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間的一條羊腸小路上,一輛驢拉的板車,嘚嘚的跑著。
石懷山坐在車板邊上,不時的給正躺在板車上的人掖緊被子。眼下已是秋後了,風涼的很。
這條小路,坑坑窪窪的,很是不平整。隨著板車的顛簸,車上的人不時的晃蕩一下。
石懷山捂著他的腦袋,怕給顛著,又對前頭趕車的老漢喊道:「劉三叔,慢著點吧,太顛了。」
劉三叔回頭瞅了石懷山一眼,笑道:「這就知道護上了!可慢不了了,沒看日頭要落山了?不快著點,後半道可危險了。再晚點可就能聽見狼嚎了!」
石懷山也知道晚點山道不安全,也就不說啥了,只是更緊的護著車上的人。
劉三叔又瞅了眼車上躺著的小哥兒,心想,也不怪石懷山護著,這長的是真好看,官家養出來的哥兒,跟這村裡的就是不一樣,就是不知道養得熟不。
劉三叔暗想,希望這哥兒是個好的,也不枉費石懷山花了50兩銀子買他回來。
驢板車在日頭落下山的時候,趕回了村裡。夕陽映著山,紅通通的。村口站著不少人,幾人一堆的閒撈磕,都是沒事幹,在這等著看石懷山買回來的小哥兒啥樣的。
這下眼瞅著驢車回來了,馬上都聚了過來。
先是問了石懷山他們這一道可順利,這些人裡,多數是歲數比較大的老莊戶人,一輩子也沒去過城裡一回,總覺得出村去城裡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石懷山從板車上跳下來,因為心裡高興著,別人問啥就答啥。
眾人往車上這麼一看,都眼睛一亮。立刻一群人圍著驢車,七嘴八舌地誇這小哥兒漂亮。當然,這中間也有幾個說酸話的。
「懷山哥,這小哥是官家的?長的倒是漂亮,可會不會做活計啊?」石柳在一邊酸溜溜地問道。
「不礙事,家裡就我們兩人,能有多少活計。」石懷山不在意地答道。不外乎是洗衣做飯這些事,實在不行他都幹了也成。
石柳更不高興了,石懷山家裡人口簡單,進門也不用孝敬老人。石懷山家有三畝地,雖然地少,但他本領高,會打獵。一年到頭都不缺肉吃。還能賣不少皮子錢,這要是當了他的齊君,得多享福啊!
「這小哥花了多少銀子啊?」石大成他阿爹問道。
「50兩。」石懷山道。
「啥?!」這下子一干人都瞪大了眼睛,呵!這麼多銀子!這石小子可真沒少攢錢!
石柳更是瞪了他阿爹一眼,怪他當初不趁早給他跟石懷山定了親。他阿爹嫌人家窮,哪成想,這才3年功夫,人家50兩都隨隨便便的拿出來了!
石柳阿爹心裡也不是滋味,還真應了那句話,莫欺少年窮。可當初也不能怪他,石家小子跟他阿父斷絕關係,村裡就給分了三畝地,這一年收成,還要往好了說,去了吃穿用度,連帶交了稅,真剩不下啥。誰知道他有那一身打獵的好本領,聽說一張黑熊皮就能賣10好幾兩銀子,頂莊戶人家一年的收成了。
「哼!可別跟你那阿爹一樣,是個不乾淨的!」這話一說完,石懷山臉色立馬變了。周圍的人都聽著了,齊齊往說話的人那裡看去。
一時間各種眼神都有,石康全被盯的不舒服,又冷哼一聲,轉頭走了。
石懷山的臉陰沉著,邊上的人也都不尷不尬的不知道說啥好。
石康全他們家的事,整個石家村都知道。當年石康全也是從人牙子那買的哥兒,本來是很滿意,可能是沒仔細看,也沒注意,那哥兒被糟蹋過了。等人拉回家才發現,這錢也花了,再想退就難了。石康全沒辦法,只得忍了下來,這口氣自然就出在那哥兒身上,天天不是打就是罵的。好在沒多久,那哥兒就懷上了,卻偏偏7個月早產。石康全就覺得這孩子不是他的,哪怕接生的都說了,這是早產。再加上村裡就有人樂意傳謠言,越發讓石康全覺得丟臉,連名字都不給孩子起,還是村長給取了個名。往後的日子,可想而知,爹倆一天好日子也沒過過。石懷山他阿爹是個可憐的,本也是官家小哥兒,家遭劫難,被發賣給人牙子。結果被人牙子給糟蹋了,又轉手給賣掉。
一直到石懷山的阿爹又懷了第二個孩子,情況才好些。不管咋說,石康全知道,這肯定是他的種,脾氣多少收斂了一些。
可能是石懷山他阿爹這些年受了太多罪,思慮又重,胎保的不好,生的時候,難產就撒手走了,還好孩子保住了。
石康全對這兩小子,完全是兩態度,可真是一個親生的,一個不當親生的。
等石懷山12歲了,已經有個大小子樣了,終於懂得反抗。又被石康全打的時候,他奮力推了石康全一把,直把沒準備的石康全推了個跟頭,然後頭也不回的跑了。
村長組織人在村子周圍找了半天,也沒瞧見影,大家都以為這孩子怕是被狼叨去了。有些人就覺得這石康全心太狠,有些人則怪自己,當初不應該跟著傳謠言。村裡人都這樣,誰家長誰家短的,哪家沒跟著傳過謠言?哪家沒被說道過?這些人都覺得反正就是隨嘴說說,能怎麼地?也沒想過謠言能給別人帶來多大的傷害。
不管少了誰,日子總得過。何況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半大孩子。大家嘆幾句可憐可惜的,這日子還是照樣過。
可誰知道,過了5年,這小子又回來了!
這大小子5年時間已經長成了漢子樣,高大強壯。深秋裡穿著一身毛皮衣服,混身帶著股戾氣。膽小的人都不敢靠過去,甚至感覺自己都聞到血味了。
石懷山一回來就先去給他阿爹的墳磕了頭,然後就找村長要跟他阿父石康全斷絕關係,這自古只有阿父跟孩子斷絕關係,可沒有孩子主動跟阿父斷關係的。這下讓石康全又丟了個大臉。本來村長是不同意的,這樣有違孝道,可石康全怒氣衝衝的囔道:「斷!斷了關係!我可沒這個福,當不了他阿父!斷了趕緊滾,別指望我給你一文錢!」
石懷山冷冷道:「你的東西,我啥也不要!村長給立證,以後就是他餓死了,我也不用給他糧吃。這話今天就擺明說出來,可別到那一天,村裡再有人編排我不孝順。」
「餓死也是你這個小野種先餓死!我看沒我養著你,你怎麼活!」石康全的充滿怒氣的大嗓門,半個村的人都聽得見。
石懷山卻似乎懶得跟他多說什麼,只等著村長立字據。
石家村的村長是由村民推舉,再由衙門指定的。山裡的村子,離縣城太遠,平日裡一般事情都由村長做主了,定期報給衙門就行,這窮不拉嘰的小村子,官府收了稅後,凡事都不怎麼管的。
雖然石懷山跟石康全斷了關係,可還是石家村的人。村長按族裡的輩份也是他的叔伯輩的長輩,自然不能真看著石懷山餓死。於是便將族裡一處廢棄的屋子給他住了,還做主讓石懷山開了三畝荒地。開荒地是要跟衙門申請報備的,可不是自己想開荒就開荒,這是要登記以後算稅的。多開了不行,三畝、兩畝的,村長還是說得上話的。
不過,石家村在山裡,本就地少,剩下的荒地不多,而且都是在位置不好的地方,地也薄的很。但也比沒有強,三畝地,養他一個漢子,也算夠了。
剛開始在這村裡,都沒什麼人敢跟石懷山說話。這3年下來,石懷山的冷性子慢慢緩和了不少,跟鄰里的關係還不錯,大家這才敢跟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