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場面都由淩叔控制著，沈將軍把兒子趕去跑圈，他則摟著口供去了書房。

　　沈將軍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房間裏。

　　事情的真相已經非常明顯。

　　小楊氏比沈二爺大了三歲，雖說女大三抱金磚，但當小楊氏十一二歲情竇初開時，沈二爺還是個八九歲的小屁孩，整日沒心沒肺的，甚至會因為爬樹捉鳥而勾壞褲子，可以說是相當頑劣了。那時候的沈將軍呢？他是府裏的繼承人，自小就沉穩可靠，常年練武使得他整個人就如同一棵峻拔的青鬆。

　　在這之後的兩三年中，小楊氏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沈將軍。

　　小楊氏毫無疑問是喜歡沈將軍的，即便她知道姑母一直想把自己和表弟湊一對。在小楊氏看來，姑母活得太小心了，她作為母親，即便是繼母，也完全有資格插手沈將軍的親事。但楊氏除了關心沈將軍的吃穿用度，在別的事情上竟然一直在避嫌。小楊氏想，她絕對不能像姑母這樣爛泥扶不上牆。

　　小楊氏不僅喜歡沈將軍，她還喜歡沈家的庫房。沈家祖上是跟著開國皇帝開疆擴土的功臣。靠什麼發家最快？靠戰爭發家最快！那位殺豬匠老祖先曾親手斬殺了好幾位前朝有名的大貪官，從大貪官的庫房裏搶到了不少好東西。沈家又很幸運，好幾代傳下來，家主裏竟然連一個敗家子都沒出現過，寶庫裏的珍品自然越來越多。說真的，別看沈家現在該低調的時候非常低調，但其實沈家是豪富呢！

　　即便沈將軍對小楊氏全部印象一直都只停留在“繼母帶來的乖巧的楊家妹妹”這一點上，沒有半分遐思，小楊氏卻從不擔心自己不能嫁給沈將軍。因為，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找一個合適的機會製造一場意外，比如說不小心被喝醉酒的沈將軍撞見她在換衣服，再比如說不小心掉下水被沈將軍救起來。

　　但是，還不等小楊氏使出手段，外出遊歷的沈將軍就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女方氏。

　　沈將軍和方氏的緣分就像是話本裏的故事那樣傳奇。孤身遊歷的沈將軍在江河上遇到了水匪，年輕氣盛的他仗著自己有一身好武藝就和水匪幹了起來，但水匪人多勢眾，他肋下被刺一刀，只好跳河逃生。待沈將軍逃出生天時，他已經體力不支了，像屍體一樣漂浮在水面上。然後他就被方氏救了！

　　沈將軍對方氏一見鍾情。他很無賴地表示，救命之恩自當以身相許，他把自己許給方氏了！

　　這無賴行徑氣得方老爺子想打人。

　　沈將軍拼盡全力與老丈杆子鬥智鬥勇最後成功抱得美人歸的故事，此處暫且不提，總之在沈將軍回到京城之前，他就已經寫信給遠在西北的大將軍了，大將軍回信時寄來了信物，這門親事就算定下了。等沈將軍回到京城後，小楊氏還沒來得及去他面前刷存在感，沈將軍就讓繼母幫忙操辦親事了。

　　小楊氏驚呆了！堂堂將軍府的繼承人，婚事為什麼會如此兒戲？

　　說真的，如果沈將軍娶了公主，小楊氏或許就認命了。可是，那方家有什麼呢？不過是江南那邊是一個尋常富商而已。將軍府的繼承人娶了一個商女，讓商女成為沈家宗婦，這不是徒惹人笑話嗎？

　　用此時的普世價值觀來看，小楊氏即便父母雙亡，她的家世確實要比方氏好一點。

　　不出半年，方氏嫁到了沈家。這個在小楊氏看來遠不如她的女人擁有了沈將軍，也擁有了沈家世代積累的庫房。無數陰暗的念頭在小楊氏的心裏瘋長。所以，當女眷們一起去寺裏上香時，方氏把遇到一位和自己父親長相非常相似的秀才當成了一件趣事，小楊氏卻把這當成了一個打擊長房的機會。

　　小楊氏原本把沈將軍和沈家都視為囊中之物，她對沈將軍確實有些喜歡，但自從沈將軍成親後，這份喜歡就轉為了恨意。小楊氏恨方氏橫插一腳，也恨沈將軍有眼無珠，繼續把沈家視為囊中之物。

　　小楊氏叫賴大膽盯著邊家。

　　邊家夫妻生下孩子後沒幾天，小楊氏得知那孩子長得不像秀才夫人，她覺得老天爺都在幫她！這孩子像了邊秀才，就像了方氏的親爹，是個多好的道具啊！所以，她讓賴大膽把那孩子偷了，換上了她親手做的繈褓，喂了藥裝在食盒裏。然後，她又連著幾頓在方氏的食物里弄了些微量的能夠刺激孕婦生產的東西，更是趁著方氏來慶春堂裏請安時，往方氏腳下丟小石子，讓方氏在雪地裏摔了一跤。

　　方氏果然在慶春堂裏早產了！

　　方氏和沈將軍感情好，剛嫁過來時不怎麼適應府裏的生活，好不容易過了一個月逐漸適應了，她又確診懷上了身孕，自然就以自己的肚子為重了。所以，方氏在生產前根本沒有摸過管家的鑰匙，即便老夫人想把鑰匙交給她，她也不敢接啊！反正沈將軍說了，他繼母是個好的，不用防著繼母什麼。

　　是啊，繼母確實是個好的，但誰能想到外表天真的小表妹卻是一條毒蛇呢？

　　慶春堂裏大都是楊家的下人。陪著方氏來請安的兩個侍女又都雲英未嫁，並不能進產房。方氏正生著孩子時，小楊氏拿出了自己親手做的繈褓——她本來就做了一模一樣的兩份，一份已經給邊秀才的兒子換上了——叫人遞進產房去，說是給新生兒穿的。見她如此細心，方氏的兩個侍女還在心裏感激她呢！方氏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孩子被收拾好了放在她身邊。小楊氏又讓奶嬤嬤給方氏送吃的。

　　奶嬤嬤拎的食盒有些大。小楊氏笑著對方氏的兩個侍女解釋說：“你們別看這食盒大，其實裏面就裝了一碗湯。今天冷得真厲害，我怕雞湯涼得快，就叫人用了大食盒，裏面塞了用來保溫的小被子。”

　　她這話說得坦蕩，大家還得誇她一句細心。

　　食盒上層放著一碗雞湯，雞湯里加了助眠的藥物，可以讓方氏睡上很久。卻不想方氏生完孩子後直接暈了，這碗雞湯就沒有用上。產婆被楊氏叫去詢問情況，屋子裏其他的伺候的人也被小楊氏叫了出去。小楊氏故作關心地拉著這幫伺候的人問東問西，她的奶嬤嬤就飛快地打開食盒的中層和下層，從中抱出了一個孩子，偷偷地放在了方氏身邊，然後又把方氏剛剛生下來的孩子裝進食盒裏帶走了。

　　邊家的孩子就這樣成了沈家的大少爺，而沈家的孩子之所以流落到破廟也是小楊氏一手設計的。接下來的事情就像皮狗吐露出來的那樣，小楊氏並沒有讓真正的大少爺輕易死了，卻也沒讓他好過。

　　小楊氏其實是個很能裝無辜的人。但也許是因為這場陰謀經過了十二年還沒有被拆穿，她變得自大了。也許是因為長房事隔十一年從西北回來，沈將軍和方氏還是那麼恩愛，這件事情刺激了她。總之，小楊氏根本見不得長房美滿幸福的樣子！她裝了這些年的賢良，卻在這幾天控制不住脾氣了。於是她想出了一條毒計。呵，誰叫沈將軍和方氏蠢呢，連親兒子被掉包了都不知道，對著一個冒牌貨噓寒問暖。如果他們親手養大的冒牌貨因為貪戀沈家的一切而去傷害了他們的親兒子……小楊氏笑了。

　　小楊氏最大的失誤在於她錯看了“冒牌貨”的能力，也錯看了他的品性。

　　這裏必須要表揚一下石大，他說的話總是兩分真裏頭帶著八分假，但確實迎合了小楊氏的心思。小楊氏畢竟是在沈家長大的，一直將沈家視為囊中之物，但她的心裏又有一些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自卑，因此她下意識會覺得沈家的一切都是好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就算沒有石大的信，在小楊氏看來，邊家子也是當不得大少爺這個身份的，怎麼可能會表現得比沈家人還要優秀？

　　就算邊家出過秀才又怎樣？還不是個小門小戶？要不是她小楊氏有手段，邊家子怎麼能有福分當沈家的大少爺？石大的信和邊家子不生繭子的手，不過是讓小楊氏更有理由在心裏貶低邊家子而已。

　　一個愚蠢的、吃不了苦的、不學無術的但表面上卻裝得很好的人，聽說這人還很有些殘忍，喜歡去軍中圍觀酷刑，這樣一個人，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可能是假的時，他會怎麼做呢？小楊氏送出紙條後就等著邊家子去尋小蘇兒的麻煩。她還吩咐奶嬤嬤，叫賴大膽一定要盯緊了破廟。賴大膽得了銀子後，卻先去一個相好的寡婦那裏耍了一通。就他耍的功夫，邊家子已經把事情的真相徹底查明了。

　　邊家子其實並沒有把紙條放在心上，小楊氏叫人盯了三天，他直到第三天才偷摸著出門。

　　小楊氏也好，她那幫爪牙也好，都覺得邊家子盡在他們掌握之中。然而，邊家子卻迅速查明了真相。他不僅在第一時間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沈將軍，更是只用了一天半的時間就徹底破了這一場陰謀！

　　小楊氏怕是從來沒有想過這種結局吧？她機關算計卻栽在了一個十二歲少年的身上。

　　不等沈將軍翻完口供，他已經氣炸了，狠狠地砸了下桌子。這一拳頭砸下去，結實的老木書桌竟然直接散了架。沈將軍恨不得現在就沖到慎思堂，管小楊氏是不是女的，先把她拖出來打死了再說。

　　不，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最重要的事，這件事情當如何解決。

　　即便沈將軍再不願意接受真相，換子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邊家夫妻因為丟了孩子受了無數的苦，小蘇兒因為小楊氏的設計更是活得艱難。沈將軍為人正直，他捨不得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可是他不能無視那一對可憐的邊家夫妻，也不能放任自己的親兒子流落在外，所以把孩子換回來是當務之急。

　　疲憊、難受、憤怒、無奈、苦悶等等糟糕的情緒讓沈將軍頭疼欲裂。

　　沈淩在外頭敲了敲門。沈將軍一點都不想見人，卻還是讓沈淩進來了。沈淩是沈將軍心腹中的心腹，大少爺都得叫他一聲“淩叔”。沈淩是看著大少爺長大的，心裏也對這個孩子非常不舍，便說：“少將軍……邊家夫妻已經被接去莊子上住了，等您忙完這一陣，可以親自去莊子上見一見他們。若是兩家能結成通家之好，即便大少爺改了邊姓，少將軍您依然可以把他收為義子，他照樣喊您一聲父親。”

　　這其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但這裏頭涉及了一個問題。本是大少爺卻在外頭當了這麼多年乞丐的小蘇兒，他的心性是怎麼樣的？他會不會恨佔據了他位置多年的邊家子？他真的能坦然面對邊家子嗎？

　　沈淩心裏有些拿不住。

　　雖然罪魁禍首是小楊氏，但小蘇兒這些年真的是吃盡了苦頭，即便他真的有一些極端的思想，這也都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大家一定要考慮到小蘇兒的感受，要領著他一點一點慢慢融入這個家庭。

　　沈將軍因為血緣放不下小蘇兒，但他不想因此傷害見雪。沈將軍因為多年的感情放不下見雪，但他不能因此傷害小蘇兒。若這裏頭的度拿捏不好，他們既會讓見雪受了委屈，也會讓小蘇兒受委屈。

　　呵，這歸根究底都是小楊氏作的孽，真該將她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