是看著窗外。
越來越怪了,小A想。看來這個男上班族一直都很在意女白領的一舉一動。所以他才一個勁地回頭張望,還無緣無故地頻繁上廁所。
乘客們都坐不住了,關注著這對男女。他們和那個坐在女白領對面的女乘客一樣,都把身子探到走道上,支起耳朵聽著。
「我知道了。你隨便吧。」那男人突然起身,「我簡直是個傻子,還想跟你談。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他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正偷聽的人們趕緊低下頭。
小A沏了一杯紅茶,用托盤端到女白領面前。「請用茶。」小A說著把紙杯遞給她。她猶豫了一下伸出手。
「不好意思,剛才太吵了。」
她眼睛紅紅的,但是表情還算平靜。小A稍微放心了一點。
「你怎麼了?」
小A也覺得自己挺多管閒事,但她一直牽掛著遺書的事情,還是不由得坐在了女白領身邊。
「真是很無聊的事情。」女白領說道,「都是些常有的事……只是受了點打擊。」
「打擊?」
「我們倆今年春天剛結婚。我是青森人,跟他相親之後結了婚,就搬到千葉去了。但是他結婚前就一直在跟一個女人交往……」
說著她又開始掉眼淚,話頭也就停在這裡了。小A大致明白她要說些什麼了。
「結婚後你先生也一直沒跟那女人斷了關係?」
她點點頭:「我娘家多少有些財產,我覺得他就是惦記著我們家的錢而已。我後悔死了,真想自殺算了。」
小A的心猛地一跳,同時覺得腳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是把傘,跟女白領的包同樣花色的傘。
我們大意了,小A想。遺書沒寫得很明白,但是寫著「望窗外落雨而書」。今天下了雨的地方不多,從一開始就應該鎖定那些帶傘登機的乘客嘛。
「可千萬不能這樣。」小A用真誠的目光看著她,「為了這種事情去死不是很傻嗎?」
「但是我真覺得活著沒什麼意思了。其實我連遺書都寫好了。」
咕嚕,小A吞了口唾沫。那封遺書就在她口袋裡。
「你寫了……遺書?」
「是啊。我把對他的怨恨全都寫進去了。」
怨恨全寫進去了?
「那封遺書呢?」
「扔了。」她乾脆地答道,「當怨恨都寫成文字的時候,我漸漸平靜下來了。實在沒必要為了那人渣浪費自己的人生……是不是?我打算回青森重新開始。他非要追著我上飛機,不過我覺得他應該不可能跟我回娘家。」
「那個……你說把遺書扔了……扔哪兒了?」
「撕得粉碎扔進垃圾袋了。連蜜月旅行的照片一塊兒扔了。」
她對小A敞開了心扉,看上去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