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艷
說這話的時候清兮並不敢看豐琉。
「別說這些傻話。」豐琉為清兮理了理頭髮。
「那要是萬一呢?」清兮轉頭看著他追問。
豐琉歎息了一聲,彷彿在說清兮怎麼就這麼多如果,「我聽王太醫說過這生不生得出孩子男人也有關係,要是咱們真沒有孩子,也不一定就是你生不出。」
豐琉的話安慰到了如此地步,清兮只能將頭埋入豐琉的懷裡,一個勁兒的鑽,又惹出一堆火來,費了大半晌才安頓了豐琉,已經疲憊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再無精力問問題。
接下來的日子清兮並顧不上商若蘭,明玉兒甄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清兮忙著為她打點,擇衣、梳妝,從清晨口裡含的薄荷水到香囊裝的玫瑰香餅,末了清兮又將一小袋裝著碎角銀子的荷包塞給明玉兒,這才作罷。就是一個做母親的送女兒去甄選也最多就做到如此細緻了。
不出人所料,明玉兒果然中了選,一時她回來,眾人又是心喜又是惆悵,尤其是清兮。明玉兒處事圓滑,為人也極好,容貌才情都是上上之選,但卻不會讓清兮有危機感。她二人一個處處周全,一個時時奉承,相處得極恰,連太夫人都屢次打趣說她們儼然雙生子。
清兮沒有親近的姐妹,同明玉兒相處,雖然起初的目的是因為知道明玉兒未來的飛黃騰達,所以早施人情,可相處久了,很容易就會真心喜歡上明玉兒的溫柔大方,明玉兒這一走,清兮哭得跟什麼似的,到宮中來接人時,清兮的眼睛腫得桃子似的,人都見不得了。
「玉兒表姐,你這一去,也不知道咱們多久才能再見,宮裡什麼都不缺,我也沒什麼送你的,這些碎銀子你且收好,這件褻衣裡我讓琳琅縫了三千兩銀票,其中一千兩都換成了小票,你且收好,以後萬一有要打點的地方手裡才方便。若有什麼事,一定托人來告訴我們一聲。」清兮腫著眼道。
「你怎給我這麼多銀子,姨母已經給過我了。」明玉兒紅著眼圈不肯收,她何嘗又捨得清兮,捨得國公府。
「我自然沒這麼多現銀的,廷直哥哥還給了些。」話到這裡,外面又催著,明玉兒這才收下,自上車離開不提。
明玉兒一走,清兮頓覺得少了說話的人,每日裡懨懨,連飯量都少了一半。
「可是想你玉兒表姐了?」太夫人見清兮懨懨,心下也不好受。
清兮點點頭,一粒一粒數著米飯,也不說話。
「可不許拿糧食玩耍,你廷直哥哥不是從小就教你『粒粒皆辛苦』麼?」
清兮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我這是不是就算犯了相思病啊?」平日裡寫字、作畫、刺繡乃至算賬都有心思相投的人陪著,如今乍然離別,當然難受。
太夫人好笑地道:「你這丫頭渾說什麼。你若真是覺得少了人陪著,就去找若蘭說說話,就算比不上你玉兒表姐,也差不了多少,我看她談吐舉止都不俗,你們多親近些也好。」太夫人一心想緩解清兮同商若雯之間的節,畢竟豐琉同豐錦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兩人的妻子這般互不理睬長久總是不好的。
一聽見商若蘭的名字清兮就更倒胃口,只是沒想到才不過幾日,商若蘭就讓太夫人有了如此高的評價,這讓清兮打心底不舒服,因撅嘴道:「娘疼她,不疼我了。」
「多大個姑娘了還這般吃些不相干的醋,我是可憐若蘭那丫頭,身世淒慘又……」
清兮一聽太夫人又要老生常談,趕緊岔開話題。
四月裡,炙陽高照,灑在人的臉上已經能蒸出幾滴汗珠子了,正應了夏日炎炎正好眠的古語,清兮越發懶怠不肯動。
這日才梳了頭,琳琅好勸歹勸,連哄帶騙哄得清兮吃了半碗碧粳粥,只聽得外間有小丫頭的聲音隔著門簾傳來,「琳琅姐姐在嗎?」
琳琅打起簾櫳,一看是個眼生的,「你哪個院裡的,誰叫你來的?」
小丫頭踮起腳在琳琅耳邊嘀咕了幾聲,琳琅轉身進屋抓了一把錢賞她,小丫頭歡天喜地去了,琳琅對清兮道:「國公爺在花園北邊的小門等夫人。」
清兮有些驚訝,「可說了什麼事?」
「倒沒說,只讓給夫人準備幾身衣服。」
清兮拿不準豐琉究竟是什麼事兒,但總是豐琉說什麼她就做什麼的,「那你趕緊準備準備,你跟我去,讓璀璨守著院子就是了。」
清兮同琳琅出了小門,就見一輛青幄馬車在門口等著,聽泉站在馬車旁,一見清兮出門,立刻上前請了安,琳琅則扶了清兮上馬車。
清兮彎腰掀起簾子,見豐琉正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現下正是午後,連鳥兒都躲到了樹蔭裡打瞌睡,巷子裡人影也無,馬車悄無聲息地就駛出了巷口。
「廷直哥哥,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豐琉睜開眼,將清兮攬過去,偎著他坐了,「上回不是說得空了就帶你去放風箏麼,今日我交了差使,恰好得了幾日空,咱們去湖邊的別莊住兩日。」
「娘那兒……」
「我同娘說了。」可不正是太夫人憂心清兮吃不下飯,將事情告訴了豐琉,豐琉這才動了心思要帶清兮出去散心麼。再說了,清兮那句「相思病」的打趣話讓豐琉犯了嘀咕,哪有自家媳婦為這個表姐害病的,連他都沒享受過這等待遇。
國公府在京城東北郊秀山下的鸝鳴湖有一處別莊,周圍都是農田,平日裡府裡許多蔬菜瓜果都是這莊子出的,但清兮還是第一次來。
坐在莊內的景明閣上,能將一湖山色盡收眼底,只見得湖東綠茵匝地,密扎扎一片林子,將鸝鳴湖霎時就同京城的繁華喧囂隔絕開來,使人有身處深山之感。湖西是闊敞敞一片草地,往北還有一片花海,端的是好地方。
清兮不過在景明閣略坐了片刻,便忍不住嚷著要放風箏,豐琉見太陽西斜,日頭不再毒辣,便點了點頭,讓人牽了馬,抬了裝風箏的箱子去了湖西。
清兮在一株槐樹下坐著,看豐琉忙著將風箏取出來,一件兒一件兒裝上,身子、翅膀、尾翼,很快一隻五顏六色的蝴蝶就成了形,瞧豐琉裝風箏的模樣倒不生疏。
「廷直哥哥以前放過這種風箏?」清兮記憶裡可不記得豐琉有這等玩耍的時刻了。
大約是在外渡假,豐琉冷峻的眉眼罕見的柔和了下來,「不僅我,你也放過,有回二叔回來給咱們都帶了風箏,那時候你還小,才一歲多剛會走路,別人要幫你放風箏,你非不讓,自己又跑不起來,放不起風箏,一個勁兒地哭。」豐琉想起那時候清兮邁著小短腿兒跌跌撞撞地在草地上跑的樣子就好笑。
清兮自己也忍不住好笑,「這回我可跑得動了。」
事實證明清兮絕對是說了大話,這回的風箏清兮就是自己托起來都困難,至少有二十來斤重,蝴蝶大得坐個小孩兒在上面都沒問題,清兮在前面拉著線跑,恁是沒放起風箏,惹得豐琉在後面大笑。
清兮又羞又急,「你還笑,沒事買這麼大的風箏做什麼?」
豐琉讓人牽了馬來,「別說你,就是我也不定能放起,咱們騎在馬上,讓聽泉舉著風箏在後面跑,這樣才帶得起風箏來。」
豐琉將風箏的線□轆交到清兮手裡,先將清兮抱上馬,這才翻身而上,策馬奔起來,隨著湖風漸起,那蝴蝶也慢慢地穩穩地升了起來,惹得清兮一陣歡呼,待看著蝴蝶不再落了,豐琉才勒住馬,將清兮抱了下去。
清兮很少放風箏的經驗,豐琉少不得立在她身後,手把手教她怎麼一緊一鬆地放風箏,那樣風箏才飛得高,飛得遠,而線也不會斷。
豐琉見清兮漸漸懂得要訣,這才放手讓她自己玩,他則在湖邊靠著塊石頭坐下。
清兮拉著風箏,隨著日頭西斜,風越吹越勁,刮著風箏東斜,此時已經不是清兮放風箏,而是風箏在放她了,風箏力大,她不得不跟著風箏跑才能不讓繩子斷裂,這一番,風吹得她衣裙翻飛,獵獵作響,深有點兒我欲乘風歸去的意境,豐琉遠遠地看著她又笑又跳,風裡傳來她銀鈴似的笑聲,讓人的心穩穩地在胸腔跳動。
「廷直哥哥,我覺得我快要飛起來了。」風裡傳來清兮的話。
豐琉凝神望去,就見清兮一腳都彷彿離地了一般,白底繡蔓籐粉、紫兩色花的縐裙在她身後迤邐成一道別有的風景,將她渲染得如同謫入人世的玉帝女兒般,嬌憨靈動。
好半晌,清兮乘著風漸息的機會,這才將蝴蝶拖了回來,氣喘吁吁地將風箏線交到豐琉的手裡,「廷直哥哥幫我把風箏收了吧,我明日還來放它,可不能讓它跑了。」
豐琉見清兮兩頰緋紅,眼睛晶亮得比鸝鳴湖的湖水還瀲灩,胸前兩團玉兔也上下起伏,彷彿淘氣地想掙脫主人的束縛,豐琉的喉頭動了動,趕緊移開眼,站起身替清兮挽起風箏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