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逛街
李有得的舉動顯得衝動而粗魯,但當他真正親吻上的時候,又驀地放輕了動作,極盡溫柔。
陳慧腦中彷彿爆出了煙花。李有得確實是主動吻過她的,但要麼是動作粗暴把她的嘴唇都咬出血來了,要麼就是她先吻他之後他的回吻。可像這樣,卻還是第一次,她甚至能從中感受到他那蘊藏在這一吻中的複雜心緒。
怔楞也不過是片刻罷了,陳慧知道自己是猜對了,她甚至因此而從這個吻中讀出了一點日積月累的悲傷味道。她毫不猶豫地摟住了李有得,亦是溫柔地回吻著對方。
兩人的不同經歷和思想似乎就在這一刻彼此交融了,陳慧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她沉浸在這個吻裡,直到許久之後,李有得終於放過了她,他摟緊她,聲音低啞:「睡吧。」
陳慧沒有出聲,剛才她是享受著那個吻,什麼都不願意去想了,而此刻,她是不是能認為,李有得已經開始相信她是真心喜歡他的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慧忽然出聲:「公公,您睡了嗎?」
「還沒有。」李有得道。
陳慧又遲疑了會兒才說:「公公,我問一個問題,您不要生氣……」
李有得一時間有些緊張,她要問什麼?問他這個吻的意義?
但他最終還是說:「你說吧。」
陳慧道:「被沒入教坊司的女人,可有贖身變為良籍的可能?」
聽到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李有得先是心裡一鬆,隨即便明白了她這樣問的原因,心裡想了好一會兒她為何會這麼問,最後終於說道:「難。」
陳慧心裡一動,忙道:「只是難,卻並不是不可能,對嗎?」
李有得也只當不知道陳慧的意圖,只說道:「需要皇上特下的諭令,或者大赦天下時。」
陳慧頓時咬了咬嘴唇,這條件,確實夠得上「難」這個評價,對普通人來說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地獄難度的。
皇帝沒道理對一個沒入教坊司的罪犯家屬下一個特赦令,而大赦天下這種事,又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真大赦天下了,說不定也輪不到。
那麼,讓李有得去求皇帝下一個特赦令?
這個想法只在陳慧腦海中轉了轉就被她趕出去了。李有得在皇宮裡想來也是舉步維艱,她怎麼能求他去找皇帝要這種命令?而且李有得又會怎麼想她這樣做的目的呢?萬一他想岔了就得不償失了。
李有得沒再聽到陳慧說什麼,他此刻也不願意去多問多談並不相關的事,便只是道:「時候不早了,快睡吧。」
陳慧往李有得的懷裡縮了縮,輕輕應了一聲。她也是趁著李有得可能心胸比較寬廣的時候提出蔣碧涵的事,不過她也不能太過了,免得破壞了兩人間好不容易出現的這種溫馨氣氛。
她閉上眼,很快便睡著了。
第二日陳慧是被人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睜開眼,便見李有得正彎腰伏在床邊,低頭望著她,而他的手在她的面頰上撫了撫:「慧娘,起了。」
他說完便起身繼續穿自己的衣裳,陳慧擁被坐起,望著他困惑道:「公公……您叫我幹什麼?」
她還沒睡醒,被人吵醒總歸有些不滿的,如今她跟李有得說話早就沒有多少顧忌了,這會兒便略帶了些埋怨。
「快起了。」李有得很快便穿好了衣裳,轉頭看過來,「今日我不當值,正好帶你出去走走。」
陳慧驚訝了下,隨即想到,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約會?
見陳慧呆呆地看著自己,李有得故意板著臉道:「怎麼,還要我服侍你更衣?」
陳慧一向是個打蛇隨棍上的人,聞言立即雙手往前一伸道:「好呀,那就麻煩公公了!」
李有得氣笑,卻也拿了一早備好的陳慧的衣裳,看著她。
陳慧面上一喜,立即掀開被子跳下床,擺出了大爺式等著穿衣的姿勢。
李有得今日脾氣實在是好,他無奈地笑了笑,撿起伺候人的本事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很快他就替陳慧整好了衣裳。
陳慧在李有得專心地替她穿衣服的時候就一直盯著他看,等到他穿好了,她忽然笑道:「公公,我忽然想親您了。」
李有得一愣,板著臉教訓道:「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怎麼如此沒臉沒皮!」
陳慧半點沒受影響,笑道:「我才不是姑娘家呢,我是公公的人,是婦道人家。」
李有得聽到這話心裡更高興,卻只道:「過來這邊,你這髮髻我也一併弄好算了,省得你又囉嗦。」
陳慧卻一把抱住了李有得,無賴道:「不行,不親不給走!」
李有得不好掙扎傷了她,跟她瞪了會兒,終於妥協,低頭在她的嘴唇上親了親,像是隨手打發人似的說:「行了吧!」
「不行,這算什麼親呀,要昨晚上那種。」陳慧一向是不嫌事大的那種。
提起昨晚自己一時的脆弱和衝動,李有得到底有些不自在,他教訓道:「大白天的,別胡鬧。」
陳慧笑道:「這兒又沒別人!公公你是不是怕了?天黑敢壓著我使勁兒親,白日裡便慫了!」
聽陳慧把話說得這麼露骨,李有得簡直恨不得捂住她的這張小嘴,昨夜他就不該一時衝動,生生給了她這個把柄!
可盯著陳慧的晶瑩潤澤的嘴唇看了會兒,李有得就有些心猿意馬了,不止是昨夜,再加上從前的幾次,她的唇似乎總是那麼美味,令人流連不去……
當李有得意識到自己已經盯著陳慧的嘴唇看了太久的時候,他忙收回視線道:「快鬆開,不然來不及出門,我便要回宮當值去了。」
陳慧想想以後的機會還多得是,倒也沒必要急在一時,便鬆開他問道:「公公,您今日還要去皇宮呀?」
「晚飯後回吧。」李有得想了想說。
陳慧情緒低落地應了一聲,便坐下了,把自己的一頭長髮交給李有得,還好奇地說:「公公,您居然還會梳頭啊,可真是多才多藝!」
李有得沒理她,拿了梳子問她:「有沒有喜歡的髮髻?」
陳慧想了想說:「沒有,公公您擅長什麼就是什麼吧!」
李有得略一思索,便在陳慧頭上動作起來。
陳慧看不到自己此時梳頭是個什麼模樣,但她很享受李有得替她梳頭這一過程,突然就有種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感動。
等李有得終於結束,陳慧便興奮地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此刻的模樣。這是一個垂掛髻,額前劉海因她的走動而微微晃動著,她甜甜一笑,清純脫俗,真是可愛極了。
陳慧轉頭看著擺出一副沒做什麼工作的平淡模樣的李有得,贊了一句:「公公,您手真巧!」說完她不小心聯想到了什麼,頓時有些臉紅,忙又補充道,「要是出一個梳頭比試,公公您肯定要得狀元的!」
李有得忍不住笑駡道:「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真是在誇您呢,公公!」陳慧在拉起自己的裙擺輕飄飄地轉了一圈,笑道,「公公,我好看嗎?」
李有得習慣性地嗤笑一聲,便聽陳慧道:「公公,注意呀,禮尚往來!」
李有得無奈道:「頗為好看。」
陳慧立即笑了起來,走過來挽住李有得的手臂道:「公公您也好看……」
李有得低頭看到了她光潔的額頭,心裡一陣滿足,她怎樣都是好看的。
二人各自洗漱,隨後陳慧也不要小笤陪著,而李有得也只帶了阿大阿二兩人,讓他們駕車。
陳慧上了馬車便興奮地問道:「公公,我們去哪兒?」
李有得道:「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沒有特別想去的,只要跟公公在一起,我去哪兒都行。」陳慧一向不吝於說漂亮話,更何況這話說了李有得也會高興。
李有得眼裡染上一絲笑意,稍稍思索了片刻道:「我記得城南今日有一處廟會,各地的手藝人都會在那兒擺攤,去不去?」
「去!」陳慧立即點頭。
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一大早太陽便出來了,不過落在身上後就沒有多少熱度了。
陳慧好奇地想著會在廟會上看到什麼,期待倒是不怎麼期待的,畢竟現代她什麼沒見過?不過在這種娛樂活動少得可憐的地方,逛廟會也算是一種比較受人歡迎的娛樂方式了。
等馬車在不遠的地方停下,陳慧忽然道:「公公,您就這麼去人多的地方逛沒事嗎?」
李有得自然知道她說的是會不會有人對他不利,他道:「今日來是臨時起意,哪就能剛巧碰上了。」
陳慧道:「可公公您敵人多,還是要小心些的呀。」
據陳慧來到這個時代之後的觀察,武俠小說裡的那種什麼輕功啊內功啊在這裡都是不存在的,有功夫的人練的就是現代常見的那種武術套路,有些是花架子,有些稍微有點用處。當然軍隊又不一樣,練的另一種套路了,跟軍體拳那種大概差不多的路數吧,她不太懂也就沒細究。不過即便沒有武俠小說裡的那種所謂武功,被人暗地裡突然戳一刀什麼的也是相當可怕的了,幾乎等於是沒救了啊。
李有得有些哭笑不得,正色道:「慧娘,你以為多少人非要我死不可?」
陳慧暗自算了下,王有才肯定算一個,其他的官員她不認識,不過毛估估下來可能也不少於二三十?
「只有一個就很嚇人了!」陳慧也是一臉正色,並趁機表白,「我可是要和公公長長久久過一輩子的,公公您一點意外都不許有!」
李有得心上像被重重撞擊了一下,他到底還是不太能習慣陳慧這種過於直白的方式,便嗯了一聲,先下了馬車,又轉過身對陳慧伸了手。
陳慧不客氣地抓著李有得的手下了馬車,便聽李有得道:「你放心,我福大命大,不會出意外的。」
陳慧正要看他,他卻先一步往前走去。
陳慧其實是很想去牽他的手的,可惜畢竟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好太招搖,只能緊緊跟在他身側,低聲笑道:「那我們說好了哦公公。」
「嗯,說好了。」李有得的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溫柔,但下一秒,他便看向四周,稍稍揚聲道,「你瞧,前面便是了。」
今日陳慧和李有得起床時已經不早,再磨蹭了會兒,其實這會兒已經快晌午了。而廟會是一旬才有一次,因此雖然天氣還有些冷,出來擺攤和玩鬧的人已經不少。
陳慧走在李有得身邊,時不時指著旁邊的東西瞧瞧跟李有得耳語,一會說「公公您看那糖人長得像不像阿二?」李有得便回頭看了眼一臉莫名的阿二,也忍不住說像,然後讓阿二去把糖人買回來,那他拿著不許丟。一會兒陳慧又說「公公您看那髮簪上的像不像頭豬?」於是李有得又讓阿大把它買回來,一本正經地插在陳慧頭上。陳慧也不鬧,笑眯眯地接了,又興致勃勃地看下一樣好玩的。
其實逛廟會對陳慧來說是很沒意思的,即便是胸口碎大石吧,她又不是沒見過。可正因為身邊陪的人不同,這一切便變得有意思起來。她都不知道李有得也能有這麼多好玩的小主意,感覺自己真是笑得停不下來。
中午陳慧也沒有非要在路邊攤吃東西的意思,她和李有得一起去了一家酒樓,在去包廂前,陳慧想方便,便讓李有得先去包廂,而讓阿二陪著她去了後面的茅房。有人陪著,不但防著遇到登徒子,也免得李有得胡思亂想。
李有得並沒有先上去,只是站在樓下等著陳慧,順道吩咐掌櫃食材都要上新鮮的,掌櫃雖不知李有得真正身份,但眼色還是有的,連連應諾。
等吩咐完了,李有得便繼續等在那兒,身旁一人從外面進來,徑直往後方走去。那人經過李有得面前時,他正好瞥了一眼,只覺得那人有些眼熟,可一時間想不起來,等到一個名字從記憶中被翻了出來,他面色大變,也顧不上阿大,忙向後方跑去。
李有得才剛跑出沒多久,便遇到了非堅持要洗手因而凍得雙手通紅正在揉搓的陳慧。他腳步一頓。
陳慧稍稍讓開一點道:「公公您也要去嗎?就在後面不遠。」
李有得定定看著陳慧,他想要從她臉上看到任何一點類似心虛恐慌之類的情緒,但沒有,一點都沒有,她甚至因為他不吭聲而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但在陳慧問出口前,李有得便道:「上去吧。」
他轉身便往樓上包間走去。
陳慧看著阿大,用口型問道:「怎麼了?」
阿大一臉莫名,只能聳聳肩。
陳慧只得快步跟上,小聲道:「公公,怎麼了嗎?」
李有得驀地停下腳步,側頭看著她,那質問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都問不出口了,他冷著臉道:「能有什麼事?」
說完他便管自己往前走去。
這……又怎麼了啊!
陳慧滿腦子的問號,仔細回想自己的舉動,並不覺得有什麼地方惹惱了李有得,今日出來到剛才,他們不是一直好好的嗎?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公公心,海底針麼?
陳慧心裡有些不安,快步跟上,很快便跟進了包間。李有得坐在靠裡的位子,陳慧便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又覺得不夠近,自己把凳子往李有得這邊挪了挪,幾乎手肘貼手肘。
李有得全程冷臉,不主動不拒絕也不理會。
陳慧又困惑又著急,今日是那麼好的開端,她以為她和李有得的關係會一直這樣,甚至更好更親密下去,可不過半天而已,怎麼什麼都變了?
「公公,到底怎麼了?」陳慧不甘心地問道,「您是在生慧娘的氣麼?」
李有得終於看了眼陳慧道:「沒有。」
只是這話怎麼聽怎麼勉強。
「公公,有什麼問題您說呀,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該怎麼改?」陳慧急道,她可不想二人的關係又倒退!能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啊!
「你哪有問題?」李有得忽然回了一句,語氣裡充滿著嘲諷的意味,卻看也不看她。
陳慧一愣,果然是因為她麼?她不過就是上個廁所,到底是怎麼了啊!還是說,她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嚴重的事?
既然從李有得這兒得不到答案,陳慧只得看向阿大道:「阿大,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陳姑娘,並沒有發生什麼事。」阿大亦是一臉為難,他都不知道公公怎麼就突然生氣了,真的就是一瞬間的事,他都沒弄明白,更不可能給陳姑娘一個答案了。
「不對你再回想一下,肯定有什麼事發生了。」陳慧自然不信。
阿大看了李有得一眼,苦著臉道:「陳姑娘,真沒有……」
「不可能……」
陳慧還要再說,李有得終於發話了:「行了,別說了。」
本來陳慧問阿大的目的就是為了從李有得嘴裡撬出話來,聽他接腔,她立即道:「公公,我想知道為什麼。」
李有得盯著陳慧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了笑:「是我不好。方才不過是想起了一件煩心事,與你無關。」
陳慧狐疑道:「真的嗎?」
「我何必騙你。」李有得道,這時候正好小二來上了兩道菜,他立即說,「玩了一早上了,該餓了吧?快吃吧。」
陳慧看了李有得好一會兒,終究不知是怎麼回事,可見他又恢復了先前那態度,心裡的疑心終於淡了些。如果真是什麼重要的跟她有關的事,李有得才不會忍著吧?從前他哪一次不是直接找她興師問罪的?那就說明,這事真跟她無關。
陳慧心中依然藏著一絲忐忑,卻還是努力說服了自己。有些事李有得不說,沒人會知道,沒個框架,她怎麼可能猜得出來呢?她的疑心病還是不要這麼重了,這對感情關係沒好處。
李有得不想陳慧看出什麼,等菜上來前便有一點沒一點地跟陳慧說廟會上的事,見她神情漸漸放鬆,他也稍稍安心。
方才那個一閃而過的人,是溫敬,慧娘的舊情人。但說不定是他看錯了,那人早跑了,有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彷彿故意出現在他面前似的?
可……萬一他沒看錯呢?
李有得想到那個人,想到那人與慧娘的過往,便恨得想把人大卸八塊。那姓溫的是與慧娘早一步結識,可那又如何?如今慧娘是他的人了,那姓溫的又哪來的臉糾纏?還什麼讀書人,簡直不要臉皮!
此刻李有得倒有些後悔,當初他怎麼就好心放走那姓溫的了呢?若當日便將他留下,找個無人的地方處置了,如今還哪來那麼多的問題!
李有得正後悔不迭,忽見眼前多了塊飄香的肉,只見陳慧盈盈笑道:「公公,您在想什麼呀?菜都快涼了。」
李有得回神,沒有任何的掙扎便直接張嘴把肉吞進嘴裡,慢慢咀嚼起來。
陳慧見他沒有拒絕,神態也恢復了正常,心裡便是一鬆。大概,真的是沒問題了吧。
李有得細細地咀嚼著嘴裡的肉片,卻連點兒味道都嘗不出來。
其實他是明白的,從來不是那姓溫的問題。那人便是跟蒼蠅似的趕不去又如何?只要……只要慧娘不理會那姓溫的,他完全可以容忍那人的存在。
然而慧娘呢?她是早就跟溫敬約定了今日相見?他的臨時起意破壞了二人的計劃,因此溫敬才會跟到了此地?他們已經見到了吧,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慧娘也是個普通女子,在一個讀書人和他一個閹人之間,選誰自是不言而喻。
李有得知道自己不能問,他也不想問,今日所見,便當是他看錯了吧。不然還能如何呢?
當陳慧又往李有得嘴邊夾了塊肉時,他張嘴吃下,最後還不忘笑著說了一句:「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