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弗萊先生是雲霧森林中唯一的人類，“沉默的美麗鑽石”是雲霧森林中唯一的半精靈。

　　這聽上去有一點不妙。作為一個封閉式的團體中的異類，弗萊先生和邊靜玉一不小心就會成為被排擠的對象。但事實上，他們並沒有。他們在雲霧森林中頗受歡迎。弗萊先生因為情商低而心理素質強大，邊靜玉因為自信而心理素質強大，他們都不會因為自己的不同而敏感得畏手畏腳、東想西想。

　　邊靜玉的發小，一個和邊靜玉同歲的日常用名叫做萊萊的純精靈小男孩，第一次見到邊靜玉時，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媽媽，你快看呀，他的耳朵長得真奇怪！”這話裏其實並沒有帶上惡意。萊萊那會兒才一歲多一點，剛剛學會說話，哪里會有什麼複雜的心思呢？小孩子不過是有什麼說什麼罷了。

　　用人類的眼光來看，邊靜玉的長相絕對無可挑剔。

　　用精靈的眼光來看，邊靜玉的長相其實也是相當不錯的。這就是雜交的優勢。

　　但半精靈的耳朵確實和純精靈的耳朵不一樣。雖然，弗萊先生並不能瞧出二者的區別來。

　　咳咳，悄悄地說，其實邊靜玉也瞧不出什麼區別來，明明都是一樣的尖耳朵啊！

　　總之，如果邊靜玉是一個敏感的人，他會把萊萊的話視為故意的嘲笑，他會被傷到，他會因為自己的與眾不同而自卑。好在邊靜玉不是，他不過度敏感，還有著成熟的心性，因此日子過得很愜意。

　　幾年過去了，萊萊已經自封是邊靜玉的好朋友啦。

　　萊萊的口頭禪是：“小鳥兒，你肯定是這世上最最漂亮的也是最最厲害的半精靈！”

　　邊靜玉：“……”

　　據他所知，在目前活著的精靈族人中，他似乎是其中唯一的一隻半精靈幼崽。所以萊萊這樣的讚美真的很沒有含金量啊！不過，四歲的小精靈知道什麼呢？邊靜玉只能哭笑不得地謝過萊萊的讚美。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精靈族枝繁葉茂，曾經佔領了塞拉河以南的全部的肥沃的土地。但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經過多次的信仰之戰，精靈族失去了除雲霧森林之外的大部分的領地。

　　所謂信仰之戰，就是神明為了爭奪信仰而發動的戰爭。

　　老實說，讀完大陸通史的邊靜玉不是很喜歡那些所謂的神明們。

　　數次信仰之戰的經過在此處暫不贅述，我們只要知道結果就好了。總之，幾千上萬年過去了，強大如龍族、美麗如精靈、冶煉術發達如矮人等多種不可思議的種族都失去了大部分的族人和領土，反倒是集弱小（龍族語）、卑劣（精靈語）、狡詐（矮人語）等缺點為一身的人類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現如今，所有的精靈都生活在雲霧森林中，總人口數在四千到五千之間。

　　因為精靈的低成婚率，人口總是增長不起來，歷史上甚至還有幾年跌破了四千，急得當時的精靈族長老未老先衰，不斷給已經成婚的精靈族人們賜福，讓他們多多繁育子嗣，可以說是非常苦逼了。

　　因為人口少，所以每一個新生兒都彌足珍貴。

　　讓身為法神的大長老親自給小精靈上魔法課程，這是不是有點過於浪費了？不不不，完全不浪費呢，小精靈需要最好的教導者。對於精靈族的長老們來說，沒有什麼比教育小精靈更重要的事情了。

　　憑良心說一句，小孩子絕對是重度潔癖和強迫症患者的天敵。

　　但事實上，成年精靈都很維護小精靈。小精靈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種能讓成年精靈忘記潔癖和強迫症的生物了。所以，身為精靈幼稚園園長的大長老才不會被可愛、漂亮又機靈的小精靈們逼瘋呢！

　　額，確實……不會的吧？

　　“長老，人類中有一位叫芝諾的學者，他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觀點。”邊靜玉對大長老說。

　　啊，又是這個機靈的半精靈……

　　已經被坑過數次的大長老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的頭頂彷彿出現了一朵烏雲。

　　邊靜玉繼續說：“假設我們有一隻烏龜和一位勇士，勇士的奔跑速度是烏龜的10倍，而烏龜在勇士前面的1000米。我們喊一聲開始，勇士和烏龜同時往前跑。芝諾認為，勇士永遠都不可能追上烏龜。”

　　這個問題很簡單，頭頂的烏雲瞬間散開了。

　　大長老笑著說：“不不不，這個說法太荒謬了。”

　　邊靜玉不緊不慢地說：“因為烏龜在勇士前面的1000米處，所以勇士想要追上烏龜，就必須先跑完這1000米。假設勇士跑完這1000米需要時間t，因為烏龜的速度是勇士速度的1/10，所以烏龜在同等的時間t中又向前跑了100米。於是，追烏龜的勇士又需要先跑完這100米。當勇士跑完100米時，烏龜又向前跑了10米。當勇士跑完10米，烏龜又向前跑了1米。當勇士跑完1米，烏龜又跑了1/10米……”

　　烏雲重新籠罩了大長老。

　　邊靜玉眨了眨眼睛，說：“芝諾說，不管勇士往前跑了多少，在同等時間裏，烏龜都能往前跑十分之一的路程。所以，勇士能不斷地逼近烏龜，卻永遠都追不上烏龜。長老，您覺得這說法有道理嗎？”

　　“額……好像很有道理。”大長老被繞進去了。

　　邊靜玉笑著問：“可是，如果我是勇士，萊萊是烏龜，我每次都能追上萊萊啊！”

　　大長老頭頂的烏雲漸漸擴大，很快把大長老整個身體都圈進去了。對啊，芝諾的說法很有道理，勇士永遠都追不上烏龜；可是，在現實生活中，勇士不可能追不上烏龜。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長老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思索了整整一夜，卻走不出這個思維怪圈。那朵無形的烏雲已經擴大到把整個雲霧森林都圈進去了。我們最有智慧的最不缺耐心的最優雅的大長老成功被半精靈逼瘋了！

　　大長老覺得，不能他一個人瘋。

　　於是，我們正直的大長老去了神殿，找到了其他長老，成功把其他長老逼瘋了。

　　儘管邊靜玉不喜歡此界的神明，但因為神明的存在，至少沒有人會懷疑他的來歷，各族中都有過族人生而知之的記載，這樣的人往往被稱之為是神使。精靈一族默認邊靜玉是神明賜給他們的祝福。

　　是神使，也是另類的熊孩子。給長老留足了思考的時間後，熊孩子邊靜玉終於解救了被逼瘋的長老，說：“如果芝諾的說法成立，那麼空間就能夠被無限分割下去。而既然這個說法與現實生活不符，我們就可以判定，其實空間並不能被無限分割。它肯定存在一個最小單位，假設最小單位是α。當勇士跑了α後，因為α不能再被分割了，於是α/10不存在，勇士就追上了烏龜。之後，勇士就超過了烏龜。”

　　在現代物理的理論中，這個最小的單位就是“量子”。

　　邊靜玉當然不是來給長老們上物理課的，他之所以沒用數學方法而用了物理的方法來解釋“阿基裏斯悖論”，就是為了引出他的魔法元素假說。邊靜玉說：“勇士和烏龜可以在風路、火路、水路、土路等不同的路上賽跑。這些路分別是由風火水土元素組成的。這是不是意味著，風火水土元素也不能被無限分割下去，它們肯定存在一個最小的能量單位α，世上只有整數倍個α能量，不存在半個α能量。”

　　“所以？”大長老說。

　　魔法根據原理不同被分為天賦系和自然系兩大類。天賦系就是指精靈的生命魔法、魅魔的亡靈魔法、極其少數的人類才能覺醒的光系魔法等等。自然系魔法就只有風火水土四類。天賦系魔法的實質是對靈魂中生來有之的能量的運用，自然系魔法的實質則是對自然元素中蘊含的能量的吸收和運用。

　　“所以，如果我們找到了最小單位α，就可以把自然魔法徹底量化，節省不必要的魔力支出！”在邊靜玉看來，魔法師們在釋放魔法時，對魔法元素的使用效率太低了，這絕對不符合他所追求的美學。

　　在現有魔法體系中，高級魔法師可以釋放一個魔法禁咒。如果減少了不必要的魔力支出，也許高級魔法師就可以釋放四個魔法禁咒了！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魔法師的戰鬥力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除此以外，邊靜玉心裏其實還有一種假設。他覺得，當風火水土四系自然元素被分割到最小的能量單位時，會得到一模一樣的最小能量單位。四系自然元素之所以不同，只是因為最小能量單位的排列組合方式不同而已！如果這種假設成立，那麼全系魔法師修煉一門魔法就相當於修煉四門魔法了！

　　這意味著同等天賦的全系魔法師可以花和單系魔法師一樣的時間順利修煉到法神！

　　這個假說太驚人了，如果邊靜玉現在就提出這個假說，長老肯定會覺得無比荒謬。因此，邊靜玉只說了自然魔法量化的假說。其實，就連自然魔法量化假說都不一定能被長老接受。好在邊靜玉深諳談判的技巧，先用阿基裏斯悖論讓長老們自發地思考，他們才還算容易地接受了這個跨時代的假說。

　　邊靜玉也不是故意要折騰長老們的，他雖然對宇宙萬物的規律知曉頗多，但他在魔法面前還是個門外漢啊！因此，論魔法原理的研究，長老們比邊靜玉有優勢。邊靜玉只需要給他們指明一個方向。

　　一旦長老們真研究出了結果，所有精靈都會跟著受益，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邊靜玉自己。

　　把難題拋給長老後，邊靜玉蹦蹦跳跳地回家了。蹦蹦跳跳什麼的，其實他也不想的。但精靈住在森林中，聚居的地底下刻著巨大的守護魔法陣，樹根沿著魔法陣的紋路恣意生長，讓路面出現了一根根突起，精靈擅長輕盈跳躍，就連小精靈也不例外。自覺一把年紀了的邊靜玉也不得不蹦蹦跳跳的。

　　莎莉女士這周有去森林之邊巡邏的任務，此刻不在家，邊靜玉決定和弗萊先生談談吃肉的問題。

　　精靈常年茹素，邊靜玉出生後，除了偶爾能吃到的蛋和奶，他再也沒有吃過任何葷腥了！雖然邊靜玉以前的口味也偏淡，但沒有這麼淡啊！四年沒吃肉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叫著要吃肉啊！

　　如果邊靜玉是真正的小孩子，他可能就直接問莎莉女士了，為什麼精靈不吃肉。

　　不對，如果他是真正的小孩子，從來不吃肉的他顯然連肉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但因為邊靜玉有著成熟的心性，因此在沒有搞懂精靈為什麼不吃肉之前，他不敢貿然問莎莉女士這個問題，正如他不會和伊斯蘭教徒談論豬肉一樣。邊靜玉只能悄悄地找弗萊先生討論這個問題了。

　　“爸爸，您知道精靈為什麼不吃肉嗎？”

　　“哦，爸爸親愛的小鳥兒！讓爸爸好好想想……嗯……《大陸通史》中是這麼說的，因為精靈崇尚自然之神，肉食會讓他們失去純潔性。食肉的精靈會被自然之神遺棄。遊吟詩人尤金編寫的大型冒險歌劇《達克•亞歷山大》中就有深淵惡魔騙精靈吃下肉食使得精靈失去天賦能力被惡魔俘獲的情節。”

　　“爸爸，《大陸通史》不是人類編撰的嗎？《達克•亞歷山大》更是完全出自人類的想像，裏面對其他種族的描述存在不少謬誤。您確定人類對精靈的認知是正確的？他們還喜歡說精靈冷漠呢……”

　　“咦……”

　　“爸爸爸爸，您是人類，您在精靈之森生活了十年，您平時想吃肉嗎？”邊靜玉問。

　　小精靈在聚居地內很自由，卻被嚴格限制不能離開聚居地。

　　邊靜玉不能自己偷偷去挖陷阱逮兔子做野外燒烤。但是，他可以帶著弗萊先生一起去！

　　弗萊先生被這個問題難住了。想，還是不想呢？

　　他的腦子裏自動出現了一個邏輯演算法，吃不吃肉=飲食問題=生活問題=妻子的絕對領域。在戀愛的時候，弗萊先生就答應過妻子，除學問之外的所有領域都是妻子的絕對領域，他最好聽妻子的話。

　　於是，弗萊先生淡定而真誠地說：“小鳥兒，這個問題太難了，你為什麼不去問問媽媽呢？”

　　邊靜玉：“……”

　　弗萊先生，你真的夠了啊！你自己想不想吃肉，還得讓你妻子來回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