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赫卡忒在平時的任務中就非常擅長偽造身份。拋開骨骼、瞳孔、血液、基因等不提，只說精神力的偽造，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偽造，而是因為他們有祝餘為他們提供假的精神力證明而已。並且沈怡有將近三萬的精神觸鬚，如果那假的精神力證明上寫了他只有一萬精神觸鬚，那麼他只要能操控精神觸鬚一萬的人能操縱的儀器，別人就不會懷疑他精神力造假了。但這樣的造假是沒法通過軍方評測的。

　　祝餘覺醒之後，他的厲害在於他擁有了“人性”，擁有了真正的自我思索能力，但只從計算速度等硬性條件來說，他其實並不能超過軍方的超級智腦，因為他偽造的假證通不過軍方超級智腦的評測。

　　由此可見精神力偽造技術的恐怖。瞳孔可以複製，骨骼可以重塑，基因可以用克隆藥劑來改變。如果真存在精神力偽造技術，那麼在理論上，一個人的存在完全可以被另一個不相干的人徹底取代。

　　這幾年來，在自由港自殺的人中有幾個是真正想要自殺的？被救回來的人又有幾個真的是本人？

　　卻從來沒有人察覺到不對。

　　也是，自由港本來就有自殺港之稱，每年多死幾個人少死幾個人又有什麼稀奇的呢？

　　邊靜玉敢說，在自由港的官員、附近警察局的領導中，真正被公主騎士收買了的人絕對是少數，可能只有那麼關鍵的一兩人。大多數官員還是大公無私的，大多數員警也是盡忠職守的，但他們卻一直沒有發現自由港的問題。每次有人自殺，都會出現新聞報導，但看新聞的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因為他們已經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了。

　　就算沒有公主騎士在暗地裏搞事，某些人鐵了心要自殺，那也是怎麼都攔不住的。

　　最起先，自由港有座瞭望塔是自殺聖地，隔三差五就有人跑來瞭望塔自殺，官方想了很多辦法都阻止不了這股自殺狂潮，最後只能把瞭望塔封了。結果這頭剛封，那頭就有人從船尾跳海自殺了。一個自殺點被封，另一個自殺點立刻就會被開發出來。就是伊芙琳和樂菱跳海的那個小型觀景台，為了避免慘劇再次發生，觀景臺上豎起了透明屏障，十幾米高呢，結果沒過多久就有人利用寵物型機器人翻過屏障跳海了。這人雖然沒死，當場就被救了起來，但由此可見他們為了自殺真的是花樣百出了。

　　真正關心自殺者的只有他們的親人和他們真正的好友。但公主騎士在選擇實驗品時顯然都刻意調查過他們的背景，他們選擇對伊芙琳這種沒有過多親密社會關係的人動手。伊芙琳死了，他的同事、鄰居等泛泛之交們最多感慨一聲他用情至深，哪里會懷疑一下他的自殺動機、猜測他不可能自殺呢？

　　樂菱雖在公主騎士的計畫外，但最終公主騎士也做到“永絕後患”了。

　　也就是說，如果這一次赫卡忒沒有跟蹤川啟吾，沒有在陰差陽錯下發現疑點，那麼在之後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不會有人站出來為這些被害人主持公道。他們是自由港中最悲慘而無助的亡魂。

　　赫卡忒已經救不了前人，只能盡力讓後人免遭公主騎士的殘害。

　　“我們假設剛剛的推論全部成立，那麼文若華女士現在真的非常危險。川啟吾的行程已經確定，他們將乘船從自由港出發，一路經過朝鳳島、千千島、長麵包島等六座島嶼，最後回到自由港。文若華女士沒有理由自殺，川啟吾也不會讓她自殺。因為在職軍人因為一點小事就自殺太可疑了，那這一顆棋子就費了。”邊靜玉說，“所以，文若華女士只可能‘走失’，等到她被‘找’回來時，她已經被替換了。”

　　與其說文若華是川啟吾的妻子，不如說她是川啟吾的獵物。

　　而觀察這六座島嶼，文若華最有可能的走失地點只能是千千島。

　　千千群島由大大小小幾十座島嶼組成。島上植被茂密，環境很原生態。它的賣點也在於原生態。它是新開發的島嶼，現在還處在試營業期，每天登島的遊客數量受到了嚴格的控制。據官方說，目前島上大約有百分之七十的地方還沒有被開發出來，因此每對登島的遊客都被提醒千萬不能偏離路線。

　　遊客登島以後，可以隨機挑選一條線路，這條路上設有很多說難不難說易不易的任務——類似於讓二十一世紀的人體驗原始社會鑽木求火的這種任務——只要遊客能不借助現代科技順利完成任務，他們就有資格前往島中心，那兒有棵千年大樹，旁邊有很多人造樹，遊客可以往人造樹上掛同心結。

　　川啟吾隨意製造出一些小意外，他們夫妻就能一起走失。等他們被找回來時，川啟吾還是那個川啟吾，文若華卻很可能不是那個文若華了。等假文若華休完婚假重回機甲研究所，第十三軍團的軍工研究所將對著公主騎士徹底敞開。假文若華可以選擇長期潛伏、偷竊資料，也可以選擇一次性刺殺、綁架重要的研究員。沒有人會意識到假文若華是假的，因為精神觸鬚不可偽造的說法已經深入人心。

　　於是赫卡忒接下來的任務有兩個。

　　一，找到公主騎士研究所的確切位置。

　　二，制定一份救下文若華女士、摧毀研究所的具體行動方案。

　　就在眾人凝神思考時，祝餘那種在任何時刻任何地點都能保持紳士風度的聲音響了起來，說：“我已經把近兩三年在自由港自殺但被成功救了回來的人的名單列了出來，他們之後的發展也追蹤到了。”

　　祝餘不僅追蹤了這些人的發展，還做完了第一輪資料分析。

　　最近兩年，自殺者的成功獲救率得到了大幅度提升，自由港官方號稱他們的搜救技術升級了。這應該是沒有錯的，技術確實升級了，被救下的自殺者確實越來越多了。而這些獲救者大都沒有疑點。

　　比較可疑的也就五個人而已。

　　比如說其中有一位叫藍英博的人，明面上的資料是這樣的：男性，跳海那年二十五歲，父母生意破產、雙雙自殺，昔日溫柔的未婚妻立刻變臉退婚，藍英博被追債的人逼得無路可走，他花了身上最後的錢買了一張前往愛爾菲的船票，想要在這個風景秀美的地方自殺。但他命不該絕，很快就被水下搜救機器人救了上來。藍英博接受了心理輔導，決定不再自殺，在愛爾菲停留半個月後離開了這裏。

　　經此一事，藍英博大徹大悟，不僅努力賺錢還債，還重回了校園，改變了學習專業，他以前是商務管理學院的學生，現在卻是生物醫藥專業的學生。他說，他死過一次，知道了生命的可貴，所以想要成為能救死扶傷的醫生。因為他的課業非常出色，在軍方來學校選拔軍醫時，他的導師推薦了他。

　　生物醫藥專業和軍醫這份職業其實並不對口，但藍英博的導師依然推薦了他，據說是因為他在外科手術和精神力安撫方面也非常有天賦。那為什麼以前的藍英博卻從來都沒有暴露出這樣的天賦呢？

　　對此，竟然沒有人覺得不對勁。

　　甚至無需藍英博這邊給出解釋，他的同學、老師、親戚、朋友就自發給他找了理由。一，藍英博以前沒有接觸過醫藥這塊，想要接受家裏生意的他只能按部就班地選擇商管經濟專業，所以怎麼就知道他以前沒有天賦呢，他只是被耽誤了而已啊！二，他都自殺過一回了，有一些改變都是正常的嘛！

　　“自殺後性情大變”真是一個萬能的強大的理由啊！

　　除了專業方面的選擇，藍英博在其他方面的變化倒是不大，他愛吃的食物、喜歡聽的音樂類型等等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到了父母的忌日前後，他依然悲痛得憔悴不已。聽到前未婚妻的名字，他的臉上會下意識浮現出一絲厭惡。諸如種種，不一而足。所以，更不會有人懷疑此藍英博非彼藍英博了。

　　邊靜玉和沈怡對視一眼，越發意識到了整件事情的嚴重性。即使心思縝密如他們，若他們沒有事先察覺到自由港的問題，而是通過其他途徑知道了藍英博此人，其實就連他們都不會去懷疑藍英博。

　　“他們之所以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把研究所建在自由港，而不是什麼更為偏遠隱蔽的地方，是因為他們在自由港可以接觸到各種各樣的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從中挑選實驗品，並且竊取他們的身份。這樣的身份具有多樣性。”邊靜玉冷聲說，“你們看，哪怕我們已經知道了這裏頭的問題，我們會懷疑藍英博，但我們依然不敢百分百地肯定藍英博被竊取了身份。也許人家真的只是在生死之間開竅了呢？”

　　“那幫噁心的爛骷髏……”格蘭瑟姆低咒了一聲。

　　公主騎士的精神力偽造技術應該還不成熟，或者說成功率很低。但是，就算成功率低，這兩年也出現了五個可疑的人物。如果沒有赫卡忒，如果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都沒有人發現他們的陰謀，他們的人會悄無聲息地潛伏進各行各業，就像是毒蛇一樣，張開腥臭的嘴巴，在暗中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