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亂世(六)
李嵐腰間的昆侖印一亮一亮的。
她今日出行前先同沈畫聯繫上, 然後和花海生一起循著昆侖印的指引禦物飛行至此。此地已是涼州和瓊州的分界綫,他倆收起劍光和法器,降落下來,就見不遠處正站著沈畫和洛九韶。
沈畫比之最後一次相見看起來要清減不少, 不過氣色倒是好上一些。一旁的洛九韶變化就很大了, 他原先束起的長髮披散開來, 一雙眼睛即使在陽光的照耀下仍然暗沈沈的,血紅色的荊棘爬上他的面頰,整個人站在沈畫身後,右手扶在沈畫的右肩上, 五指內扣,似乎將沈畫整個人鎖在懷抱裏, 看起來占有欲十足。
李嵐和花海生走到離他們兩三步的地方就停住,實在是洛九韶氣勢太強,且毫不掩飾對他們可能接近沈畫的不滿。
李嵐心中mmp,面上卻笑嘻嘻道:“師兄師弟, 你們這幾天過得還好嗎?”
洛九韶不置可否。沈畫倒是笑著回道:“還好,我們倆沒事,這已經是很好的情況了。”他說完有些猶豫,看了洛九韶一眼才轉向他們問道:“昆侖宗怎樣?”
李嵐將情況說了一遍,在說到吳鸞師叔一去不返, 柳如月以身飼陣後,果然看到沈畫本來還有些血色的臉瞬間蒼白。
不等李嵐說些安慰的話,洛九韶就先一步攬住了沈畫, 將他輕輕摟進懷裏,有些笨嘴拙舌的安慰道:“他們的選擇都是出於內心,臨去前也一定毫無遺憾。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沈畫輕輕推了他一下,洛九韶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沈畫轉頭對李嵐由衷道:“你們近日真的是辛苦,就你們幾個,卻要操持這麼多事。”
李嵐笑道:“其實也還好,孟清那小子早就該練練了,這幾天心操多了,連境界都上去了,現在都是築基中期了。”
沈畫這才笑了笑:“那也是好事。”
四人間又互通了些訊息,李嵐將花海生過來的原因也講了講。期間洛九韶一直抓著沈畫的手腕,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李嵐的目光往那邊轉悠了好幾下了,見沈畫雖然沒有反對,但明顯也不像是兩人互通心意後的粘膩態度。她有些擔心兩人會因此生出嫌隙,再加上之前原著的前車之鑒,讓她充分明白沈畫對洛九韶的重要程度,因此李嵐趁著洛九韶和花海生前去探路的間隙,悄悄問沈畫道:“你和洛九韶……你倆是怎麼了嗎?”
沈畫一楞,他沒想到李嵐看出來他和洛九韶有些不對了。他本來幷不想多說,可沈畫轉念一想,又覺得李嵐這麼敏銳,也許能幫他整理一下思路也說不定。於是沈畫就如實告知了:“昨天,洛九韶對我說他喜歡我。”他講出來時有些不好意思,說到“喜歡”二字甚至紅了臉。
李嵐臉色平靜,心裏面卻炸開了花。臥槽,沒想到幾日不見,男主瞬間開竅,由直變彎了?!這速度也太快了吧!不對,好像原來也不咋直……李嵐雖然內心滿屏彈幕,面上卻很冷靜道:“那你是怎麼想的呢?”
沈畫道:“我覺得他可能是一時依賴我。當時洛九韶救了大家,轉眼就被掌門師伯那樣對待。後來你們也沈默了一陣,他可能就感到很難過,一時間沒有什麼信任感,覺得沒有人陪著他,所以對我格外依賴,希望能以這種方式把我一直留在他身邊吧。”
李嵐奇道:“你怎麼會這麼想?!洛九韶原先不就對你很好,也挺有占有欲的嗎?我覺得你一直對他不離不棄,很可能就讓他內心認清了自己到底喜歡誰。”
這不一樣!沈畫在心裏喊,過去他和洛九韶是非常要好,洛九韶看見他和別人玩的好也會不高興。可是洛九韶從來沒有對他做過昨天那麼奇怪的事。其實沈畫也覺得他們原來的狀態挺像老夫老妻,可是他也知道洛九韶是喜歡女修,尤其是漂亮的女修的,怎麼會一夜之間就變成喜歡男修呢?尤其是他們從小到大裸呈相見不知多少回,如果之前就沒有什麼跡象對男修有那方面的興趣,又怎麼會短短幾天就有所改變?唯一的解釋只可能是洛九韶因爲入了魔道,平常不能壓制欲望,昨天兩個人又碰巧泡溫泉,洛九韶就順便拿他……剛好洛九韶此時內心急需一個給他安定的人,就特別希望抓住他,所以才說喜歡他,想以這種方式保證他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當然這些沈畫也只能在心裏想想,他肯定不會對李嵐說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在李嵐疑惑的目光下,沈畫只好硬著頭皮道:“這件事挺複雜的,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現在還是下界的形勢比較重要,就不費心思去想這個了。”
李嵐不知道沈畫到底在猶豫啥,看這樣子沈畫也不像排斥兩個男人之間相愛這件事,洛九韶都這麼勇敢地表白了,以他倆老夫老妻的程度,沈畫居然還在猶豫?想一想洛九韶可能黑化的後果,李嵐試探道:“那就算洛九韶幷不是真的喜歡你好了,他現在像依賴道侶一樣依賴你,你還會陪著他嗎?會拒絕他嗎?”
沈畫斬釘截鐵道:“我不會拒絕他的,他現在需要我,我會一直陪著他。”只是一切事情過去後,他一定要好好和洛九韶談一談,他不希望因爲洛九韶一時的依賴和自己一時的心軟,就做出將來可能會讓洛九韶後悔的事。
兩人說著話,誰都沒有註意到樹林後一雙黑黢黢的眼睛。
那雙眼睛眨了眨,似乎聽到什麼動靜,趕在洛九韶回來之前悄無聲息地潛入地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瓊州,雨林。
一個長著人的身體,卻四肢著地爬行的怪物飛快地跑到一個黑衣鬥篷的面前。它全身漆黑,面容扭曲,一雙眼睛泛白突出,嘴裏吱吱叫著,向那黑衣鬥篷彙報著情況。
那黑衣鬥篷轉過身來,他像個身形佝僂的老人,花白的頭髮從兜帽裏垂下來。那兜帽很大,幾乎遮住了他整張臉,只露出一個泛青的尖削的下巴來。
他聽完那怪物的彙報,黑衣鬥篷動了動,長著尖利指甲的青色手指從衣服下掏出一方暖黃的玉簡來。兜帽下的半張臉蠕動著,也不見張嘴,便有一陣吱吱聲發出來。那一旁的怪物蜷縮著仔細聽著,末了小心翼翼的接過他手裏的那方玉簡,還伸出舌頭舔了舔,最後整張扭曲的臉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來,沖著黑衣鬥篷連連點頭。
黑衣鬥篷不去理會它,徑直向著身後的叢林走去。
鬥篷的下擺垂在地上,整個魔物以一種奇怪的姿勢遊移著前進,林間底下的樹葉被他帶起,發出颯颯的響聲。他一路走到雨林的一片開闊地帶,那裏一片群魔亂舞。
各種扭曲的殘肢,各種以奇怪形狀拼起來的怪物,還有鬼車、蠱雕一類的魔物正在互相殘殺,生啖對方的殘肢斷臂和掉落出來的骨胳內臟。
黑衣鬥篷統統無視,徑直往這場不堪入目的大戰的中央走去。
這大戰越往裏走越擠,所見到的怪物越不堪入目,所聞到的血腥越濃,所廝殺的程度越激烈。但不管是怎樣激烈的廝殺,在黑衣鬥篷經過時,那些怪物和魔物都紛紛停下來給這個黑衣鬥篷讓路。
他終於走到了最中心的那棵老樹面前。
那老樹早就死了,樹身上破了個黑黢黢的大洞,裂口奇形怪狀。黑衣鬥篷一隻手伸進去,整條手臂便像入了虛空一樣沒了,他再忽然縱身一躍,整個都消失在那黑洞裏面。
緊接著,那黑洞也消失不見,只留下一顆有醜陋疤痕的老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