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嬌嬌也好，花花也罷，總之二叔的好意不忍辜負。

　　大少爺拎著“嬌花”回了自己院子。他走進書房沒待多久，有人從窗戶裏跳了進來。

　　“小一，查出什麼來了沒有？”大少爺問。

　　沈一是沈家收養的孤兒。沈家每一代都會收養一些和嫡長子年齡相仿的孤兒，等到嫡長子入了軍中，這些陪嫡長子一塊兒長大的孤兒們就會成為嫡長子的死忠。無論是大少爺的爺爺，還是大少爺的父親，他們身邊的親兵，甚至是副將，都是這樣的出身。到了大少爺這裏，孤兒的作用就更大了。因為大少爺雖有領兵作戰的天賦，然而身為沈家人的他竟然沒有練武的天賦！他很仰賴護衛們的保護。

　　沈家當初一共收養了二十個孤兒，從他們三四歲時開始訓練。沈家的訓練還是很仁義的，沒有什麼你死我活的血腥內容，孩子們統一在莊子識字習武。這樣的日子說辛苦自然辛苦，不吃苦怎麼能練出好身手？但若沈家沒有收養他們，他們會過得更辛苦。從大少爺四歲開始，他每年都會抽出幾個月的時間去莊子上待著，和這些孩子培養感情和默契。等大少爺長到十歲，這批孤兒中最優秀的七人得以到他身邊侍奉並正式接受沈家槍的傳承。被淘汰的另十三名孤兒則開始往管事、掌櫃的方向培養。

　　被選出來的七個孩子都被賜了沈姓。沈一是他們中最優秀的一位。

　　“沈一”這個名字是大少爺取的。按理說，他應該給沈一想個更加霸氣的名字，比如沈無敵、沈必勝一類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當大少爺第一次見到沈一時，他就對著沈一喊出了“小一”這個名字。被賜姓後，小一就被稱之為沈一了，後面的二三四五六七就順著他的名字叫了沈二、沈三、沈四等等。

　　也許大少爺和沈一之間有累世的緣分，大少爺打小就親近沈一，而且非常非常非常信任他。

　　因為是孤兒出生，沈一真正的年紀是有些模糊的，但肯定和大少爺差不多大，現在是十二三歲的樣子。十二三歲的男孩本就雌雄莫辯，沈一身上還穿著一件女裝，乍一看不像個護衛，倒像個丫鬟。

　　沈一從胸前掏出兩個用油紙包著的壓扁了的饅頭，丟了一個給大少爺，自己拿了一個啃了起來。

　　大少爺有些嫌棄地看著手裏的饅頭。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只隱隱有些胸部，沈一為了擁有逼真的假胸，就把飽滿的饅頭壓扁了。這樣扁平的饅頭簡直讓人毫無食欲！但大少爺並不嫌棄小一這個人，於是慢騰騰地剝開饅頭外面的那層油紙，面無表情地啃了起來。沈一的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三天前，大姑娘領著二姑娘、三姑娘、五姑娘來找姑娘玩，二姑娘喜歡看書，言語中有過引導，姑娘就把幾位姑娘都領進了書房裏。”沈一口中的姑娘是指大少爺的親妹妹，大房只有這麼一位姑娘。

　　妹妹在府裏排行第四。因為西北那邊的將軍府裏只住著四姑娘一人，大房已經習慣忽略排行稱呼她為姑娘了，沈一也就沒有改口。剩下的姑娘們都是二房的，其中大姑娘是嫡出，其他的都是庶出。

　　大少爺難得回一次京城，這書房不過是個裝飾，裏面並無什麼機密，因此姑娘們進書房玩時，看門的小廝並沒有把她們攔下來。姑娘們都有隨侍的丫鬟，算一算人數，當時有十幾個人進過書房了。

　　紙條是她們中誰偷偷放在書房中的呢？

　　沈一男扮女裝混在丫頭婆子中調查了三日，總算調查出了一些結果，說：“乍一看是二姑娘並她的丫鬟比較可疑，但二夫人此人不過是面上慈善，其實對姨娘庶女一直很苛責。二姑娘提議來書房中借書，很可能是二夫人暗示的。大姑娘身邊的大丫鬟是二夫人奶娘的孫女，那奶娘前些日子得了賞……”

　　“紙條可能是我二嬸找人放的？”大少爺問。

　　“十有八九。”沈一說。他覺得二夫人真是小看他，也小看大少爺了，竟然沒有好好地收下尾，所以輕易就叫他查出了真相。不管這位表裏不一的二夫人的目的是什麼，沈一都覺得這位夫人有點蠢。

　　那張紙條上除了寫著南城的地址，其實還寫了句打油詩。大意是說，大少爺不過是鳩占鵲巢的那只鳩，而真正的鵲卻流落到了城郊的破廟裏當了一個乞兒。如果大少爺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不管他信不信紙上的話，為了以除後患，他肯定會對破廟裏的乞兒出手，最好讓那個乞兒從此消失在天地間。

　　但大少爺卻不是這樣的人。大少爺啃完了乾巴巴的饅頭，說：“我去給母親請安。你換身衣服去郊外的破廟裏看看……挑著年紀和我差不多的人找，找找其中有沒有長相和我父母或我祖父相似的人。”

　　不管二夫人在這件事上扮演了什麼角色，大少爺肯定不會順著她的心意走下去。

　　方氏住的院子離著大少爺的院子不遠，走幾步路就到了。她是江南富商家的小姐，本是個嬌嬌弱弱的人兒，但在西北待了十年，眉目間多了一絲颯爽。她正在收拾行囊，見兒子來了，笑著問：“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嗎？別什麼活兒都叫沈一干，你自己也上點心。你爹得了准信，我們兩天后就出發了。”

　　大少爺嘟囔著說：“我哪有總是使喚小一……”

　　猶豫了一下，大少爺又說：“娘，我是在這個府裏出生的吧？我出生時的事，你還記得多少？”那邊家的漢子長得和他太像了，大少爺雖然不覺得自己真的被換過，但心裏到底還是產生了些許不安。

　　方氏笑著說：“我是在慶春堂裏生的你。真是老祖宗保佑，生你前我正好跌了一跤，當時我整個人都嚇壞了，唯恐你在我肚子裏有個好歹，結果你平平安安就生下來了，比尋常孩子都健康。”慶春堂裏住著大少爺的祖父祖母，平時就住著祖母，方氏給婆婆請安時跌了一跤，就在婆婆那裏把孩子生了。

　　生過孩子的人都知道，孩子剛生下來時多少會有點醜，皮膚通紅，臉也會皺成一團。

　　方氏之所以說大少爺比尋常孩子要健康，是因為當孩子滑出產道後，她立刻暈了，等她從昏睡中醒來，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她掙扎著看向被收拾得利索的放在她身邊的孩子，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白白胖胖的漂亮孩子，根本不像別的新生兒那樣紅紅皺皺的。方氏聽說，只有在娘胎裏養得好的孩子生下來後才會白白胖胖的。本朝的太宗皇帝就是這樣的，史書都記著，太宗剛出生時就白胖可愛。

　　大少爺以前也聽方氏說過這事，他當時並沒有多想。

　　然而這一次，大少爺心裏卻咯噔了一下。

　　如果邊家夫妻沒有撒謊，那他家的孩子是出生後幾天才丟的。小孩出生時不紅不皺有可能是像太宗那樣胎裏養得好，但也有可能是因為那孩子當時已經不是剛出生的小孩子了，說不定他出生有幾天了，所以紅皺的症狀已經褪了！有沒有可能是幕後黑手用邊家出生小一周的孩子換了沈家的新生兒？

　　方氏見兒子忽然就開始發呆了，笑著問：“怎麼了？”

　　大少爺搖了搖頭，小聲地說：“昨晚上做了個噩夢，夢見你和爹爹都不認我了。”

　　“哈哈，夢裏的東西有什麼好信的。你妹妹如今都不會輕易被噩夢嚇住了。”方氏說著就在大少爺的背上拍打了一下，“再說，我和你爹怎麼可能會不認你呢？你竟然做了這種夢？該打！實在該打！”

　　大少爺趕緊討饒。母子倆親密無間。

　　陪著母親和妹妹用過午飯，大少爺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院子。“嬌花”被小廝掛在房檐下，見到大少爺，就歪著腦袋用一雙小豆眼打量他。大少爺從盤子裏抓了兩顆堅果逗它，鸚鵡卻一句話都不說。

　　傍晚時分，穿著一身小廝服的沈一神色複雜地從外頭走了進來。

　　大少爺見到沈一面上的神色，心裏越發不安。

　　沈一道：“那破廟裏有個叫小蘇兒的乞丐，十一二歲的樣子，據說當初尚在繈褓時就被人放在了破廟門口，是一個姓蘇的老乞丐撿到了他，東一口西一口地把他養大了。老乞丐去年死了，小蘇兒……”

　　“他果然長得像我們家人？”大少爺打斷了沈一的話，問。

　　沈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些艱難地實話實說，道：“像大將軍，也有點像少將軍。”

　　大將軍就是大少爺的祖父。少將軍就是大少爺的父親。

　　大少爺倒吸一口涼氣，他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了。他長得雖然像南方的外祖父，但更像邊家人，邊家的孩子卻正好丟了，邊家弄丟的孩子和他一樣屁股上有痣，郊外的破廟裏卻有一個長得像沈家男人的小乞兒……世上真的會有這麼多的巧合嗎？如果這一切是巧合，那麼幕後黑手肯定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如果這一切不是巧合……難道他真是邊家的孩子，被人偷偷抱到了沈家，然後那人把沈家的孩子送去了破廟？那麼，幕後黑手的目的是什麼？那個寫紙條提醒他的人，目的又是什麼？

　　二夫人又在這裏面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大少爺朝沈一看去。

　　沈一道：“少爺放心，我已經叫沈二、沈三盯著小蘇兒了。”他辦事穩妥，叫人盯著小蘇兒並不是想要對小蘇兒不利，而是進一步觀察小蘇兒。同時這也是在保護小蘇兒，唯恐幕後黑手又做點什麼。

　　大少爺心裏已經轉過了萬千心思，茫然地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不是沈家人……”

　　“我發誓要效忠的人是您。”沈一認真地說。

　　“你真傻。你要效忠的應該是沈家的大少爺。”大少爺說。

　　接下去要怎麼辦？其實京城裏每天都在死人。不管大少爺的身世中存著多少疑點，只要大少爺叫人在暗中製造意外把邊家夫妻連著小蘇兒一起弄死並毀屍滅跡，只要他們死無對證，等他們大房回了西北後，大少爺的地位還是穩穩當當的。但大少爺終究不是這樣的人，他心裏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

　　大少爺決定把這個事情告知父親。

　　如果這一切是有人在故弄玄虛，那麼總要叫那個人付出代價。

　　但如果他真的不是沈家人……那麼也要叫親人們知道真相。

　　大少爺故作灑脫，其實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不是沈家人，他的眼眶都急紅了。

　　大少爺心裏根本沒法接受這一點！

　　他在父母面前長到十二歲，忽然有一天知道父母很可能不是他親生父母，溫柔的母親、嚴厲但私底下很疼孩子的父親、古靈精怪的妹妹都和他沒了關係……他真的沒法接受。可是，若他真不是沈家的孩子，那麼邊家夫妻不可憐嗎，那個在破廟中長大的小乞兒不可憐嗎？所以他沒有資格掩埋真相。

　　大少爺叫了個小廝去大門口候著，什麼時候見著他父親回來了，什麼時候就來報一聲。結果，他父親正好有應酬，待到天黑時還在外頭喝酒，等回來時肯定也醉醺醺了，估計沒心思聽他說什麼了。

　　大少爺悄悄地鬆了一口氣。能拖一時是一時。

　　他覺得選擇逃避的自己有些卑劣。但他還是決定等第二天一早再去找父親。

　　夜幕降臨。

　　大少爺洗完澡回到臥房時，沈一正彎著腰在鋪床。床很快就鋪好了，沈一又從櫃子裏取出一床被子放在床邊的腳踏上，這就是沈一今晚睡覺的地方了。沈一是護衛，護衛自然有為主人守夜的職責。

　　大少爺脫了外袍躺在床上，拍了拍床上的空位，說：“別睡腳踏，上來陪我一起睡。”

　　沈一有些猶豫。

　　大少爺面無表情地看著沈一。嗯，面無表情，好像什麼都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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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說了要效忠我，那就趕緊聽話，乖乖上床啊！

　　這會兒請你上床你不上，以後等你想要爬床時，我就把你踹下去。：）

　　等等，我為什麼覺得他以後敢爬床……

　　閉腦！

　　作者有話要說：

　　顏文字版：

　　既然說了要效忠我，那就趕緊聽話，乖乖上床啊！（￣へ￣）

　　這會兒請你上床你不上，以後等你想要爬床時，我就把你踹下去。（￣︿￣）

　　等等，我為什麼覺得他以後敢爬床…… Σ(っ °Д °;)っ

　　閉腦！ (╯°Д°)╯︵ ┻━┻